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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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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茶水间。
岑谙止端着一杯咖啡从里面走了出来,林辞长腿一迈在门口把他拦住了。
两个人针锋相对,彼此直视,岑谙止掀起眼皮轻描淡写地看了林辞一眼,淡漠的神色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冷意,他不吭声,习惯了听别人先开口。
这场拦截蓄谋已久,话到嘴边林辞却卡了壳,他想了想,首先问:“盛世集团的案子——”
话没说完,岑谙止面无表情地接过来:“抱歉,我知道你已经做了很多前期准备,这场官司我来打,钱你按比例抽,全拿走也无所谓,我和老板说过了。”
这是林辞完全没有想到的一种回复,还有这种好事?你打官司我收钱?
林辞轻轻一皱眉,他正走神,岑谙止往前迈了一步,示意他让路,林辞忙再拦住他:“你曾经在仁安中学读过书,对吧?”
岑谙止脸上的表情不太好,不对,准确的说他脸上其实没有任何表情,林辞猜他不太想搭理自己,他没有回答,说:“你究竟想说什么。”
平平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寡淡的如同放凉的白开水。
明人不说暗话,林辞直接说:“昨天晚上我遇见了17岁的你。”
岑谙止眉眼微动,身上终于冒出一点活气,他直勾勾地看着林辞的眼睛,听见林辞继续说:“实不相瞒,最近在我身上发生了一些诡异的事情,按理来说我的17岁应该没有你,我过去从来不认识你,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在周院长的办公室里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我昨晚回到17岁时,遇见了你。”
岑谙止收回放在林辞身上的视线,把目光投向远处,听清来意后他丝毫不为所动,眉宇间依然是一副无波无澜的样子,林辞猜不到他心里想什么,忽然指了指自己的腿说:“我没骗你,我的腿现在还疼,托岑律师的福,昨晚我们还打了一架。”
岑谙止神色冷了几分,眉头轻微拧起,似是不想听灵异故事浪费自己宝贵的时间,他的脸偏移了一个细小的弧度,林辞想起他把篮球砸到他脸上时好像擦破点皮儿,可岑谙止的脸光光滑滑,根本不像被球砸过的样子。
“你脸上没伤。”林辞转身想看得更清楚一些,岑谙止制止了他,他深深看了林辞一眼,简单吐出几个字。
“周院长明天应该有空。”
林辞抬手:“不是,你误会了,我没病,事情其实是这个样子的......”
岑谙止微微蹙眉往他抬起的手里塞了一张周院长的名片,“很多有病的人都说自己没病,借过,谢谢。”
林辞:“......”
岑谙止端着咖啡转身离开,连背影看着都那么冷漠,他身上笼着一层厚重的沉郁,仿佛落着陈年的旧灰。
林辞看了看岑谙止塞给他的名片,踌躇着走回自己的办公室,把名片一股脑抛在身后扔到抽屉里,他思忖半天,拿起手机想给自己昔日的高中同学打电话,林辞翻开同学录找了半天,锁定了前些日子因工作有些接触的白浩。
林辞:“我是林辞,白浩,上次在展会上见了你说要请你吃饭,却忙得一直没有时间,你现在方便吗?咨询你点儿事。”
白浩:“哎,我还说抽空要请班长吃饭呢,最近也是忙得脚不离地,你想问什么,说吧,有事儿时间也得留给你啊。”
社会人的开场总是赤.裸.裸的做作,学生时代他们关系并不亲密,互相留了电话只是为了各取所需,明明谁都不想请谁吃饭,非要说成好哥俩。
林辞也不客气了,他说:“你记得咱们班有一个叫岑谙止的人吗?”
白浩:“班长,你发烧了?毕业照就在我手边呢,咱们班哪有什么叫岑谙止的人,你是班长你不最清楚么。”
林辞苦笑一声:“我也记得没有,但现在不是好奇吗,你神通广大,要不帮我打听打听,这个人是不是我们学校的,如果是又是哪一届的。”
白浩出手,一向不一般,在学生时代班里数他最闹腾,很快他有了答案,林辞放下手机没多会儿,对方打了过来。
白浩:“班长,打听到了,岑谙止确实在咱学校上过学,高二那年转过来的。”
林辞一听,立刻坐直了身子:“转学生?”
