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里的小秘密》少盏

20、第 20 章

　　沈希嫒不敢说自己多能耐，其实逼急了，也曾想过找个男人搭伙过日子。她这年纪，确实该谈婚论嫁了。
　　但她不得不考虑届时沈小杰该怎么办，以尴尬的身份和她的小家庭一起生活么。一个本就缺安全感的孩子，敏感又脆弱，别到头来彻底养废了。

　　二来，又有哪个冤大头肯做接盘侠，来帮人养儿子，即便是妻弟也不容易接受。这世上最令人窒息的一类老婆，就是扶弟魔。刚巧，她是把弟弟当儿子养的，算是个中翘楚了吧。
　　沈希嫒很快就歇了这种心思，再也没考虑过找谁搭伙过。

　　生活艰辛，唯有自己强大可解。这份儿强大，直观地体现在——
　　廖部长并没有批准她的两小时假，她强行休了之后，当天就被全部门通报批评。惩罚通报还是她亲自打印，又亲自贴到宣传栏去的。
　　就是这份儿不要脸，支撑着她越来越强大的心脏。

　　贴完通报回来的路上，她搜索了下新闻。警方针对昨晚的网吧劫持事件，只出了简短的通报——歹徒已拘捕，无人伤亡。

　　真好，无人伤亡。她高悬的心终于沉底。

　　中午在食堂吃完饭，回来路上她跟袁老师通了次话。小杰的情况还好，今天上课挺老实，笔记做得也算认真，除了情绪略显不高，没别的不好。

　　老弟表现正常，沈希嫒的焦虑又松活一些。唯剩下来的一件事，就是给叶向卓打电话。

　　因同事们中午午睡，二楼又是玻璃隔的办公室，那隔音差得不忍细说，她要打这个电话，得寻个没人的地方。更何况，也不想让同事知道她跟叶领导私下有联系。
　　她一直跑到地磅附近，才拨出去电话。

　　电话很快被接通。

　　“哪位？”

　　她被问得一呆：“呃，我是沈希嫒。”看来，他并没有存自己的电话。
　　“嗯。”男人应了声，“有事？”
　　打个电话而已，她咬咬嘴唇，却有一点点放不开：“我没打扰你休息吧？”
　　“没。”
　　那就好。她摸着胸口：“昨天不好意思，光顾着小杰，忘了好好感谢你。”
　　叶向卓：“不碍事，我早走了。”

　　“真的帮了我很大的忙，昨晚耽搁到挺晚的，光说一句谢谢的话，我心里过意不去。叶领导，这顿饭我一定得请。”

　　“不必。”
　　“不不不……有必要有必要。”沈希嫒停顿了下，怕他误会，“你放心，我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简单地想要谢谢你！”
　　总裁办的高枝，她没那野心去攀。

　　“嗯。”他应话很简洁，“过段时间吧，最近没空。”
　　沈希嫒捧着手机，那股紧张劲儿始终没消下去：“好好好，那过几天我再联系你。就，不打扰你了，叶领导。”
　　“嗯。”

　　然后，他那边就先挂了电话。沈希嫒原地转了两个圈儿，低头用脚尖点点地，被他那冷冷的态度搞得心里不怎么踏实。
　　这和沈小艾嘴里的卓哥完全没有重叠部分，每次都给她此人孤僻，不好相处的感觉。等请了这顿饭，她再也不要主动跟他打交道。

　　叶向卓挂断沈希嫒那头后，回拨了另一个电话。

　　“喂，老杜。”
　　电话那头是个洪亮的男声：“决定去了？”
　　“去。”
　　“好，那就不见不散！附近有个顶好的温泉中心，那按摩服务绝对一流中的一流，我请你放松放松。”

　　叶向卓：“温泉就算了，找个茶楼吧。”
　　杜总编：“哈哈哈哈……好。”

