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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再次有孕 ...

  •   这几日赫连勃勃来了好几次,每次他来,我便躲进里屋,不搭理他。

      他却越挫越勇,来得越发勤了。

      直到一日,我坐在窗下看书,忽然听到宫女说谢贵妃摔了一跤。我忙问了几句,然而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飞快带着宫女去探望她。

      芙蓉殿大门紧闭,内头只有一阵压抑的喘息声。我来回踱步,问门口的老嬷嬷,“贵妃娘娘怎么会摔呢?”

      那老嬷嬷带着哭腔回道:“原本娘娘只想在院里走一走,谁知在台阶上竟一脚踩空了。”

      “她怀着身孕,你们怎么也不扶着她些?”我看向那门扉,“产婆怎么说,情况还好吗?”

      “产婆之前出来回话,说情况危急。”

      我又问她:“去请了陛下吗?”

      “一见娘娘发动,老奴就差人去请陛下了。然而也不知道那小太监怎么弄的,竟然这个点还未回来。”

      我望向那片宫墙,巍峨高大,阻隔了所有人的目光。芙蓉殿与御书房相隔并不远,左右不过一刻钟便能到,而赫连此时还未到,大约是被什么事缠住了。

      “你带本宫去找陛下吧。”

      我便乘着轿子去了御书房。御书房外守卫森严,还有个左踱右踱,四处张望的小太监。

      “报信的就是他吧。”

      “回娘娘,正是他。”

      我便对门口的侍卫道:“你去通传陛下,本宫有要事相见。”

      那侍卫面露犹豫,他身旁的另一侍卫便敲了他一暴栗,“还不赶紧去,这是林贵妃!”

      他竟瞬间变了脸色,忙朝我赔罪,然后便入内通传了。
      随即我便见赫连快步走了出来,满脸喜色,“你怎么来了?”

      他想拉我的手,被我避开了。

      “陛下,今日谢贵妃生产…”

      我瞧见他皱了皱眉,“她怎么会在今天生产,不是才过了七个月吗?”

      “她不小心跌了一跤。还请陛下随臣妾一同去探望。若陛下在,谢贵妃定然能多些勇气。”

      他神情微变,让我有些看不懂。他拉住我的手,“走吧。”

      我想松开,却被他握得更紧了。

      到了芙蓉殿,里头传来一声尖叫,随即便什么声音也听不着了。她大约是连叫喊的力气也没有了。自古以来,女人生产,本就是从鬼门关里走一遭,虽然顺利生产的女子千千万万,但血崩而死的也不在少数。女子在夫家遭受如此折磨,男子却还能在此时与他人温存面不改色。可见,女人实在没必要为了这般男子蹉磨自己,倒不如早日离了,自己一人过活。只可惜谢韫嫁在天家。天家的女人,除了死,大概是不能离开这座宫殿了。

      “陛下,不如你进去吧。此刻她应该很想听到你的声音。”

      燕人并不讲究什么产房污秽,甚至觉得生育乃是件神圣的事情。于是他只看了我一眼,便进去了。

      过了许久,里头终于传来产婆的欢呼声,以及一阵细弱的婴儿啼哭声。我终于松了口气。
      *
      等谢韫出了月子,我便常常去找她。她有了许多变化。虽然依旧美貌逼人,却比之前憔悴了许多。从前她同我有说不完的话,而现在她和我说话时却常常分心,每次她一听见婴儿啼哭便止了话题,慌忙起身去抱小皇子。

      我仔细盯着小皇子瞧。红彤彤略皱的脸盘,看起来软而脆弱,仿佛轻轻一戳就会破皮。

      “你要不要抱抱他?”她问我。

      “还是不要了吧。我从别处来染了灰尘。他这么小,这么嫩,我不敢抱他。等他大了些,我再来抱他。”

      她便笑了,极其温柔地点了点小皇子的额头。

      我从未见过她露出过这样温柔的笑容。难道,这就是母爱的力量?

      小皇子轻轻哼唧了几声,她旋即坐下,掀起衣裳喂奶。

      “小皇子的奶娘呢?”

      她也不瞧我,只是道:“我现在还有奶水,不想让别人喂勤儿。”

      “那半夜里怎么办?”

