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魔玄英录》封龙三爷

58、第五十八章 走火入魔

　　当华清君好不容易冲破谢太尉的屏障赶到青云观的时候，到处是火光冲天尸横遍野。
　　他遇到几个身负重伤的玄门子弟追问究竟发生了何事，一人惊恐的叫道：
　　“疯了！贺玄英入魔了！他屠了青云观！跟个疯狗一样杀光了所有人，所有人！！我们负隅顽抗，却抵不过他的傀儡大军和血灵蝶！！我们，我们的师父和师兄弟们全都死了！！”
　　华清君脑子一热，立刻冲入青云观，却见一群身负重伤的玄门中人正拔剑指着跪在地上的贺朗，只见贺朗抱着龙夫人的尸首，旁边躺着元真君的尸首，他正双目赤红的大哭着。
　　浑身是伤的顾显指着贺朗骂道：
　　“贺玄英！你这个畜生！你杀了师父和师娘！杀了所有师兄弟！！来呀！把我也杀了！”
　　“大师兄！你胡说什么？！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杀他们？！究竟是谁杀了师父和师娘？！我要杀了他！！！”
　　“别再虚情假意！我亲眼看见你一掌打死师父一剑刺死师娘！你还敢狡辩？！你简直禽兽不如！！我恨不能生啖汝肉！！将你挫骨扬灰！！！！”
　　顾显冲上去刺了贺朗一剑，贺朗没有反抗，生生在胸口吃了那一剑。
　　“玄英？！”
　　华清君大叫一声想要上前，被司徒靖和赵若衡拦下，司徒靖对他说：
　　“华清君？你来了？！太好了！你千万不要过去！贺玄英走火入魔了！他六亲不认杀红了眼！！你若是过去也会被杀的！！”
　　贺朗听到华清君的叫声忙看向了他，神情痛苦而纠结，随后又看向顾显，抓住胸口的剑红着眼道：
　　“大师兄！我真的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你信我！！！我没有杀师父和师娘！！”
　　顾显朝地上啐了一口道：
　　“难道我们这么多人都瞎了眼？！刚才分明是你跟疯狗一样见人就杀！！！不管你是走火入魔还是得了失心疯，你杀了师父和师娘！杀了同门师兄弟！烧了青云观！你还有何脸面存活于世？！你给我死！给我死！！！”
　　顾显又将剑刺入更深，然后拔出，贺朗立刻呕出一口鲜血，摇头痛苦道：
　　“不，我没有，我没有......不是我，不是我！！”
　　“贺玄英！！！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你还敢否认！果然因为是魔族人，你就泯灭人性了吗？！师父和师娘养育你的恩情都被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给吃了吗？！啊？！！！！”
　　顾显咬牙切齿的骂着，贺朗仿佛没有听见一般，抱着龙夫人的尸体一直念着：
　　“不是我，不是我，师父，师娘......”
　　“贺玄英彻底疯了！大家趁现在一起上！杀了他为死去的兄弟报仇雪恨！”
　　穆元乾高举佩剑大叫着，几人趁势而动上前围攻，华清君被司徒靖赵若衡几人拦着无法靠近。
　　“玄英！醒醒！”
　　眼见着顾显几人挥剑朝贺朗头顶刺去，华清君大喝一声，贺朗终于恢复神智，汇聚灵力提掌隔空打了出去，而后一股劲风袭来，将院中海棠树击倒一片，无数海棠花瓣在空中飞舞。
　　那几人也随即吐血倒地，尤其是顾显，因为站在最前面，受伤最重，他狰狞着脸痛苦的倒在地上不住的哇哇吐血，却依旧挣扎着起身单膝跪在地上。
　　贺朗不敢相信的看着他，举起自己的手掌，怒目而视，有种想要立刻剁了自己手的冲动。
　　他轻轻放下龙夫人，捂住胸口的剑伤踉跄来到顾显面前，沙哑着嗓音对顾显说：
　　“大师兄，你怎么样？我，我不是故意的！”
　　“呸！虚情假意的狗东西！去死吧你！！”
　　顾显无情的甩开贺朗伸过来的手，说完又挣扎着一剑刺入他的肩膀，贺朗不挡不躲，硬生生接下这一剑，流着泪红着眼对顾显说：
　　“杀了我......大师兄！你杀了我！！！”
　　他抓住剑身将剑整个刺穿自己的肩膀，顾显一怔，忙把剑抽了出来，顿时贺朗肩膀上血流如注，他也不去管，闭上眼睛仰着头准备顾显落下致命的一剑。
