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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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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意总是暖人心的,唐池微很感激莫婉在这种情况下还惦念着自己,但她着实高兴不起来。
方向错了啊!
她不是为了他留下,而是为了日后甩开他不得不留下!
可这话听着太像借口,简直跟姑娘家害羞闹别扭时的说辞没两样。
唐池微觉得甭管怎么解释,莫婉都会温柔而笃定地拉住她的手,满脸写着:放心,我懂你。
和她同样懵逼的还有柯邑。
他性子傲,本不愿听旁人差遣,刚想反驳却瞧见卫明阳也点头默许,这才没多言,跟江枫和樊纲结成一队。
两队商量好半个时辰后在木门前碰头,便各自散去,寻找盐贩的踪迹。
卫明阳和莫婉不愧是男女主,做任务时态度认真兢兢业业,再对比落在后面的那两位……
一个好奇地东瞧西望,一个背着手悠哉闲逛。
反差似乎强烈了亿点点。
唐池微哀怨地瞥着叶游尘,不明白那家伙怎么连装都不装,居然跟她一起摆烂。
不是说要给清风报仇么?这情绪消散得也太快了吧!
呃,虽然她也差不多……
唐池微以前玩游戏副本时,没少干过抱大腿躺赢的事,对此她总结出了“金科玉律”:一条咸鱼有得混,两条咸鱼万人喷。
累赘太多就会被肃清出队,她得像时亮时不亮的短路灯泡那样,体现自己的价值!
如今街面上卖什么的都有,就是瞧不见盐贩子的踪影,卫明阳两人打听半晌也无济于事。
唐池微索性暂脱队伍,随便选了个卖首饰的摊位,壕无人性地挑了十几样,用钞能力精准打动摊主的心。
小摊铺在地面的布老旧破烂,摆得东西却精美无比,且款式风格诧异巨大,价又比市面上的低许多,八成是急于出手的赃物。
“这位小姐真是慧眼识珠啊,像您这样有见识的主顾,小的我还是头次见!您等等,我这包里还有,您再挑挑!”那摊主戴的面具画着张鲜红巨嘴,横跨整张脸,眼小无鼻,看着有点瘆人。
他许是没见过掏钱如此爽快的主,舌灿莲花地想让她多留一会儿。
唐池微闻言,索性抱膝坐到摊主身边,边挑首饰边跟他扯两句胡编的狗血八卦。
什么叔叔和嫂嫂的幽暗往事啦,师母和弟子间不可外宣的秘密等等,唬得那摊主两眼冒光,刹那间寻到吃瓜同好,投桃报李地也抖搂出不少趣事。
云籁城本就不大,鲜为人知的秘密兜来转去,很容易就跟私盐沾上了边儿。
“诶,要我说这女子寻汉呐,还得找踏实能干的,光皮相好有啥用?像老李家那丫头,嫁的男人不就是例子?光脸嫩,没个能耐,就算挣着钱也没命花不是?”摊主摇摇鲜红的“巨嘴”,惋惜叹道。
唐池微挑声问:“怎么还扯上命了?”
摊主惊弓之鸟般在巨嘴前竖起食指,“嘘”着让她压音,待她凑得近些,语气又带着成功勾起了他人兴趣的满足感:“你听没听说过莫太守那件案子?”
唐池微点点头。
“着啊!她家男人,就是那个把太守咬出来的盐贩子,张度!”
* * *
事情发展有些出乎唐池微的意料。
她选砸钱这么简单粗暴的方式,只是想套点跟暗市有关的小情报罢了。
比如那些盐贩子身在何处,为何不现身云云,再带着这些信息去跟卫明阳交差。
没想到误打误撞的,竟然还挖到了跟张度有关的线索。
张度是诬陷莫太守受贿的罪魁,调查他亦是男主翻案的重大转折。
摊主说的那些信息,唐池微早在书中读过,却一直把它们当背景设定般存在脑海中,并无主动说出来的打算。
反正卫明阳迟早会翻案,她本就一心想当隐形人,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又何必从中插上一脚呢?
唐池微不认为这种想法有错,可现在,她却莫名觉得心虚。
仿佛故意藏了别人家的门钥匙,又漠然旁观他们焦虑彷徨。
莫婉咳嗽垂泪的模样萦绕在眼前,这姑娘家中遭逢剧变,自身性命亦难保,却还会温柔地分出心神帮她梳发,留意到她对叶游尘的“心意”,并极为珍视。
纵身处泥沼也不怨天尤人,不存恶念,仍用善良的目光看待一切。
莫婉是个好姑娘。
唐池微心里忽然酸得很,她拎着打包好的首饰离开摊位,恍惚走出几步,望见卫明阳和莫婉就在前方等着她。
还有叶游尘。
距离太远,她看不清他的目光,只能瞧见那副火狐面具定格在川流不息的人群中,朝她而立。
唐池微想朝他们招招手,胳膊抬起的幅度却不大,仿佛灌了铅似的,重得很。
若抛出这个消息,不管是在团队中的存在感,还是叶游尘对她的留意,都会加强。
她真的要冒这个险么?