　　他挂了电话，顺手拾起桌上的信函——一个作者大会，邀请他去参加——在外省，本不想去，那出版社杜总编盛情邀请，几经思考，遂决定前往。

　　当是透透气。

　　宅家这些年，他笔下两本书，一本《归魂》，一本《第X部队》，都是这个博亚出版社出的。因畅销，成了博亚摇钱树，在这个实体书没落的时代，博亚把他供着。这位杜总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拐弯抹角问他写新书没有。

　　叶向卓收拾了行装，而后定下明早的机票。放下手机前，他停顿下想起忘了个事，后在通话记录那里挑出个号码。
　　存了“沈希嫒”的名字。
　　又略做思考，添加入“收藏”。

　　并不清楚是出于什么心理，添加的这个收藏。大概就是这个人，连带着过去种种，都值得被规划到这一类。
　　他扔开手机，倒床补瞌睡。

　　沈希嫒这天过得浑浑噩噩的，因没睡好，陈姐又不在，她工作上手生，还被出了惩罚通报，整个乱糟糟的。昨天做的工资表还真有错的地方，廖部长自然没什么好脸色，勒令她下班前改完。

　　这一天，马马虎虎就那么过去了。

　　当天晚上，依然没见着爸妈。

　　视频对面，沈小艾耸着肩膀说：“父皇母后约朋友打麻将去了，咱也不敢拦。”
　　沈希嫒脸上敷着一片廉价补水面膜，因挂不住水，精华一个劲儿往下滴。她早已没了脾气，拿纸慢腾腾擦着。听闻又错过了，已然不惊不乍：“再找时间吧。”

　　沈小艾撇着嘴，似是怕她失望，小心翼翼地又丢出来一个炸|弹：“我明天出差……”
　　沈希嫒擦水的手一呆：“哦。”
　　沈小艾：“出差多久，未定。”
　　她又“哦”了声，人疲惫得不在状态。对面出差多久不定，她又要等好长一段时间才能看到爸妈，真真的是好事多磨。

　　沈小艾托着腮，嘻嘻笑了下：“对了，给他打电话了吗？”
　　沈希嫒：“打了，请他吃饭，他说最近没空。”
　　沈小艾：“嘿嘿，加油，我给你当军师！他的兴趣爱好，饮食习惯我全都知道，你要肯追，我能给你写本追夫手册出来。”

　　沈希嫒想起沈小杰那天在派出所里听到的话，确定叶向卓没结婚也没女朋友，当下没有再拿先前那番话堵回去，但也没接受沈小艾的好意。

　　“得了吧，我打电话过去，他问我谁。”
　　“……”
　　“压根儿没存我电话好吗。”
　　沈小艾瞪大眼睛，一脸不信：“那不应该，他可是对我一见钟情的！”大脸凑过来，激动地几乎要吼起来，“我跟你说，要到我电话的当天他就给我单独分了一组。是他妈妈后来偷偷告诉我的，嘿！”

　　她每每说起过去的甜蜜，总是无意识的用指尖轻轻抚摸无名指上的订婚戒指。沈希嫒瞄见她的手，那小巧的订婚戒指都快要箍死在小胖手上了，啧啧两声：“神仙爱情，我可不敢奢求。”

　　沈小艾宛如一个酷爱拉郎配的媒婆：“你怎么就不往乐观的方向想，万一他已经偷偷给你标记了呢。他就是假装没存你号码！他这个人啊我太懂了，偶尔傲娇，很要面子。”

　　沈希嫒：“拉倒吧，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卓哥了。”
　　沈小艾语塞：“……”无法反驳。

　　沈希嫒实在太困，早早跟沈小艾说拜拜，去看了眼已经睡下的小杰后，回房倒床。人早已困得睁不开眼，她却难以入睡。这两天一直神经紧绷，肌肉僵硬，处于焦虑状态，越焦虑越无法进入睡眠。
　　她在床头柜里翻找一阵，找出许久没有吃过的镇静药物，掰了半片吃下，这夜才终于归于平静。

