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业事故[娱乐圈]》朱衣点额

4、不拍了

　　任它暗潮汹涌，闻君意两耳不闻窗外事，专心读他的表演系，从不旷课缺勤，年年专业第一，倒是赚了个名校学霸人设，日后热搜掰头时，正好用来降维打击初中没上完的应川。

　　韬光养晦三年，等毕业时风头已过。几大话剧院是没法考了，他抖擞精神再征影视圈。论演技，闻君意比同龄人领先一大截，加上童星光环，在大众看来翻红也是应当的。
　　至于知道底细的业内人士，打死不敢相信他能东山再起得那么快，短短三年直接跻身一线小生。

　　早几年根本没有经济公司敢签他，把他带大的隋叔老实忠厚，混不开人脉，他亲自跑片场递简介，和制片人吃饭、对接资源洽谈项目。
　　酒过三巡，副导演夸他退居幕后当个经纪人也不算屈才，他笑着一口闷掉高度数白酒。

　　半夜回到出租屋，抱着马桶吐得昏天黑地油尽灯枯，大把大把吃胃药。
　　醉得厉害，点开微博，上传一张乱晃晃天花板。上百万关注，寥寥几百赞。
　　不离不弃的老粉评论打卡：“弟弟晚安，保重身体，早点休息，我爱你。”他回一个笑脸，晚安，谢谢。

　　所幸低成本网剧乐意蹭他的影帝名头，加上他不计酬劳便宜好用，何乐而不为。
　　横店夜里电费便宜，小剧组连轴拍通宵，他全靠一口气吊着命，作配也好过没曝光度。
　　不解风情的数学博士、车祸残废的芭蕾舞演员、灰飞烟灭的痴情剑灵……再玛丽苏的设定，被他演出来都多几分信服，放到群星混剪里也不输阵，就是没点击率。

　　那阵子他半死不活，忙着风尘揾食，偶尔想起应川，有意搜他词条，近年却少新消息，连黑料也偃旗息鼓。
　　巨兽血肉被飞快啃食殆尽，野狗秃鹫们饱腹而归，留下无人问津的雪白骸骨，几年后怨气都消散了，从未存在过一般。

　　闻君意心头凄凉，娱乐圈归根结底是注意力经济，最不缺的就是新鲜面孔，观众花心，忘性也大。
　　他年葬侬知是谁，天尽头，何处是香丘。

　　——幸好还有作品，不朽的作品，永恒的丰碑！
　　第五年他们活得像本热血小说，闪闪发光。
　　上升的必将汇合。

　　先是闻君意靠历史剧《南迁》男主杀回主流视野。
　　《南迁》讲的是抗日战争爆发后，一群手无寸铁的文物工作者护送古籍，舟车辗转大半国家，使其免受战火侵袭的故事。
　　该剧题材冷门，低成本小制作，没流量撑场，买不起营销，除了几位糊逼主演奔走相告，再没别的水花，开播后同时段收视率垫底，一脸扑街陪跑相。

　　剧组贫穷至极，仅有几个简陋的车厢内景，整集正反打的对话镜头，毫无变化可言。
　　“喷了，晚上没事陪我妈追了一个魔性神剧，就两个演员大头来回切换，不断滚动台词，活体橙光小游戏。”
　　这条普通网友的吐槽被滚雪球般万转，三分钟的录屏播放上千万，热评走向出乎意外。
　　“你别说演得还挺好的，一点都不尬，我津津有味看完了。”
　　“我靠这男主好眼熟！帅得我腿软！”

　　虽然以蜜汁姿势出圈，小破剧总算有了一点名字，随着扣人心弦的剧情展开，口碑和人气节节攀升，收视率后来居上。

　　1938年，一列装着两千箱古书的火车穿越动荡山河，文物专家周载清带领的国宝守护队必须面对炮火空袭、铁路断毁和围追堵截的各方势力：敌寇、军阀、土匪、海外文物贩子……
　　所有情节都在专列车厢内展开，这种狭小单调的“密室”环境极为考验演员功力。

　　闻君意一人撑起一部戏，理想主义的书生意气，逆境困斗的狡诈精明，敌我周旋的压抑躁动……
　　他的情绪刻画极尽细腻，层次丰富张力十足，哪怕只有“大头”，也让人挪不开眼。

