《根源之女想要的平静生活》箱庭

16、第一课（三）

　　其他一年级都忌惮着附着在转学生身上的咒灵、用战斗的姿态对准未来的同窗时，恐山觉的注意力完全放在了那个灵魂身上。

　　她和恐山觉那名在地狱任职的童年好友不一样。

　　阎魔爱在濒死之际，倾尽神赐的灵力用于诅咒那些将无辜少女献祭给山神、在发现她得以生还之后又对她和家人施以石刑的愚昧村人。

　　混入了庞大灵力的诅咒同化了阎魔爱的灵魂，导致其真正身死之后虽然保留着记忆、情感与思维，但实际上已经是诅咒之身，灵魂再无入轮回的可能。

　　而那紧紧贴在转校生身后的小女孩不一样。

　　深黑色的浓稠咒力就像被盛夏烈阳晒化的铺路沥青一样，从她裸露在衣物外的肌肤中渗出，她趴在转校生背上，双臂紧紧环绕着他的脖子，像一只受惊的凶兽般警惕着所有人。

　　诅咒是被施加到女孩身上的，然而这看似纤弱的女孩魂魄却反客为主地抓住了诅咒，让咒力为之所用。

　　她主动地接纳了咒力填满她的灵魂，让咒力如菌丝般附着在身上，逐渐生长成了拥有强大力量的咒灵。

　　但她明显被从负面情绪中产生的咒力影响到了神智，那张美人风姿出具的稚嫩脸庞因为咒力的充盈而扭曲着，龇牙咧嘴地对准所有人，攀附着转学生的动作却轻柔无比，像是非常害怕伤到手下瘦弱的少年。

　　“大家等一下！”

　　犹豫再三，恐山觉还是出声拦住了大家，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她想在有人受到伤害前试着安抚女孩的灵魂——这是她的强项，毕竟她人生中有大半的时间都用于学习如何和灵体相处。

　　“你给我躲远一点，你以前从没亲手祓除过诅咒对吧。”回应她的是真希的长矛，涂成鲜红色的矛身横在了恐山觉面前阻挡了她上前的动作。

　　“就算高专不养闲人，也没有一上来就让新人面对这种怪物的道理。”

　　恐山觉急切地咬住下唇，突然出其不意地扶着长矛从下面钻了过去，在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冲到了所有人之前，直面着少年——和他背后的诅咒。

　　[女人……啊啊啊啊！！！]

　　恐山觉和转学生之间现在只有一步之遥，她能清楚地看见在自己接近后，黏稠的、带着强烈恶意的黑色咒力就像岩浆一般从女孩的五官中涌出。

　　[欺负忧太的坏人…里香……绝不原谅……]

　　“里香，你叫里香是吗？”

　　陌生的名字从少女嘴中吐出时，在场所有人都愣了片刻，而作为载体的转学生少年表情更是变换了一番，像见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一样看着她。

　　“你、你能听见里香在说话吗？！”

　　见转学生激动地想上来握住她的手，恐山觉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一时不察撞上了一个温暖的胸膛。

　　是五条悟。

　　明明刚刚还在门边看好戏的指导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绕到了学生们的身边，虽然眼部缠绕着绷带让人看不清他心中所想，但从男人上翘的嘴角能看出他的好心情。

　　五条悟什么也没说，却抿嘴笑着，属于成年男人的宽厚掌心落在了她肩头，带着鼓励性质地轻轻拍了拍。

　　见恐山觉抬头看着他，五条悟嗫嚅着动动唇，无声地说了什么。

　　她学着对方的口型重复了一遍他的话。

　　‘不要怕。’

　　五条悟的体温很高，搭在肩头时她甚至感觉热度透过了和服的层层布料灼烧到了她的肌肤。

　　男人的手非常漂亮，掌心软嫩得像个小婴儿。十指秀气而纤长，甲盖也修剪得圆润得体，美丽得和小姑娘的手无异，不同的是微微突出的指节补足了阳刚之气。

　　恐山觉从来没有想过这样简单的动作真的能给自己带来勇气。

　　“你不要过来，里香不喜欢你们身边有其他女孩子。”

　　“啊、啊！好的。”转校生悻悻地刹住了脚步，停在了恐山觉三步远的面前。

　　咒力如同时间倒溯一般回流进女孩的灵魂中，她稍稍找回了一丝神智，停下了鬼魅般的嘶吼，却仍然躲在转校生身后警惕地看着恐山觉，神色中还夹杂着一丝疑惑。

　　“你叫什么名字？”

