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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初来乍到 ...

  •   我感觉有些冷,想搓动双手取暖,却发现手臂似是冻僵了,无法抬起分毫。

      我艰难地睁开眼睛,眼前是模糊的一片,天地间只剩下了刺眼的白。丝丝凉意“飘”上我的脸颊,我费力抬起手,感受半融的雪花落入掌心。良久,许是睫毛上的雪化了,我的视线终于清晰了些。

      耳旁忽然传来一阵吵闹声,但见距我五六米处有一个披素白斗篷的纤细身形。她背对着我,我看不到她的容貌,只隐隐瞧见她后脑勺如叠山般的黑发,杂乱的,像是太薄的纸洇了墨。她的身旁还立了个弓背的小厮,脑袋微向前探着,口中发出一阵钢刀锯铁般的声音。

      “让我进去罢。这一片大雪封了山,我们孤儿寡母实在没个落脚的地方,要是在外头冻上一天,明日怕只能见到我们三人的骸骨了。”

      “夫人,实在不是我不愿,只是这前两天我刚求了清虚观的老神仙,给我卜了一卦,卦象说我腊月大凶,遇见丧葬之事万万要敬而远之,不然会落得个下半生不顺。合了这卦,我又怎么敢让你们进来呢?”她面前的人叹一声,如是说道。

      “虽然丧葬之事大凶,可我家老爷为政一方,一生清廉,积了无数功德,你若让他停灵,也是功德一件呐。”

      那人退了几步,瞥了眼马车上的标识,道:“沧州离我们这,少说也有上千里,你们在那积的功德,和我又有什么干系?”他拂袖长叹,“你走罢,我不想再同你说了,要不是见你们孤儿寡母可怜,谁会同你们纠缠?”话音刚落,他便推搡起那年轻女人来,女人一个不防,踩到雪中硬石,往后一个趔趄,一连退了好几步才堪堪站稳。

      她并没有摔着,却一脸悲痛欲绝,连声音也抖得不成调,“你碰了我…我的手臂…”她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仰天哀嚎了一声,瞬间跪向马车所在的方向,雪落满了她的发。

      “老爷,你才离开不久,妾身就失节了,日后黄泉之下,妾身再也无颜面对你了。”她的眼泪和着雪水滑落,氤湿了她斗篷上的毛裘。她转头对那小厮道:“林玄,你去把那把剑拿来。”

      “夫人…?”

      “快去。”她身躯单薄,在风雪中摇摇欲坠,凌乱的发紧贴额前,睫毛上落满了雪,但她的声音却异常的坚定。

      小厮的回答消散在风雪中,让我听不真切。我的脚嵌在积雪之中,无法动弹分毫。我也无法说出话来。我想,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的腿大概只能截掉。

      那小厮快步走到马车旁,又退回来几步,把我抱上马车,在我耳边留下一阵低低的叹息。

      马车内空间逼仄,也并没有多暖和。马车中间的一盆炭火,只剩下手指般长短的一截木炭,其余全是灰,大概风一吹就能把人呛晕。我费力抬起手,却一瞬间愣住。

      这小小的,白嫩的手,写满了柔弱。我的手似乎……不该这么小的,可是具体是什么样的,我也不知道。我努力回想着过往,却发现脑子里只剩下团白雾,而我被困在其中,无法挣脱。

      我用力掐自己的手心,在疼痛中感受着自己的存在。
      一阵寒风吹过,车帘一副要掀不掀的样子。我恹恹掀开帘子,入眼竟的是一片刺目的白,和那一团白中的血红。不远处的雪地里躺着一截断臂,带着一阵哀呼和尖叫冲向了我的耳膜,我吓得倒吸一口气,心也骤然提起,狠命拽住了车帘。我呼吸越来越急促,已经无法再思考,脑子里只剩下那一团刺目的红。
      *
      再次醒来时,我便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浓得有些呛鼻。床头趴着之前见的那个女人,她的发髻比之前稍整齐些,衣裳依旧是素白色,只是右边的琵琶袖扁平的一片,软乎乎贴在床上。

      外头灯光昏暗,屋内也点了蜡烛,大概已入夜多时了。我打量了下屋子,装潢略旧,陈设精美,大概是个富贵人家古早的客房。不远处的桌子上还趴着一个小丫鬟,翘起的发髻像两个小包子。

      我感觉腿有些麻,略动了动,不料却惊醒了身旁的人。
      “毓儿,你终于醒了!是娘的疏忽,让你在路上发了高烧…”她掩面而泣,“幸好前两日你外祖父找了个大师,给你做了法…那大师还说你若是这两天不醒,便再也醒不过来了,万幸你醒了,可担心死娘了。真是老天保佑!”

      “毓儿?”我有些不解。

      “毓儿,你怎么了?你别吓娘啊!”

      “你是…我娘?可是,我不认识你啊。”我看着她,仔细回想着过往,然而脑海里掩着一团白雾,我只觉得头疼得慌。

      “我当然是你娘啊,你怎么会不认得我?”

      “我不知道,我不记得了,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什么都不记得了?怎么会这样?现在这么晚了,也找不到大夫…”她“嗖”地一下站起来,急得来回踱步,又问我:“那…你还记得你父亲吗?还能识字吗?”

      “父亲?不记得…”

      她越发激动起来,空荡荡的衣袖甩得老高,她慌忙从桌上拾了封信,指着上头笔画最少的一个字,问我:“你认得这个字吗?”

      “是‘林’字。”

      女人忽而长吁一口气,又瞬间皱起眉头,指着另一个字,“这个你认得吗?”

      我忍不住皱眉,“呃…我认得字的,我只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

      “真的吗?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幸好你没有把脑子烧坏。”她才松了几口气,没停片刻便又抹起眼泪来,“幸得你大舅来接,不然我们娘两早死在路上了。你父亲的骨灰我已送回柳树坞了,只是有一件,你父亲才走,我便失了节了,只好自断手臂向你父亲证明清白,我只你一个女儿,你的堂兄我是指望不上了,只盼到时你的夫婿能体谅些个我,等我走了后将我葬在你父亲身旁。”

      “我…”我看着她,不知道回些什么才好。我的脑海里忽然间浮现出那天雪地里刺眼的红,我感到十分茫然。

      她又在我耳边念叨了很久,然而我却没有听进去。我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陌生得令人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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