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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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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鞋趟了一路的雪,早就湿了,箍在脚上不甚舒服。
可纪凌月哪顾得这些?
她现在满心满眼记挂着绝雾的双腿。
这位祖宗的腿要是出了问题,她这条小命,将来可是要喂蟑螂和老鼠的。
她跟在绝雾后面进到太子寝殿,竟没一人阻拦。
有皇后娘娘替她撑腰,她在这座皇宫里横行霸道惯了。
大家都对她自作主张的样子见怪不怪。
太子还没坐到床上,着急忙慌的纪凌月便眼睛一转,对着白术吩咐道:“快,赶紧去备热水,让太子殿下泡个热水澡。”
受寒之后来个热水澡,疏通全身关节,很有必要。
白术还扶着太子的一侧胳膊,听后愣了愣。
纪姑娘欺负他家主子不是一天两天了,这又想使什么幺蛾子?
别人不清楚,他和白降守在太子跟前,可是看得明明白白的。
纪姑娘明明是自己掉入池水里,却要把罪责安在太子身上。
现在跑来,会不会?
纪凌月气得一跺脚,“等什么,快啊!”
她嗓口尖细,扬起嗓子一喊,含着几分怒几分怨,吓得白术双腿一哆嗦,松开太子的胳膊,撒腿就往外奔。
“快,给太子殿下备热水。”
白降则扶着太子在床侧坐好,躬着身子把暖炉移过来,自己跪在太子脚畔,含着泪花帮其脱掉湿湿的鞋袜。
纪凌月也不避讳,弯腰凑到跟前,表情热切地问:“除了暖炉还有什么呀?就没有个护手护膝的东西?”
外头天寒地冻的,怎么着也是零下十几度。
走进屋内的时候,虽然有丝暖意扑来,但这丝暖意也是相对外头天寒地冻的天气来说的。其实也没有多暖。
估计至多零上三四度的样子。
身后的木蓝赶紧拽了下纪凌月的袖子,小声道:“小姐,太子殿下要更衣,您,您还是回避一下吧?”
纪凌月愣了下。
她光顾着太子的双腿,还忘了古代男女有别这一茬。
太子这时也抬眸看她。
目光里像浸了冰碴子,厌恶情绪一览无余。
纪凌月心里抖了几抖。
对,就是这种眼神,恨到骨子里。
埋下了恨的种子,才会有后头残酷的惩罚。
即便是死,都不能让你体体面面的。
白术来得很快。
指挥着太监们,抬进来一大桶热水。
吭哧吭哧搁到屋子中央的位置。
放好后,那些个抬桶的太监又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退出去后,将门随之掩好。
木蓝和木香对望了眼,表情有些无奈。
这太子马上要洗澡了,自家小姐应该离开才对。
可她还站在那里,跟太子大眼瞪小眼。
见水来了,纪凌月眼神一收,指指冒着热气的木桶,“太子殿下,赶紧的,泡泡热水澡吧。”
这恨意刚开始,离着她死还有好几年,她可以慢慢挽回。
她继续指挥白术,“别光用这些水,再去准备些更热的水放置在旁边,等桶里的水温有所下降了,赶紧往里添加新的热水。”
白术傻傻的,“纪姑娘,这桶,已经满了。”
“你傻呀,可以另备个空桶,往外舀些,再往里添些。”
白术明白过来,赶紧下去安排。
太子已经开始脱衣,脱到里衣的时候,他的眼神再次瞟了过来。
冷冷的,不带一丝温度。
嘴唇泛着白,仿佛寒气不曾离开过他的身体。
纪凌月心知不能再待了,她对着空气喊了声:“白降!”
她知道太子身边的两个太监,一个叫白降,一个叫白术,但她分不清谁是谁,只好对着空气来一嗓子。
跪在太子脚下的白降赶紧应了声:“奴才在。”
纪凌月瞟了他一眼,“仔细着侍候你家主子,保证水始终是热乎乎的,多泡一会儿,泡好后让太子好好休息。”
白降:“是,纪姑娘。”
纪凌月看向太子,用柔得能掐出水的声音,轻声道:“太子殿下,今天是我做错了。改天你罚我好了,今天你好好休息,我就不打扰你了。”
太子黑眸如墨,静静注视她几秒,“嗯”了声。
纪凌月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太子寝殿。
顶着冷风回到属于自己的寝宫,木蓝和木香赶紧端来了热水,移来了暖炉,生怕她给冻坏了身体。
天气的确够冷的,在外头待了这么会儿功夫,她暖和了好久,身体才感觉是自己的了。
可想而知,太子跪在冰冷的冰棱上是何种感觉。
她就在心里感慨,这个后娘的心,可真是比冰柱子还硬啊。
任谁能想出这种惩罚的法子?
趁人家当爹的不在,把人家唯一的儿子给冻在外面,冻伤又看不出来,皇帝老子回来后,还以为自己儿子被照顾得挺好,殊不知遭了大罪。
纪凌月搓搓双手,俏丽的眸子转向木蓝,“你去问问,太子是不是还在泡澡,身体可有其他不适?”