　　第二十五集迎来小高潮。正值会战前夕，敌机狂轰乱炸，车站已化成焦土火海，燃烧的流弹就在身边落下，将周围大地砸得轰然塌陷，随处可见断成两截的焦黑车体。
　　此时弃车逃生是明智之举，周载清却下令专列继续前进。
　　唯有前进，还有一线保全文物的希望。
　　“你连命都不要，却护着这些死物！”军官眼中喷薄怒火。

　　列车缓缓启动，被狂风裹挟的火焰如片片大浪，打上玻璃窗。炸弹冲击波之下，门窗簌簌抖下积灰，他似已瞬间霜雪白头。
　　“千年所积，万卷古籍，不可失于今日。值此民族存亡之际，更应留存文明火种。欲亡其国，必先灭其文化。唯民族知其文化之深，方能爱之切、存之续。”

　　这么一长串文邹邹的大道理，其实和整个紧张的剧情节奏是脱节的，但凡主演的台词功底稍逊，观众就会被尬出戏。
　　闻君意稳住了，没搞成激情昂扬的朗诵会，也不含故作深沉的爹味说教感。他平平常常地诉说，诉说他们这群人一路所持的信念，他们舍命相护的“死物”的意义。

　　本集上线后全网热度一路飙升，到收官时《南迁》以3.4的收视率问鼎年冠，现象级大爆剧就此诞生。
　　次年该剧被选送飞花奖，闻君意凭周载清一角获得优秀男演员。

　　时隔数年再次迎向汹涌起伏的闪光灯，他因为不适而连连眨眼，捧起婀娜的天女奖杯时，心情却是平静敞亮的。
　　这次获奖标志着他重新被主流接纳，像一列冲出重重险阻的列车，昔年硝烟尽散，他又可以行进在开满鲜花的阳光下。

　　同年应川再次一鸣惊人。
　　殿堂级法国导演的收官之作《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改编自杜拉斯同名自传，讲述上世纪40年代的西贡殖民地，一位贫穷法国少女被华人富商少爷包养的故事。

　　值得一提的是，1987年已有一版电影《湄公河上》，出自杜拉斯的代表作《情人》，由美籍亚裔演员理查德扮演的男主被鸦片掏空身体，沉默柔弱胆小自卑，遇事只会颤抖哭泣。
　　他对少女垂涎欲滴，在白人面前唯唯诺诺，因为不敢违抗父命迎而另娶同乡女子。

　　数年后原著作者杜拉斯惊闻现实中的中国情人去世，奋笔疾书而就新书，被推翻重写的男主更大胆、更漂亮、更健康。
　　他风度优雅，从不唐突，触碰少女的手指带着累积百年的温柔，皮肤和灵魂的温柔。

　　凭借这个值得用余生追忆的中国情人角色，应川摘得洛迦诺电影节影帝，颁奖典礼上全球媒体话筒蜂拥而至，他笑得恣肆：“It‘s me, I am back ！！！”
　　这掷地有声的土锤宣言，把内地娱乐圈彻底砸懵了。

　　君不见多少明星费尽心思在好莱坞大片里打个酱油，在野鸡海外电影节封王封后，回头就让营销号大肆宣扬进军国际。
　　结果Flop多年的应川闷声发大财，中法合作两开花，斜刺里窜出来，将世界最悠久电影节影帝的名头揽入怀中。

　　网络上曾有句流传甚广的理中客判词：《三把刀》的小刀之于应川是量身打造的绝配，因此柏林影帝也就成了无法复制的绝唱。
　　应川轻描淡写：再来一瓶。

　　去年以来，闻君意深耕内地，应川主攻欧美，按理说井水不犯河水，但因为都顶着少年影帝招牌，类型重合度较大，几次中华区代言撞车，粉丝们立刻瞄准火力，你骂我白莲心机表，我骂你脑残喷火龙，一来二去算是结下梁子。
　　又有营销号为了流量KPI，常把他们遛出来，一会选美，一会比武，投票投得天怒人怨，弄得全网都确信他们不合了。

　　今天大概算是……仇人相见，心情颇为奇妙，干脆大眼瞪小眼，连句客套话都憋不出。
　　就在他们沉默的当口，《对家宜解》节目组大军杀到。
　　总制片陈增明一马当先，进门就张罗开人手，先命令化妆组把两个嘉宾当场拿下，再叫灯光组布置，摄影和录音设备一地排开，满地电线交错，几十号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很快搭建出临时片场。