　　“乙骨忧太。”

　　“那她呢？”

　　乙骨忧太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对方在问咒灵的名字：“里香……祈本里香。”

　　见到恐山觉向乙骨忧太搭话，名为祈本里香的小女孩又一次面露凶相，就在诅咒又一次将里香的神智吞噬之前，市子的左手飞快比出几个印记，猛地在里香从乙骨忧太背后脱离出来攻击她时抬手止住了咒灵的进攻。

　　以人类的肉身和诅咒硬碰硬还是太勉强了。

　　即使用咒力和灵力同时加持着整个左半身，束缚着里香的强大诅咒之力仍如细密的毫针一般穿透了左手的每个毛孔，就算是亲身感受过自己每一个细胞都在被重组的根源之女也免不了露出痛苦的神情。

　　没有灵力的咒术师们看不见被咒力包裹着的女孩灵魂，在一年级学生眼中，这个娇弱又害羞的金发少女看似轻描淡写地伸手直接穿透了特级过咒怨灵的躯壳，咒力像爬山虎一般纠缠着她的臂膀，还有不断向上延伸至脖颈的趋势。

　　只有经验较学生们更加丰富的五条悟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来的淡淡血腥气。

　　“觉，够了。”

　　五条悟承认他非常好奇这个女孩子能做出什么样的事，没有阻止她近乎送命的行为也是想试试所谓恐山市子的深浅。

　　但这并不代表他愿意见到少女为此受伤——还是在对方入学的第一天。

　　银发咒术师罕见地收起了调笑的腔调，用前所未有的认真态度叫了她的名字，正准备用自己的无下限术式分开咒灵和少女时，她突然往前踉跄了一步，把整只胳膊都送进了咒灵的身体里。

　　恐山觉的脸上露出了一个几乎能用‘圣洁’形容的微笑。

　　“……抓到你了哦，里香。”

　　根源之女的左手破开层层咒力牢笼，触到了祈本里香的灵魂。

　　咒灵身上躁动不安的触肢在须臾的停顿后，像被拉长后突然又松手的卷尺一样迅速回缩，速度之快竟然产生了破风的声音。

　　咒灵从乙骨忧太的身体中脱离出来，咒力组成的外壳一层层地碎裂、剥落，肉眼可见地落了一地的黑色渣块，像已经枯死的树皮或是燃尽的碳火，被头顶电扇吹下来的风带到了教室的各个角落。

　　女孩的灵魂就站在大家面前，大家局促而杂乱的呼吸声交织成一团，在一片安静的教室里竟然显得有一些吵闹。

　　祈本里香呆呆地抬起手，就着教室的荧光灯翻来覆去地打量自己的双臂，惨白的灯光穿透她莹玉般的身体，却在她身后并没能留下影子。

　　这是当然的了，毕竟她已经是灵魂了。

　　祈本里香身上的暴戾随着咒力的流逝一同被带走，见女孩暂时褪去了敌意，恐山觉忍不住想去捏捏小女孩娇俏的脸蛋。

　　刚抬起手才发现，狂暴的咒力像刀片一样把左臂衣物绞成了碎片，而自己闭门不出养成的白嫩的肌肤也像中毒溃烂一般血肉模糊。

　　恐山觉有些不太好意思地把手背到身后去，试图藏起这对于小女孩而言过于血腥的场面，动作之间牵扯到撕裂的皮肉，脸上的肌肉又免不了抽搐了一阵。

　　同样对血肉敏感无比的诅咒之身女孩抽动了两下秀气的鼻翼，恐山觉的一举一动都躲不过祈本里香的五感。

　　黑发女孩的第一反应是回身寻找乙骨忧太，然而似乎是少年此刻的所思所想传递到了她这里似的，祈本里香半透明的身体一顿，最终转过身来面对恐山觉。

　　“……忧太让我向你道谢。”

　　咒力印记消退下去的祈本里香果不其然是个小美人。

　　“谢谢你，还有……”她紧张地拧紧了裙边，脑袋低垂着恨不得原地消失，却有些不安地抬眸偷偷看金发少女，“……对不起，把你的手弄成这样。”

　　恐山觉伸出尚且完好的右手，轻点了一下里香嘴边的美人痣。

　　“里香真可爱。”

