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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新生教学计划16 ...

  •   在贺龄被放了长假后的时间里,舆论风波依然愈演愈烈。
      云城四中在各平台发布的停课公告下,责难与抵制的声浪久未平息。

      接连几日,孙会昉一边在个人微博上发布即时消息,一边在《云城日报》上刊载实地访谈,做了好几篇跟踪报道。
      家境的贫穷,劳作的辛苦,房屋的逼仄与暖光,女儿十分一般的成绩单,父亲自述的痛楚与迷茫,涉事教师始终逃避的态度。
      微博的内容用来造势,报纸的文字用来锤实。
      他拿捏着不多的素材,糅合成百千万个搅动人心的文字,引导着愤怒与谩骂烧到互联网的每一个角落。
      于此情景下,理智的尚能保存几分风度,称要等待详细的调查一探究竟。
      但更多时候,火焰只管熊熊燃烧,踏过之地,无一寸不是焦土。

      只是再怎么重复利用,信息总也是有限的。
      正当好几日过去,热点降下来,孙会昉绞尽脑汁也憋不出下一条新内容时,评论中自称是学生家长的几条吸引了他的眼球。那位爆料者话中处处都有细节,瞧上去批评得都十分有说服力。
      孙会昉见了,心中只觉得犹如天赐,当即私信了对方,做了个简短的线上采访。
      他并非不知道这人多半是有私仇,所提及的内容并无什么爆点,甚至言论见可看出偏颇甚多,但这身份他是能确认了的,有这一支持对自己的报道则会是极大的助力,于是乎上手修饰夸大一番,加入对比的技巧与情感色彩,整理后便趁热发了出来。

      “笔者采访了贺某所任教班级的学生家长,得知他在班中所受怨念颇深。”
      “作为新入行的老师,他虽有正规师范毕业这一背书,但教学中总拘泥于形式,在小节处着力颇多,教学效果却很一般。”
      “更是好不遮掩自己的偏心,对班里诸多优秀学生视而不见,只偏疼几个讨他欢心的吊车尾。”
      “从云城初一期末联考的比分排名中的确可以看出,他所带的两个班级语文一项并不突出。”
      ……

      长微博成功发送后,他一直守着屏幕刷新。
      评论有分享自己过去被不良教师打压毁了一生的经历的,有单纯感慨、惊奇的,有怒火又起批判一番的,当然更不缺“孙记实乃我被楷模”“社会良心”这般的赞叹。
      流量滚滚涌入,他盯着上涨的转评赞与浏览量,眼睛放着精光,仿若汩汩往外冒出的都是金沙的泉。

      也偶有与评论区的感情色彩不相和的声音。
      譬如拿着另一张家长牌的:“我家孩子是隔壁班学生,他倒是说那位贺老师很讨学生喜欢,上课形式很新颖,去他们班带过几节课,让人对语文的兴趣都有提升。”
      或是喜好长篇大论逻辑分析的。
      孙会昉对这类评论处理也有几分心得。
      他安排的助理早跟上了进度,回复道:“孙记这篇可是采访的本班学生,比隔壁不知道谁可信度高多了吧?”
      “形式新颖说白了不就是耍些没用的歪点子喜欢有什么用不能表现在分数提升上都是空的”

      他蹲了一会大风向,觉得一时间翻不了船,便看了眼时间。
      徒弟造势蹲点了那么久,也没在采访上得到突破,是时候该再添一把火了。
      孙会昉收拾整理了衣装,揣上记者证和道具,兴致满满地开车出门。

      这一周多的时间里,无论上学放学,学生和家长都在云城四中校门附近跑得飞快。
      头两日是个中年汉子在门口举牌苦求学校要见自己的女儿,不知道哪个路过侠客报了警,后面再也没来过,换成了这几个牛皮糖般黏糊的小记者,甩都甩不掉,惹来怨念颇多。

      快到放学的时间,向唯自顾自又到了学校,站在校门外对着门卫室喊:“大爷您出来一下!我找贺老师!”
      保安开了半个窗户伸头出来,见是他才露了些笑模样:“又来送饭啊?”
      “是啊!今天还给大爷带了点心。”向唯举了举手中一大一小两个食盒。

      后头蹲守的记者将这对话听了个正着,冲着往前簇拥着向唯围成一圈:“先生你好!接受一下采访号码?你说的贺老师是最近风波不断被停课了的贺某吗?能不能谈谈你对他的看法?”
      向唯这几日经常见这群人背后灵样挤成一堆直勾勾看人,却是头一次成了他们的焦点,吓了一跳。
      他把食盒放进门卫室的桌上,看了眼对方胸前“云城日报网端记者”的标牌,后怕地拍了下胸口:“你们有完没完啊?折腾这么些天了,学生家长被烦得都躲着这块走了,我对你们这上赶着套话什么态度心里没点数吗?”

      几人对视了下,躲在后面的一位反驳道:“记者当然要查探真相,现在是当事人的一方拒不回应,我们只能出此下策。我看你与那贺先生关系不错,下午还送饭的,不如你替他回答?”
      “你谁啊,你要采访我我就得听话?你问了他他就得回答你?”向唯忍不住吐槽,“现在这是不让教师开补习班,搁以往人家放学时间答疑解惑是要收钱的!”

      “平白无故怎么会有人如此指控他,他作为被控诉的一方自然是要回应舆论的。”
      “哎哟你们这可真行,谣是你们造的规矩是你们定的,随便说两句人就得回应不回应就是默认是吧?”他极其嫌弃地嗤了声,“你可小心着点儿,别哪天走夜路给人套麻袋了没处给你说理去!”
      “先生您应当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要对记者进行人身威胁。”其中一人指着向唯严肃道。

      他们吵吵嚷嚷的,周遭各站个的家长和零散走出校门的学生,都忍不住朝这边聚拢过来,对视着想吃懂这个瓜。
      向唯扫了眼周围的群众,骨子里疯疯癫癫的艺术因子觉醒,决定拿下这个“首席切瓜人”的头衔。
      他往前几步直直顶上了对方伸出的指头,接着突然抬高音调,尖利道:“你这样指着我做什么!我只是不接受采访不想按你们说的造谣你们就要威胁我?!好啊这必须让人评评理,他们这套大家伙答不答应!”

