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你好运》袅

27、太阳糖（四）

　　太宰治离开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他换回了秋子给他用烘衣机烘干的衣服，还有属于自己的底裤，整个人从内到外干净又清爽。

　　下午交谈以后，太宰治在秋子面前又变回原来那个样子—— 一个过于活泼外向的阳光青年。

　　唯一稍显不同的是，太宰治比以往多了个跟脚的习惯。

　　他就像只喜欢喵喵大叫着粘人的猫，秋子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他嘴里也不闲着，叭叭不停地和秋子聊天。

　　“秋子秋子秋子——这是什么？好锋利，是专门用来切水果的刀吗？”

　　太宰治从秋子的背后探出头，看着秋子手里那把银晃晃的刀，双眼亮晶晶的，“要不然秋子拿这把刀轻轻地——轻轻地划破我的脖子吧？这样我一定能超幸福地死去！”

　　除了粘人以外，太宰治似乎连某些不得了的属性都暴露出来了。

　　秋子当然是不同意。

　　“不行，太宰君，这是水果刀只能切水果的。”她说，“更何况这样会非常痛苦的，太宰君不是说自己讨厌疼痛吗？”

　　太宰治闻言只能失望地感叹：“啊，怎么这样——”

　　不过虽然没能说服秋子用水果刀协助他完成自己的计划（明显不可能说服的吧？），但太宰治没有气馁。

　　假如不是秋子的好脾气，她肯定会被太宰治吵得头痛。

　　秋子一直都是这副好脾气的模样，她总是温柔，总是微笑，在今天以前太宰治以为这都是秋子的表象。

　　不怪他这么想，几乎所有人在最初对秋子都会有这样的揣测：在这个独居、丧偶且充满故事的女人背后定然存在不为人知的一面。

　　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社会的通病，即对女性过多揣测。

　　如今，太宰治确定，秋子就是有着辽阔的温暖，只是这样的温暖太过辽阔，远超常人，因而引人警觉。这个世界上就是那么一种人，内心盈满温和与平静，却总被他人认为虚假。

　　临走时，太宰治问秋子，他能不能再来拜访她。

　　秋子似乎是没想到太宰治会问这样的问题，她愣了一下，然后又笑起来，“太宰君，你忘记了？我还有个红色的食盒在你那儿呢。”

　　一时间，太宰治不知道该说什么。

　　和上次一样，秋子依旧站在家门口送太宰治离开，她的背后是透着灯亮的家，她的身前是漫无边际的黑夜，她立于明暗交界之处，而太宰治就站在黑夜的一角。

　　不同于上次的是，太宰治不再觉得秋子的脸庞朦胧得仿若有雾气盘旋，相反，他感到秋子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甚至能看清她微微颤动的眼睫。

　　“那么，下次再见啦，太宰君。”

　　太宰治看着秋子朝她挥手。

　　“下次见——”

　　太宰治听见自己说。

　　带着秋子赠予的新品糖果，太宰治往港口mafia走。

　　这个糖还是今天下午他和秋子一起做的，因为久经暴晒后色泽金黄得眩目，秋子就取名为太阳糖了。

　　太宰治尝了些碎糖的味道，很奇妙的味道。

　　有蜂蜜的酣甜，又带着姜的微辣。糖是半软不硬的那种，含久了会融化，如同夕阳西下时分，太阳融化在海水里。吃进嘴里甜与辣层次分明，仿佛把阳光的温暖与毒辣都结合到了一块儿。

　　太宰治从西装外套的包里拿出那根太阳糖。

　　秋子把它们做成了球形的棒棒糖，糖果裹着一层透明的纸，在黑夜中仍然晶莹发光。

　　假如不喜欢太阳的他，一口吃下了这枚金灿灿的太阳糖，那他是不是就在黑夜时悄悄吃下了整颗太阳？

　　太宰治想到。

　　“太宰大人！”