      “他一闹了,我便会起来。实在是困得慌了,才会叫奶娘哄哄他。”她顿了顿,道:“我现在才知道,原来照顾孩子这么累。不过,也很满足,这种感觉是我以前从未有过的。看着这小小的生命依偎在自己怀里,对着自己笑,我瞬间觉得,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

      我便不知道回什么了。因为我不能体会这种感情。

      她轻轻笑了笑,“以后你就能体会到了。”说完她的笑容又滞住了,“若你以后能出宫,找个平凡人家也是好的。一生一世一双人,而不是留在这宫内,受尽蹉跎。”

      我轻声应了应,沉默地看向远方。不知何时,外头飘起了点点细雨,一丝一丝地沾在叶上,沾在窗台上。外头好似蒙了一层薄雾,所有的景物都被细雨洗刷得越发清晰起来。然而微尘却是不得见的。我就好像那点点微尘,也不知会被这雨驱逐到宫廷的何处。
      *
      近日里我忽然有些难受,每次想吃些什么,宫人呈上后却没了食欲。即便是阴阴凉凉的天,也总想打瞌睡。

      我瞬间有了不好的预感。我的经期一向不太准,有时推迟几天,有时推迟半月。而现在,竟已快两个半月没来了。

      难道,我又怀孕了?

      我眼皮忽然跳得厉害,心头也有些慌。

      当日我已经喝下避子汤,那汤药据说十分灵,难道恰好在我身上失效了?抑或者,是赫连勃勃调换了汤药?假如是后者…那么我便不能惊动他,不能找太医,只能自己想法子。我从前瞧过许多话本子,都说麝香能致人流产,那些个大户人家,妻妾众多,就会想着法子互相陷害。但实际上,宫中除了制安神丸、麝墨,其他处极少用这种香料,取来更不容易。

      我左右踱步思考着,好一会儿才想起从前喝过的百果酒。那酒后劲极大,寻常人都受不住,何况是个孕妇?但仔细一思索,我又觉得这是个糟糕至极的法子,极有可能孩子没流掉,光遭一场罪。

      倒不如使个最笨最简单的办法。

      我缓缓往外走去,对一众宫女道:“本宫就在院子里走走,采莲跟着即可。”

      刚走出几步,我又唤采莲,“采莲,你去拿个毽子来,本宫想踢毽子。”

      采莲随即便拿了毽子来。我轻轻踢了几下,又突然一下发力,毽子被踢得远了些,我忙追上去,然后假装崴脚往前扑去。在这一瞬,我闭上了眼睛。然而意料中的疼痛并未来临,一双有力的臂膀环住了我。我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果然是赫连的脸。

      我怔怔看着他,心中惊疑不定。

      不知道他是何时来的。如果来得早,我拙劣的表演或许早已被他看在眼中。

      待我站定后,便听得他怒斥采莲,“你这奴婢,究竟是怎么伺候主子的?”

      “奴婢该死,求陛下饶命!”采莲慌忙跪下,连连磕头。

      我冷眼看着这一切。若不是我已经知道采莲是赫连勃勃的眼线,恐怕还真会以为他会处置她。

      “陛下,算了吧,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怪不得他人。”

      他沉默片刻,对采莲道:“你该多谢贵妃为你求情。富安,带她下去领三十大板吧。”

      我沉默地看着她被拖下去。

      忽然之间,我的腹部传来一阵钻心般的疼痛,冷汗爬上了我的额头。我摸着肚子,疼得连腰都直不起。一定是刚才摔的那下,虽没有摔到地上,却也是重重跌了下。

      “毓儿,你怎么了?福全,快去叫李太医来。”

      赫连勃勃一把将我抱起,快步向内殿走去。我没有力气挣扎,只是任由他抱着。

      一到床上,我便拍掉他的手,蜷到了床角。他在我耳边念叨着什么,然而我无心去听,只觉得肚子钻心般地疼。

      不多时太医便来了,我顾不上他,疼得像毛毛虫一样翻来覆去。

      太医隔帘给我把了脉,转而对赫连说了些什么。赫连也回了句话,然而他声音太轻,我并没有听真切,我只听到一声叹息,轻轻落在我的耳边。

      “开吧。”我听得他如是道。

      他坐在床边,什么也没说,只是温柔缱绻地看着我。我吃了颗止痛丸,才终于觉得好了些,但也懒得说话。

      不多时,便有宫女端了碗药过来,赫连接了药将我抱在怀里喂我。我并没有挣扎,只任由他动作着。喝完药,疼痛已微乎其微。但我有些困,意识昏昏沉沉的。

      半睡半醒之间,我恍然又听到赫连的一声叹息。他又说了些什么,然而我的意识越发混沌了,只隐隐听得“李璇祁,孩子”几个字。

      再次醒来时,华灯已在窗户纸上打下一圈厚厚的阴影。

      “采莲,本宫睡了多久了?”