　　顾显震惊错愕的看着他，拄着剑挣扎着起身，却是徒劳，重新重重摔倒在地。此时的他因为严重内伤与力竭已经连剑也握不住了，他趴在地上神情复杂的看着万念俱灰一脸赴死表情的贺朗，回忆如走马灯一样在脑内闪现。
　　顾显出身名望，父亲乃湖州知府，为人刚正不阿，却惨遭奸人诬陷，被诛九族。家中老仆拼死护送顾显逃了出来，从此流落街头，与犬夺食。
　　曾经风光无限的大少爷，却跌落尘埃，受尽欺凌，为了一口饭不惜摇尾乞怜。
　　后来他认识了同样流落街头的小混混沈仪臣，结拜为兄弟，二人为了能活下去，坑蒙拐骗偷一个不落，做人毫无底线。
　　机缘巧合遇到了云游的房启善与龙夫人，可怜他二人，于是收入门下为徒。
　　好在顾显天赋高，为了出人头地又肯吃苦，师娘很是疼爱他，师父更是让他做了掌门弟子。
　　然而这一切都在另外一个小孩的出现改变了。他清楚的记得那一天下着漫天大雪，顾显正与沈仪臣围着火炉烤包子吃，师父突然从外推门而入，怀来抱着个粉嫩可爱的小小婴孩。
　　“他叫贺朗，以后就是你们的师弟了，你们要疼他爱他，一定不能欺负他。”
　　师父说着就把顾显刚烤好的包子拿了过来去逗那叫贺朗的男婴。
　　从那以后，师父几乎把所有精力都给了贺朗，而龙夫人更是对他寸步不离，对他宠爱有加。所有师兄弟们都看出来师父和师娘最喜爱的是贺朗，不光在生活上呵护备至，师父还私下传授他功夫，说他天赋异禀，是百年一遇的旷世奇才。
　　于是顾显心里开始极度不平衡，沈仪臣也在一旁煽风点火：
　　“都是被人抛弃的可怜虫，凭什么他这么嚣张？！大师兄，你若是再不做点什么，这狗东西就要爬到你头上了！”
　　为什么？分明都是被师父收养的，可自己就沦落街头多年，而他却从未受过苦，如此不公待遇，简直天意弄人！所以顾显对贺朗又嫉又恨，可他又对贺朗有种莫名的惺惺相惜感。再说毕竟这孩子比自己小这么多，又从未得罪过自己，自己毕竟是名门之后，骨子里的气节还是有的，若是针对他岂不显得自己气量狭小毫无涵养？
　　如此又当又立，顾显很是矛盾。沈仪臣明白顾显心中所想，于是便开始明着欺负顾显，经常处处找他麻烦为顾显出气。
　　后来，贺朗搭上了上清派，搭上了华清君。顾显无法理解，他究竟何德何能让师父如此重视？身为太尉之子的谢景玉仙门楷模华清君，为何会如此在乎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子？他的身份成谜，让顾显更加寝食难安。
　　再后来，顾显终于得知，贺朗是魔女花焚天之子，是魔族后裔，这一切就都解释通了。可他还是嫉妒贺朗，就因为出身与众不同，他便一夜间名闻天下，成了一教之主，成了鬼域之王。虽然他的魔头身份令人闻风丧胆，可也毕竟成了叱咤风云的人物，比起庸碌平凡的自己，简直就是天壤之别。无论自己如何拼命追赶，也无法到达他那个高度。
　　这时候他终于明白，自己对贺朗复杂的情绪为何，不光是单纯的嫉妒，还有羡慕，更是崇拜，对他而言，贺朗是一个如云中月般令他无限向往的存在，如鬼神般又憎又爱的存在。
　　就像这一刻，贺朗背叛师门，杀光了他最亲的人，灭了整个青云观，成了真正罪大恶极的魔头，自己却不恨他，而是羡慕他。他羡慕他潇洒肆意，不畏鬼神，随心所欲，即便成了天下人唾弃憎恶的魔鬼，成了无人可比肩的孤独邪神，那也是永远的传奇与神话。
　　同时他恨自己，恨自己生不逢时，恨自己碌碌无为一无所成，恨自己活成了自己最讨厌的平庸样子。
　　他望着眼前这尊遥不可及的神，即便自己可以伤害到他，他却依然摆出那副目空一切满不在乎的表情，仿佛这世间一切对他而言不过砂砾，包括自己，卑微渺小的根本入不了他的眼，这让他觉得自己拼尽全力却活成了一个笑话。
　　贺朗久久等不到顾显落下的致命一剑，他睁开眼，看着曾经让自己无比钦佩风光无限的大师兄，而今如丧家犬一样趴在地上，浑身是血，狼狈不堪，他觉得整个世界都崩溃了。疼爱自己的师父和师娘死了，与自己一起成长的师兄弟们死了，充满美好回忆的家青云观也毁了，如今敬重的大师兄也沦落至此，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是他亲手造成的！他是罪人！他万死不辞！他只想以死谢罪！！