　　他这次还领着两个跟镜导演，分别介绍给正在化妆的应川和闻君意。
　　跟镜导演是综艺里常说的Follow PD，在节目录制期间，他们躲在镜头后，寸步不离自己的专属艺人，全天候加以剧情指引。

　　跟应川的名叫楚昊，上季大热选秀止步二十强，外形不算出挑，却能接梗会来事，人气一直很旺。
　　东厂签下他是当综艺主持培养的，倒是他本身学的编导，想先去幕后磨练一番。

　　楚昊双商高会做人，随时预备帮天大地大老子最大的魔王应川圆场，同时通过画外音的形式担当吐槽役，算是不出镜的MC。

　　楚昊和应川都是年轻人，飞快打成一片，王者荣耀都能聊得热火朝天。算算年纪，楚昊比应川大上两岁，却一口一个哥的叫上了，十分投缘似的。
　　跟闻君意的叫做小羽，才大三的小姑娘，环境工程专业的，是某男团偶像的十万粉大站站姐，能拍会剪为爱发电，小论文写得荡气回肠，把正主草成天仙人设，吸了无数死忠粉。

　　她凭这份资历拿到东厂娱乐的实习，欢天喜地来到偶像身边，想不到狗*男的竟找她约泡，还理所当然道：“你不是喜欢我么？”她彻底幻灭，怒而出坑。
　　东厂欣赏她运营饭圈的业务能力，此次委以重任，既要帮“老干部”闻君意打造时髦画风，又要把控应君CP的萌点磕点。

　　小羽不愧是事业粉，一心扑在工作上，激情采访闻君意对应川的初印象，闻君意随口道：“之前就看过他的电影，久仰了。”
　　小羽“嗷～”地怪叫了声，狂敲手机，像个做笔录的民警。

　　闻君意困惑：我说什么了么？
　　之后的日子里，他将见识到更多CP女孩们的惊天脑补力，有的令他啼笑皆非，有的令他做贼心虚。

　　那厢，应川很快被拾掇得像样，剑眉星目，神情轻狂，英俊得不近人情，有句烂大街彩虹屁，叫做“好像在发光一样”，用在他身上，竟没有夸大嫌疑。
　　化妆师对闻君意并未多加雕饰。他本就气质高洁如山上雪，偏偏看向谁时，眸光流转，带出点笑模样，若有情意一般，令人生出“他把我放在心上”的暗暗欢喜。

　　两人气质迥异，并肩而立时，一个灿若骄阳，一个濯如孤月，却谁也不输光彩。
　　——竟是这么多年来首次同框。

　　应川横竖打量他，忽然得瑟挑眉，“我比你高。”
　　“……”闻君意心生一丝烦恼：这人当真要处处与我争个高低？接下来的日子可怎么过？

　　录制完简短的介绍语后，直接进入第一个挑战环节。
　　行李开箱。

　　这个节目设置并不算新鲜，但节目通常会提前知会艺人，艺人到时也会拿出一个用于抽检的样品，里面都是精心安排的道具。
　　譬如小花林相宜的行李箱里塞满了零食，无疑吻合其天真迷糊的吃货人设。

　　《对家宜解》却像宿舍阿姨一样突击检查，饶是闻君意这样遵守纪律的优等生，脸色也有些不好看。
　　应川更是直接炸毛，“你们这是侵犯隐私！我不拍了！”言罢就要摔门而去。

　　楚昊在一旁“哥哥哥”的叫唤个不停，哭天抢地将应川死死拽住。
　　总制片陈增明则负责唱黑脸：“大少爷你说不拍就不拍？合同都签了，违约金你算算多少钱！”

　　应川臭着一张脸，抱臂不语，懒得动弹。
　　小羽央求闻君意带头，闻君意抿了抿唇，配合地打开自己的行李箱。
　　他的行李箱里装着一件秘密，外形还算隐蔽，他祈祷不要被镜头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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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1.《南迁》“欲亡其国，必先灭其文化。唯民族知其文化之深，方能爱之切、存之续。”化用龚自珍“欲要亡其国，必先亡其史，欲灭其族，必先灭其文化。”和钱穆“惟知之深，故爱之切。若一民族对其已往历史无所了知，此必为无文化之民族。”　　
2.“触碰少女的手指有着皮肤和灵魂的温柔”出自《来自中国北方的情人》原文，现实中上映的电影《情人》是原著《情人》和《中国北方的情人》的综合版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