      对方给他碰瓷的这一下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反驳:“报纸刊载的内容都是实际考证过的,何来造谣?”
      “可别忽悠了!你们那文章是不是春秋笔法歪屁股造谣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他翻了个白眼,又莽着朝指头尖儿顶了一步,觑向后头正抓着录音笔的某人:“我可告诉你们,这一套我可见得多了,你看我怕你们吗?老子早十年前就是云城头版头条的白眼狼了!你们上隔壁都市报问问去,当年写你向爷爷那孙子现在在哪儿!”
      那人闻言突感不妙,收回录音笔缩着手往后退了几步,让眼尖的向唯逮了个正着。
      他上下打量着试图躲避的那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哟,是熟人哪!孙记者,钱赔完了吗?歉道够了吗?”

      ——往前数十年,向唯并非现在这副自在胡闹人来疯的性子。
      向唯小时候,父母的事业还都在上升期,担心孩子没有正经的长辈教养,便送去让他随外公一起学画。
      虽然只是作为兴趣爱好,并非专业,但零零散散的艺术熏陶下来,也养出了他满心的柔软敏感。
      到他刚升高中时,整个人看起来便是内向羞怯,温软可欺的。无意间发现自己的性向之后,更是陷入了极深的恐慌自厌。

      被照顾自己十多年的保姆阿姨翻出杂志和碟片时,向唯或许是期待过的。
      对方也的确给予了些许的关怀与劝慰,但而后的行动和心理却像是抓住了一个家世样貌样样都好、满目所及都光辉灿烂的金贵人的把柄,训斥与贬低日益严苛,与她无意中得知、且未得到任何叮嘱的儿子一起,完成了这次趁虚而入的驯化。
      他愈加害怕被他人厌恶,连对家人试探一二都不敢,更莫提与同龄人中寻找知己,随后在胡乱传开的风言风语中,轻易地被异样的眼神与窃窃私语刺痛,顺理成章地选择了被隔离与自我隔绝。

      在长达一年的时间里,他用一卷保鲜膜把自己整个人包裹起来。等到他后悔了,想要逃脱出来时,已经动弹不得。
      越试着挣扎,就会被更加粘住手脚,面孔都被塑料蒙住,呼吸不能。
      只有静静躺着,才能得到片刻顺畅的喘息。

      直到快被勒死的时候,他才自暴自弃地胡乱报复与作害。

      他学着吞云吐雾,并在自己的胳膊和膝盖烫上堆在一起的烟疤;
      装作被禁闭过关出了幽闭恐惧症,当着陌生人的面在电梯里抱头尖叫;
      在保姆儿子进房间的必经之地摆上自己的画架,引导他在监控下毁掉自己的一摞画纸。

      他积累着自己身上的伤痕和录像里的证据,等到大哥暑假回家时才全部揭开。
      向前进勃然大怒,当机立断把保姆一家全赶了出去,还不顾对方用来讨饶的近二十年烟火情,挨家挨户地告知,从工作到学校,彻底断绝了他们在云城谋生的空间。

      孙会昉就是那时出现在保姆一家面前的小丑。
      当年他还叫孙立新,才在《云府都市报》发了两篇对事实进行“润色”过后反响极高的报道,刚刚站稳脚跟。
      他与怀恨在心的保姆联手,抓住了人们爱看豪门阴司的秉性,炮制了诸如向家豪横、肆意驱赶落井下石和向家二少爷的性情不端、不念恩情、精神失常,摆了好几周的头版头条,赚足了噱头和眼球,也享尽了将大人物踩在脚下,人人都随着他的指挥看着笑话,啐上一口的快感。

      这般的权势幻觉他还没享受几天,就被向家律师团连人带报纸,追着一道告上法庭。
      《都市报》反应得及时,开除了造谣的记者,但仍旧被迁怒出了大血,至今仍未缓过来。
      而孙立新其人,丢了工作,赔得倾家荡产,大名还被向家贴了满街的大字报,不得不改头换面地谋生。

      但即使这般,向唯被诸多侧目扩大了的心理问题还是得不到缓解。
      他时常觉得包围自己的全是恶意的幽灵,暴躁的情绪按耐不住,只能用抽烟喝酒来麻醉情绪。
      有时会凌晨三四点爬起来抓着画笔在纸上墙上胡乱涂抹,有时会在学校和路过的陌生人突然干架。

      那段时间里,他的家人咨询过专家,不敢阻拦他的发泄,只能为他提供用不尽的颜料与画纸,雇人陪他演戏对打,对偶然被牵扯的人百般致歉与赔偿。
      直到快三年后,向唯终于不再深夜惊醒和产生幻觉,找回大多数时候天真烂漫的本性,并再用了四年多时间才戒掉烟酒。
      ——付出了足以照单全收的财富,豪赌般的数年光阴,和饱满而充沛、折磨自己但永不疲倦的的爱。

      重归天真烂漫的正义伙伴向唯在当年那个带给他噩梦的孙子记者面前昂起了头:“小贺老师就教过初一的两个班,只教了一个学期,我不知道这儿有没有他的学生。”
      他环顾四周:“他是个怎样的人,孩子心里总有数的吧!我只知道,他作为我弟弟的老师,足够尽职尽责,不应当承受这样的骚扰和责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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