白浩:“对,三班的。”
“知道了。”林辞捏了捏眉心,岑谙止是转学生没错,但人家一直是三班的,只是他穿越回去的时候出了差错,临时转去了他们班。
林辞目光迷离地发了会儿呆,混乱的思绪把眼前的光影切得乱七八糟,明暗不分。
“班长,你平白无故打听这么个人干什么,还不是妹子。”白浩笑得意味深长。
林辞不咸不淡地胡扯:“没什么,岑谙止现在是我同事,随便问问,今天谢了,改天请你吃饭。”
“好嘞。”白浩应得无比痛快。
挂了电话后,林辞后仰躺在办公椅上闭目养神,这些天来发生的一切仿佛都和梦境一般,可他感到冥冥之中有个清晰的声音一直不断告诉他:这不是梦,你回来了。
林辞心力交瘁,疲惫感和无力感在他身体里蔓延开来,几乎将他吞噬,日日夜夜的折腾消耗着他的精力和心神,分裂的时空不停切割着他的灵魂,他不正常。
好不容易人生重回正轨,虽然对新生活没有多少期待,但人前光鲜亮丽的林律师有一个最卑微的愿望:他什么时候才能像一个正常人一样生活?
忽然,林辞接到一个陌生来电,他接起电话,对方的自我介绍着实不一般:“你好,我是盛世集团的唐冕。”
林辞转着钢笔,世人皆知,盛世集团是唐家的,唐冕搞不好就是唐家的公子,林辞清了清嗓子,收回思绪,礼貌性接道:“你好,匡正律师事务所林辞。”
“林律师,我在你们律所附近的嘉丰酒店二层定了位子,邀请您下班后来共进晚餐,一定要赏脸。”
林辞大概猜到了对方想要干什么,他是版权纠纷案原告的代理律师,盛世集团是被告,无缘无故请他吃饭,一般来说不是打探消息就是贿赂。
这种事情林辞见的多了,挺没意思的。
林辞想要委婉推掉,谁知对方根本没给他拒绝的机会,早已挂了电话,再打回去也是无人接听的状态。
还挺拽。
林辞把钢笔往桌上一扔,阴着脸把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嘉丰。
人在心情奇差无比的时候双商往往会降到一般水平之下,做一些平时认为匪夷所思的事情,比如陪玩陪闹。
酒店二楼装饰的富丽堂皇,水晶灯的碎光迷乱了人的眼,轻缓的音乐在人心尖摇曳,在服务员指引下,林辞进了唐冕订的包厢。
唐家少爷仪表堂堂,出手阔绰,还有明艳的美人在侧,伸手邀请他落座。
林辞并未落座,解释道:“唐先生,我来不是吃饭的,我们之间有些误会,我要和你说明一下。”
唐冕笑了笑,给女伴递了个眼神,女人掏出一张支票,放在了桌子上。
林辞没有看支票上的数额,应该不小,他把支票推了回去,简洁说道:“第一,我不再代理盛世集团的官司,第二,纵使我代理这个官司,您也不用这么做,我有我的原则。”
唐冕皱起了眉,他对第二句不感冒,第一句让他眉眼微动,“那请问林律师现在接手这个官司的是谁,还是你们匡正的律师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林辞嘴角轻轻地挑起来,眼里却升起一片朦胧的疏离,“我的同事接了,岑谙止。”
“岑谙止”三个字刚说出口,唐冕手里的酒杯一下子掉在了桌上,酒红的液体不仅洒了一桌,也沾染到了他的衣服上,与此同时,唐冕脸上一片煞白,比身旁小美人涂了十层粉的脸都白。
林辞若无其事的将唐冕夸张的反应尽收眼底。
“你跟我出来一下。”
平淡的语气,带着大人口吻的严肃,得亏白浩心态好,把小笼包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在解释之前先销毁物证。
吃的太急,白浩咳了个惊天动地,快把自己噎死了,他戏精似的端起水杯做了几个浮夸的喝水的假动作,回头发现自己根本没入林班长的眼,班长把自己的同桌叫了出去。
吃瓜达人郝易帅见状,损完白浩后立马跑过来问赵锦逸:“班长今天开始干活了?”