      “回娘娘,您睡了一天一夜。”

      我努力回想着,脑子里闪现了一些东西,却又瞬间忘却。

      “昨日陛下可有说什么?”

      “陛下只道娘娘体虚,让奴婢好好照看您,养好身子。”

      难道我并没有怀孕?可若是我没有怀孕,赫连勃勃怎么会提到孩子?

      不一会儿,宫女端了碗药来,我略一闻,问道:“这是什么?”

      “这是太医开的补气血的药。”

      我不动声色地接过喝了。可这味道,闻起来着实有点熟悉。我难道在什么地方闻见过吗?

      我思考片刻,忽然想起,从前谢韫怀孕时,我也曾在她那儿闻过这味道。那么这…会不会是安胎药?

      我果真是怀孕了吗?那么赫连一定已经知晓了此事。我瞥一眼四周,骤然发现有一名小宫女正在偷看我,虽然瞬间便收回了,但还是被我捕捉到了。

      她们,在监视我?

      我又想起昨日迷迷糊糊间听到的几个字,不由得走至桌案边写了下来。写罢,我又在“李璇祁”和“孩子”几字下方添了赫连的名字。莫非,我第一个孩子没了和赫连有关系?

      我假装不经意地打翻了砚台,对采莲道:“本宫一分神,不小心把砚台打翻了,你把这桌子整理下吧。”

      “是,娘娘。”

      我继续思索着。太妃的狗养得极为精细,怎么可能突然发疯呢?当日我便觉得此事可疑,只是暗地里让人四处查了,却并未查到半点消息。兽医说瞧了狗的吃食,并未有任何不妥,想来是到了发情期,偶然发了疯。可是,哪有这么凑巧的事呢?或许,会不会是我的身上有什么东西,引了它发疯?然而当时我心情太低落,并未想到这一点,第二天脑子里闪过这一怀疑时,衣裳已全被人拿去洗了。

      我心里头藏着事,怎么都觉得不快活。于是我便以散心为由,打算再去那里查探一番。为了不让人起疑,我先逛了别处,然后才走到那园子里。

      这个园子倒是没什么变化,只是比从前略荒芜了些,想是往来的人比从前少。

      不一会儿,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映入我眼帘的是一个青衣的女官,并几个端盘子的小宫女,皆是步履匆匆,想必是急着给某位妃嫔送东西。

      那领头着青衣的姑姑,我瞅着有点眼熟。仔细一想,我脑中闪现一道模糊的影子。她…似乎是从前我宫里一名的杂役宫女。而如今,她竟变成了一等女官?自打新皇即位,年纪稍长一点的宫女都被放出宫去了,又新招了一大批宫女,有宋国遗民,更多的却是燕国百姓。原旧宫中剩下的年轻宫女多品级不高,品级高的皆是些燕国人。

      这个宫女…

      我不由得眼皮一跳。我流产当日,她似乎跟在一众宫女中。我脑子里忽然有什么串联在了一起。

      莫非,她是燕国的细作,而我流产,也是她推波助澜?

      我越想越混乱。这女官一见我便施了个礼,我假装不认识她,道了句平身便走开了。

      我不日就去找了谢韫,和她一起作诗,在诗中提出让她帮我查一个人。她很快便明白了,然后去查了那名女官,果然查出了些蛛丝马迹。那女官的表哥乃是赫连勃勃近侍,二人联系密切。而在燕国还未入主中原时,她表哥不过是一平头百姓。

      我便明白了个十之七八。我流产一事,必定少不了赫连的手笔。

      我又想起了阿祁之死。

      当时管家染病,也许也并没有那么简单。或许,瘟疫之事不假,却远没有当时她们讨论的那么严重。又或许,是赫连勃勃故意让人向我传达瘟疫十分严峻的信息。不然的话,为何瘟疫蔓延到皇城此等大事也会被草草压下呢?

      我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左想右想总不安生。我想做些什么,然而身边到处是赫连勃勃的眼线,稍有些风吹草动,怕是就会立即传到他耳中。

      许是思虑过多,没几日我就病了。我摸了摸自己的额头,大约是发烧了。从小到大,我很少生病,以致这回,我整个人都蔫了,闭眼躺在床上,只任由着宫女们摆弄。

      不多时赫连勃勃便闻讯而来。他扶起我给我喂药,我也没有挣扎。

      苦涩的滋味蔓延了我整个口腔。我被这苦味呛得连连咳嗽,他忙给我递了蜜饯。

      我仍懒得睁开眼,喝了药便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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