若是冻伤了,泡完澡之后应该有所感觉才对。她想打听清楚。
木蓝应了一声便出去了。
外头天已经黑下来了,月黑风高,天又冷,木蓝瑟瑟缩缩跑回来的时候,头上罩着一层白霜,小脸冻得变了颜色。
纪凌月打眼一瞧,便有些心疼了,冲她招招手,“快来暖和暖和。”
木蓝和木香都愣了愣。
这么慈和的纪凌月,她们有些不适应。
木蓝挪蹭着来到暖炉前,“小姐,我悄悄问过了,白术说幸亏跪的时间短,回去后接着泡了热水澡,他听您的话,一直保持水温,不停地换水,如此泡了半个时辰。太子殿下没有任何不适,更衣后在看书。”
纪凌月脱口而出,“够用功的!”
木蓝愣了下。
纪凌月忙改口,“那就好。”
她像是了结了一桩重大的心事,慢慢打了个呵欠,“这下,我终于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灯熄了,暖炉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燃烧声,窗外,北风呼啸,初穿到陌生时空的纪凌月,听着风声、柴火的燃烧声,慢慢进入了梦乡。
有些事情,光是担心与害怕是没有用的。
既来之,则安之。
她要用余下的时光,好好在太子面前刷刷好感值。
刷好了,她便一好百好。
刷不好,就只有等死了。
早上,纪凌月睁开眼,盯着粉色的床幔看了眼,遂又闭上了眼睛。
她多希望这是做梦啊。
可再睁开眼睛,一切依旧。
时空依然停留在书中。
她自己则成了书中人。
她认命般地起床、更衣,去皇后娘娘那里问安。
她能住在宫中,完全得益于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说她长得像她,对她是格外疼爱。
她呢,嘴巴灵巧,又很会讨皇后娘娘欢心。
如此,皇后娘娘便将她带入宫中,养在身边。
太子尚幼时,皇后娘娘便与皇上商议,等这两个孩子长大后便让其成亲。
亲上加亲,大喜事。
皇上自然是满口应允。
所以纪凌月从小便知道自己将来是要跟姑姑一样当皇后的。
所以待人颐指气使,主子架式端得足足的。
所有人里,只有太子不买她的帐。
她心里自然是不服,逮着机会就去皇后娘娘那里告状,每告一次状,皇后娘娘便会借机惩罚一下太子。
越是这样,太子对她越是厌弃。
周而复始,便形成了恶性循环。
皇后娘娘气质端庄优雅,三十五岁的年纪,皮肤还如少女一般滑润细腻,纪凌月坐在皇后娘娘的对面,歪头微笑,“姑姑真漂亮。”
她是发自内心觉得皇后娘娘长得漂亮。
古代又没有现代的化妆术。
一切依仗的都是纯天然。
皇后娘娘笑了笑:“昨晚跑来跑去的,脚没事儿吧?天气冷,不要到处乱跑。将来你是要当皇后的,身上的每一寸肌肤都不能伤着。”
“我知道了,姑姑。”
在皇后那里刷了一波好感值,纪凌月又匆匆赶去了太子的寝宫。
“什么,太子去了书房?”纪凌月问守在宫门口的太监。
“是的,纪姑娘。”
“好吧,”纪凌月提起裙摆,“那就去书房吧。”
冒着冷风,纪凌月兜兜转转去了书房。
白降守在书房门口,看到纪凌月过来,刚要出声,纪凌月食指竖在唇间,轻轻“嘘”了声。
她想偷偷瞧瞧太子绝雾在做什么。
她跑近窗边,伸出食指捅破窗户纸,眼睛凑上去往里瞧。
只听白降尖细着嗓音喊了句:“纪姑娘到了!”
声音里带了丝慌张,仿佛要给谁通风报信一样。
纪凌月漆黑的瞳孔对着窗户的孔洞,看清了屋内的景象。
太子绝雾没有在读书。
他守在一个铁盆子面前,铁盆子里火苗上蹿,他正在一张一张的往里丢弃着什么。
听到白降的喊声。
太子将正燃着纸的铁盆一扣,撩袍坐了上去,手中余下的纸张则塞在了宽大的衣袖之中。
纪凌月呆怔在那里。
她怎么就忘了呢。
受罚次日,太子在书房悄悄祭奠逝去的母亲,被她发现,禀报了皇后。
皇后娘娘盛怒,命人将太子母亲的坟墓挖开,对着尸首进行了鞭刑,而后弃之乱葬岗。
让其死无葬身之地。
太子母亲虽是被虐杀而死,但死后还是择了一处坟地,按嫔妃规制给葬了。
因这一事,太子母亲连处葬身的地方都没有了,变成了真正的孤魂野鬼。
而太子对于她的恨,便是彻彻底底给埋下了。
太子刚才烧的,是冥纸。
他在祭奠自己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