赵锦逸一脸茫然,白浩嫌弃地看了他一眼,“我同桌睡了半节早读,估计被抓出去教育了吧。”
赵锦逸微微点头:“新同学不会被批的太惨,虽然他俩之间有过节,但班长不是记仇的人,放心。”
白浩白他一眼:“我当然放心,被批的又不是我。”
清早的校园里,空气清新,气候微凉,楼梯的角落里,岑谙止像身子没骨头似的靠在墙上,松松垮垮地站着,张大口打了一个哈欠。
这个人形象和每逢出现在公众视野里必定人模人样能顺便去T台走个秀的岑谙止律师间差了十万个林辞。
林辞蹙起了眉:“你睡了半节早读,还困?”
岑谙止睡眼惺忪,他吊儿郎当地回:“班长精神饱满地盯了我半个早读,是不困。”
林辞:“你不是睡觉?怎么知道我早读的时候看你?”
岑谙止振振有词:“我不还清醒了半个早读么。”
林辞:“......”
林辞哑口无言,小屁孩不愧是未来的大律师,未来声名赫赫的律政追梦人岑谙止在17岁都能把他怼得说不出话来。
“我把你找出来不是为了这个。”过了一会儿,林辞避重就轻地开了口。
岑谙止脸上带了点痞笑,把脸抬正,下巴一扬,懒洋洋地说:“那是为了什么?”
林辞看着他的正脸,发现他右脸边上有一丝皮肤擦破的痕迹,已经结了痂,差不多几天就可以好了,而岑大律师的脸光滑紧致,看来这俩人还是有时空差的。
岑谙止咳了一声,抬腿碰了碰林辞,“我没洗脸还是怎么的?”
林辞反应过来:“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昨天用篮球砸了你,其实我想砸你的人不是你。”
“好说好说。”岑谙止乐呵呵接受了林辞的道歉,眼皮一撩,“不过我想知道你想砸的人是谁。”
林辞:“29岁的岑谙止。”
岑谙止脸上的笑倏地散了,他问:“你……你说什么东西?”
林辞慎重斟酌了一下:“其实我不是17岁的林辞,我是29岁的林辞。”他看岑谙止没什么反应,继续说:“从某一天起,每天晚上我都会穿越回17岁过白天,而你是我现在的17岁和原先的17岁里唯一的不同。”
下了早读的课间时间里,楼道内不怎么吵闹,他们还清晰地能听见清脆的鸟鸣,岑谙止给自己换了个舒服的站姿,依然没骨头,神色扭曲地问:“然后呢?”
然后呢?
林辞也问了自己这个问题,片刻后他说:“在我已经过去的12年前的17岁里,你应该转学去三班,而不是八班,我想知道为什么。”
“哦。”岑谙止极其配合地应了一声,然后从墙上起来说:“我先带你去个地方吧。”
林辞点了点头,一路上他和岑谙止穿过两幢教学楼,岑谙止走一路说一路,嘴巴没合上过,他什么都感兴趣,什么都能聊,简直是不会断电的吐字机器,仁安第一碎嘴和惜字如金的岑大律师比简直是两个极端,林辞被他吵的脑袋都大了,终于他受不了,冷冷扔出一句:“闭嘴。”
男孩儿做了个缝嘴巴的动作,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继续带着他往前走,到了目的地后停了下来。
“班长,看,到了。”
林辞顺着他的指引看了过去,只见一间小办公室上面赫赫挂着五个字的招牌,那五个字是:心理咨询室。
林辞:“......”
一种植物骂出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