　　祈本里香惨白如纸的脸竟然在她这一动作的影响下迅速蹿红，女孩害羞地张张嘴，但还没等她说出什么话来，咒力又一次从她体内铺天盖地涌出。

　　一直站在少女身后的五条悟迅速拉住她的右臂，又一次把人拽进了自己的保护圈中，小心地不让她重伤的左臂碰到自己。

　　咒力像铠甲一样再次为祈本里香建造了一层‘壳’，然而在回到巨大咒灵的形态之后，女孩并没有再次变得狂躁，而是像家养的小猫儿一样蹲在乙骨忧太身边。

　　咒灵形态下的里香虽然有着近人的姿态，但头部并没有类似眼睛的器官，她只要外放那磅礴的咒力就足以感知周围的一切。

　　但恐山觉还是从她的姿态中感受到了疑惑。

　　“……那个。”熊猫像上课发言一样举起一只熊掌，“我能问问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我用阴阳术稳定了里香的灵魂，她的灵魂已经被咒力侵染了，所以大家应该都能看见她吧？”

　　肾上腺素的效果突然过去，恐山觉的左臂痛得好像已经不是长在自己身上了一样，不过向大家解释几句话的时间就痛得气喘吁吁。

　　五条悟不动声色地皱皱眉，让她靠在自己身上，鲜血不停从左臂的伤口中溢出，把他深青色的学校教师制服染成了黑色。

　　“抱歉，乙骨同学。”恐山觉勉强地对五条悟笑了笑，转头看向乙骨忧太和他身边乖巧无比的咒灵，“我能做到的只有让里香的神智暂时清醒，至于如何把诅咒从她身上剥离……”

　　她试过用这双能看见万物之终结的眼睛去看祈本里香，咒灵外壳的死线和里香灵魂的死线几乎是重合的，别说是连刀都提不动的恐山觉了，就算是再盛名在外的剑士也无法在不伤害到里香灵魂的情况下单单划开咒灵的外壳。

　　“不不不不！要道歉的是我才对……同学明明还不认识我，却为了我和里香受这么重的伤……”

　　乙骨忧太的头越垂越低，下巴几乎要戳到自己胸口，还是咒灵里香用生着利爪的大掌托了托他的脑袋。

　　“好啦，你们这肉麻兮兮的话留着以后再说，接下来你们可有四年的时间要同窗欸。”

　　五条悟终于出声结束了这段对话，不然乙骨忧太嘴里念念叨叨的对不起大概能持续到恐山觉失血而亡。

　　“一、二，嘿哟！”

　　五条悟趁人不备，一手揽住少女的背，另一手从她膝盖后穿过，不由分说地把人打横抱起。

　　恐山觉小小地惊叫了一声，突然拔高的视线让她脑袋有些发懵，颤颤巍巍地用没有受伤的右臂勾住了他的脖子。

　　“下午的祓除实习，就由真希你带着忧太吧，棘和胖达一组没问题吧？”他抱着恐山觉的样子显得毫不费力，一边抱着她朝门外走去一边嘱咐着学生们，“我先带觉酱去找家入老师，在我回来之前你们可以先培养一下搭档默契哦。”

　　直到走出教学楼栋，连同学们的交谈声都听不见之后，被牢牢抱着的恐山觉才嗓子发干地开口。

　　“五条老师……我伤的不是腿。”

　　“怎么叫五条老师了呢，多生疏啊。”

　　男人对她的后半句话充耳不闻，甚至还坏心眼地颠了颠抱着少女的双手，吓得她低喘一声，更用力地勾住了他的脖子。

　　“难道我们在成为师生之前不是朋友吗？”

　　恐山觉的脑袋隔着衣物贴在他锁骨上，只要稍稍歪头就能看见他的喉结随着他声带的震动而上下滚动着。

　　她突然生出了想摸一下的冲动，然而物理条件不允许她这样做，一只手伤痛到无法动弹，另一只手要勾住对方的脖子不让自己掉下去。

　　“……悟先生。”

　　“好孩子好孩子。”五条悟用哄幼儿园小孩一样的语气夸奖着她，但话说到一半就戛然而止。

　　恐山觉抬眼看了看，只能看见男人线条俊秀又不失硬朗的下颌线条。

　　“这次是我这个做老师的不对。”

　　他认错的样子有些难得的真心实意：“如果知道觉会受这么重的伤，老师我说什么也不会放任你做帮乙骨那小子的。”

　　恐山觉刚想解释从小到她为了降灵受过很多伤，这点伤对她而言算不了什么，就听见五条悟压低了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在她耳边说着。

　　“毕竟对老师我来说，还是觉比较重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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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原来草绿网站的同人是不能写多写原著剧情的啊！（后知后觉）
本来是想让觉和忧太真希一起去祓除咒灵的，还是等我的编好原创剧情以后等下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