“池微!”莫婉见她走得慢想往前迎迎,谁知又犯了咳疾,留在原地捶着胸口,纵然隔着面具,也能看出该有多痛苦。
唐池微拎包裹的手越攥越紧,最终在指甲深嵌入肉的疼痛中缓慢松开。
她顾不得那些了。
有的人即便重活一世,大抵也没什么出息,只会走那些老路。
唐池微的脚步逐渐加快,最后变成小跑,奔至莫婉面前。
她能感觉到那副火狐面具,在随着她的身影静静移动。
“莫姑娘,我、我打听到了一个情报!”唐池微扶好跑歪的鬼面,喘着粗气道。
她好像只能活成自己的模样。
* * *
张度本是贩山货的货郎,两年前与李涟在街上一见钟情,情根深种。
李家乃书香门第,对两人相交自然不看好,谁知李涟竟与张度私定终身,来了招先斩后奏,李父顾及脸面,只得草草补了个婚席堵街坊的嘴。
此后,李父正式与李涟断绝关系,不再来往。
张度家底薄弱,李涟便跟着他吃糠咽菜过苦日子,待婴孩落地,生活就更艰难了。
据说张度为挣钱养家换过不少差事,可惜他头脑不灵活,体力也不好,总是入不敷出的。
原本蜜里调油的小两口也逐渐起了争执,李涟甚至动过携子投湖的念头。
千斤重担挑不起,张度在绝望之际,沾上了杀头的买卖,开始贩卖私盐。
做这行自然是暴利,可入行短短两个月的张度居然能买得起私宅,还让妻子李涟绫罗绸缎换着穿,这就不太正常了。
许多人都能看出来,张度虽挣了大钱,却再没露过笑模样,反倒整日精神恍惚,卖完货就站在门外望着那大宅子,不爱进去。
两月后,张度携带私盐进城时被杨御史当场擒获,接着便是受刑时供出莫太守的事儿了。
而就在张度被捕当日,张宅莫名其妙起了场大火,将李涟和孩子全烧死在里头,救都救不出来。
唐池微仔细将那小贩的话重复一遍,卫明阳沉默半晌后,寒声吐出四个字:“杀人灭口。”
莫婉两手捂着胸口,呼吸越来越急促,近而像憋闷许久般重咳两下,声音听着令人不安:“那、咳……那个叫张度的,定是为挣了脏钱,故意害我爹爹……咳……”
唐池微见状,忙过去抚她的背,希望能帮她减轻点痛苦。
“他现在可还活着?”卫明阳递给莫婉块方帕,调整下背后包裹的位置,急着问道。
那里藏着八宝壶,莫婉身子不好,他便始终帮她背着。
“听梁伯伯说,涉案人员都被关在县牢里,尚未处决,想来张度也应在才对。”莫婉呼吸总算恢复了顺畅,可语气仍满是忧愁:“但负责审讯的是无极司司徒,如今县牢也早变成那群无常临时设的‘黑狱’了。”
言外之意,就是块连苍蝇都飞不进去的禁地。
唐池微眉头跳动,她偷眼观察叶游尘的反应,发现这位“狱长大人”仍是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对,他嘴动了,只口头上关心下莫婉的身体,以便维持暖男人设。
“世人做事总有缘故,张度拼死求财多半是为妻儿,但他被捕后便与外界失去联系,很可能并不知妻子已遭难。”卫明阳来回踱着步,忽然站定,语气坚定道:“若将实情告知,没准能争取到此人翻供。”
“可黑狱……”莫婉担忧的话被卫明阳打断:“便是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
唐池微仍保持着替莫婉抚背的动作,状似不经意朝叶游尘问道:“叶公子,如何?”
火狐面具俯压而下,那双深嵌其后的墨眸锁定住小小的白色鬼面,以一种静谧而诡谲的姿态打量着她。
少顷,她听见面具之下发出了低沉的笑。
不似先前伪装出的和煦、温柔,而是种唐池微从未听过的声线。
仿佛他在长久的岁月里痛饮过千杯后,倏然瞧见了某件趣事。
唐池微在等待他的回答。
叶游尘缓慢直起身子,弯了弯面具下的眉眼:“叶某以为,未尝不可。”
唐池微垂下头,移动小碎步,将身子藏到莫婉的另一侧,与那厮拉开距离。
她的胆子很小,只有一点点。
她果然还是只能做自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