　　次日，镇静药物的副作用让她脑子混混的，一直到十点过才算舒服一些。即便如此，她还是在脑子转不动的情况下，按廖部长的要求，写了一份情况说明。

　　是关于要求员工爱护对讲机，并声明罚款措施的。廖部长看完她写的内容，露出一脸的欣慰。
　　“不错不错，又快又好，简洁明了通俗易懂，方便主管拿下去跟搬运工宣传。不得了，不愧是汉语言文学毕业的本科生，写个情况说明省事儿多了。”

　　难得听廖部长夸一句工作，沈希嫒却是皮笑肉不笑。等领导签完了字，她面无表情地带下去粘贴到宣传栏。

　　昨天刚粘贴的惩罚通报就在旁边，她心如止水地把刚写的东西贴上，体感自己的脸皮更上一层楼了。将将把情况说明搞定，正盖胶水盖呢，数据组主管高艳上完厕所打旁边经过，随便瞄一眼。

　　“哟，写得不错嘛，大学生。”

　　沈希嫒当时脸就是一垮。

　　“大学生”这三个字，在这个本科学历不到百分之一的部门，不是什么好词儿。学历最高的廖部长也才高中毕业。老牌家族企业一般就这特点，早年进入公司的那一批人，由于年代限制，普遍学历不高。物流部又跟块流放地似的，说句野蛮荒凉不为过，渐渐成了典型。
　　等那批低学历的熬成了当权的，自卑与自信并存，又仗着那层关系，不止暗里排斥人才，明里酸话也不少——大学生很了不起吗，不还是在我们这些初中生手底下混得暗无天日。
　　她才刚来不久，昨天路过仓储办公室，就听到里头的笑谈。

　　高艳的这句话，无疑是颗锥子，故意往她身上扎。沈希嫒那心情本就不见好，正团着一股闷气没处发，这高艳又跟其他主管一样，处处给廖部长使绊子，她作为廖部长半个助理，心里明白，怎么示好都是没用的。
　　当下，也是终于被点燃引线。

　　“是啊。要不是倒霉催的，哪个大学生愿意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混。沟通起来都费劲儿。”

　　高艳怔了下：“……”意思就是，跟他们低学历的为伍很委屈她呗。不过，她很快挤出一点笑，“我有个侄子，本硕连读刚毕业，现在刚进B区审计。年轻有为，脾气还好，怎么说呢……跟他说话如沐春风吧。”

　　沈希嫒听得出她话外之音，这是吐槽她本事不大脾气挺大，当即回嘴：“你侄子那么有本事，你养大？”
　　高艳：“……”又是一愣，终于笑出一份尴尬，“现在的年轻人哟，脾气真是不得了。”
　　“没有吧，代沟的锅。”

　　沈希嫒把贴好的情况说明拍拍，胶水往兜里一揣，准备走人。高艳仍抱臂杵在宣传栏旁，看她走出去几步，忽然朗声笑了。

　　“小姑娘，你跟我犯不着生气。”往她的方向走过来半步，放低了声音，“你还看不出来么，你在替廖部长打抱不平，何必。”

　　沈希嫒心说，才不是，老子就是心情不好，看你不爽。

　　高艳：“嗐，你本科生多好的学历，到物流来已经够委屈了，结果还在廖坚弘手下混。”说着就嘁了一声，“有些问题只有女人才品的出来，这个你必须承认吧。别说艳姐没提醒你，你翻翻过往人事资料，数数他廖坚弘提拔过几个女的。不说一只手数得过来——”

　　她比出三根手指头，表情夸张，倒是没多少幸灾乐祸的表情，“连这个数都没有。你干得再好，工作再积极……干十年，二十年，只要他廖坚弘不下来，你就还是个职级不超过5的统计员。”

　　这下轮到沈希嫒愣住了。

　　高艳拍拍她的肩，口吻略显同情：“你在这里没前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