　　“大师兄，求你......杀了我。”
　　贺朗沙哑着嗓音哀求，顾显留下血泪，呵呵笑道：
　　“哈哈哈！我不会杀你，不会杀你！我怨！我恨！所有亲人都死了，家也没了，你就独自留在这世上受罪吧！哈哈哈哈......既生显，何生朗！苍天无眼!苍天无眼啊！！”
　　“大师兄！！！”
　　顾显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自断经脉而亡，七窍流血，双目圆睁，死相何其惨烈。
　　贺朗瞬间整个身子塌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目光呆滞的看着顾显的尸体，万念俱灰，如死人般毫无生机。
　　穆元乾见状大骂道：
　　“贺玄英！你残杀同门！丧心病狂！狼心狗肺！禽兽不如！！大家一起上！杀了贺玄英！为死去的英烈报仇雪恨！！！”
　　穆元乾带领着剩下的人一哄而上，贺朗依旧毫无反应。华清君一掌击退挡在他面前的司徒靖和赵若衡，拔出长情剑挡在贺朗面前对众人说：
　　“上前者死！！”
　　穆元乾怒道：
　　“谢景玉！我敬你是太尉之子叫你一声华清君，你若再护着这魔头，我代表整个仙门与你势不两立！！识相的抓紧起开，我要为我大哥报仇！！”
　　华清君恶狠狠的瞪着他，穆元乾本来就是脓包这时候也没了气势，立刻求助的望向司徒靖。司徒靖打心里根本瞧不上他，皱了皱眉道：
　　“穆兄，贺教主身负重伤神志不清，若此时乘人之危杀了他，恐遭天下人耻笑。再说有华清君在此，你我并非敌手。不若先回去修整，日后再做打算。”
　　赵若衡附和道：
　　“三哥说的对，我代表金羽门同意三哥决定。”
　　穆元乾见失了盟军，自己更没胆上前，气得甩手道：
　　“哼！今日不杀他，总有你们后悔的一天！！”说完就骂骂咧咧的带人离开了。
　　司徒靖朝华清君拱了拱手道：
　　“华清君，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与赵若衡和剩下其他人也离开了青云观。顿时偌大的道观就只剩下华清君和贺朗两个活着的人。
　　“玄英？”
　　华清君将贺朗搂在怀里查看他的伤势，为他点穴止血，他这才如梦初醒，挣扎着起身。
　　一道惊雷响起，随后天空下起了小雨。
　　贺朗踉踉跄跄的走到龙夫人面前跪下，跪了好久好久，然后开始徒手在地上刨坑。
　　华清君就这样淋着雨站在一旁看着他，默默无言，没有阻止。
　　贺朗跟无心傀儡一样，机械的动作着，雨越下越大，坑也越刨越大，他先把元真君的尸体放了进去，然后抱着龙夫人，依依不舍了很久，才小心翼翼的放入坑中。埋好之后，又去挖第二个，此时他的双手已经沾满了血，满是伤口，华清君上前默默将长情剑递给他，贺朗无言接在手中用剑又刨了两下，终于控制不住的哭了出来。
　　哭了一会，他又开始痴痴笑起来，华清君痛心疾首的抚上他的肩膀，眉头紧锁的望着他。贺朗浑浑噩噩的看着他笑道：
　　“谢兰，你来啦，为什么每次你都错过这么精彩的大戏，你不知道我杀人杀得多痛快！我杀了师父，杀了师娘，杀了师兄弟，杀了所有人！所有人！！”
　　贺朗痛苦的抱住头，华清君大声道：
　　“玄英！你冷静点，我知道这不是你的本意！你无端入魔，一定是受人操控。我定会找出陷害你的人！还你清白于天下！”
　　“你知道有什么用？！就算是被人陷害，可杀人的是我，是我啊！！那人究竟是谁？！为何要让我亲手杀了我师父和师娘？！他就如此恨我？！他为何不干脆杀了我！”
　　贺朗冲华清君发泄着自己的情绪，华清君咬牙道：
　　“他就是要逼疯你！你一定要振作，查出幕后凶手，为他们报仇。”
　　“报仇又能怎样？他们都死了！所有人都离开我了，就留下我一个人......我还活着做什么？我还活着做什么！！”
　　“玄英！看着我！你还有我，我还陪在你身边，永远不会离开！！”
　　华清君捧起贺朗的脸颊让他看着自己，轻声对他说：
　　“如果不知为何而活，那就为我活下去。我会陪着你，做任何你想做的事，任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