　　在路口处，黑色的车一排排停靠。身着黑色西装的下属正对太宰治鞠躬。

　　太宰治收回了手里的糖，面无表情地看了下属一眼，“为什么把车停在这里？”

　　他明明要他们停在另外一个更远的路口。

　　尽管太宰治说话从来不大声也没有情绪，但下属保持着鞠躬的姿势，头也不敢抬，“非常抱歉，太宰大人，没有遵从您的命令。一切都是属下自作主张！”

　　自己属下为什么这样做，太宰治心里再清楚不过。

　　他淡淡地瞥了额头冒汗的下属一眼。这个属下多少还是算聪明，没有说是森鸥外命令尽快接到他，而是说一切是自己自作主张。

　　“走吧。”

　　这意思是对他的回答满意，不再计较。属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连忙为太宰治打开车门。

　　已经快到夜晚11点，森鸥外仍然西装革履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太宰治一进门看到他，就开口抱怨：

　　“什么嘛，森先生自己没有夜生活，还要带着下属一起熬夜秃头，真是可恶的资本家啊！”

　　还没等森鸥外回话，太宰治用夸张的语调咏叹：“噢——天呐！森先生，不过是一天不见，你的发际线又后退了。”

　　旁边的爱丽丝看了看林太郎的发际线，没忍住，笑出了声。

　　森鸥外：“……”

　　森鸥外选择绕开这个话题：“太宰君，今天去见秋子夫人感觉如何？”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敛去些，他耸耸肩，做出无所谓的姿态，“和平常一样。”

　　“平常？”

　　“嘛，和秋子在一起就是做些很平常的事情，吃饭、喝茶、做糖，还有晒太阳。”

　　“感觉怎么样，太宰君？”

　　“还不错。”

　　森鸥外忽然不说话了。

　　这些事情的确很平常，但是要是发生在太宰治身上，而且他还感觉不错——那也太不平常了。

　　森鸥外静静地端详了太宰治片刻。

　　从太宰治懒散的表情中看不出任何破绽后，森鸥外打趣道：“看来太宰君很喜欢秋子夫人嘛。”

　　太宰治并不否认这一点，但也没承认，他只是反问：“很难有人不喜欢秋子吧？”

　　森鸥外笑了笑。“的确，很难有人不喜欢秋子夫人。”他说，“就算是我也对秋子夫人非常非常欣赏，不仅是对她的为人，更是对她的能力。”

　　“能力？”

　　太宰治重复了一遍这个词，他定定地看向森鸥外，“森先生的意思是，秋子有异能力，还是别的什么能力？”

　　森鸥外与太宰治目光相对，他转了转手里的笔，笑眯眯的。

　　“真是少见啊，太宰君，竟然看到你露出认真的表情。”森鸥外问太宰治，“你很好奇秋子夫人的能力吗？”

　　太宰治摊了摊手，他收起森鸥外所谓认真的表情，又变得笑嘻嘻的：“当然啦，毕竟我的确没感觉到秋子有什么特殊的能力呢。”

　　“那么太宰君来猜猜秋子夫人的能力吧。”

　　太宰治回想他和秋子的相处，从第一天到现在，他在自己的记忆中翻找各种蛛丝马迹。几十秒后，太宰治想到了，他抬眼看向森鸥外。

　　“和运气有关？秋子喜欢祝别人好运。”

　　太宰治说。

　　森鸥外听到这个答案，露出一个稍显意外的表情，这是森鸥外少见的情绪外露。

　　接着，像是感叹着什么，森鸥外说：“喜欢祝别人好运……果然是秋子夫人啊。”

　　“所以秋子的能力不是这个？”

　　太宰治问。

　　森鸥外笑着点点头，又摇摇头，“怎么说呢，太宰君，你的答案可以算对也可以算不对。”

　　“秋子夫人的能力现在来看的话，确实是祝福人好运，可在最先开始可不是噢，在最先开始，秋子夫人的能力……”

　　“是‘言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