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一拍两散 ...

  •   第2章

      栖寒枝怀疑自己的耳朵被雷劫劈出了些问题。
      比如幻听。

      谢云敛缓过最初的虚弱,捡起长剑,撑着从他怀中站了起来。
      栖寒枝还跪坐在原地,只将手垂下来,抬眸对上仙尊的目光,他忽然明了其中含义——那确是他未曾见过的,与往日不同的,可称之为疏离的情绪。
      他便知晓自己并未听错。

      栖寒枝张张嘴,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事情过于突然,以至于到了荒诞的程度,便叫他少些真实感。
      只是那份盘亘的不安终于悄无声息的被昆仑山风吹落了下来。

      似乎也不是毫无预兆。
      长久的闭关与并未告知的天劫、没人处理的关于他二人的流言,甚至连床头枯萎无人更换的花也是如此,那些曾系与谢云敛一身的,赖他“爱意”维系的寻常之事,在栖寒枝无知无觉间已然崩塌一角,构成了一点不安的苗头。

      “给我一个理由。”栖寒枝站起来,两人身量相仿,玄衣与青衫分立两侧,剑拔弩张。
      只是大概站得近了些,两人却太习惯,毫无所觉。

      “我不日便要飞升。”

      借口!

      “那你今日缘何失败?堂堂仙宗第一人被心魔劫击落?”栖寒枝忍着才没冷笑出声:“难不成你的心魔是未与我和离?”
      之前的担忧如今混上茫然和徐徐升起的躁郁,像是一团棉花,梗在他胸口。

      谢云敛未答,就那么突兀的消失在原地,闭关去了。

      *

      静室里安静的吓人。

      栖寒枝退开些距离,方才短暂的温存像是未曾存在过,与三个月前的剑拔弩张又不相同。

      栖寒枝觉得自己是有心与谢云敛好好谈一谈的。
      凡事并非无缘无故,他总要搞个清楚明白。

      “你的心魔是什么?”栖寒枝对此十分在意,他想了三个月也没想清楚光风霁月的谢云敛能有什么致命的心魔。更何况是出了心魔劫便要与他和离。

      “已经无碍了。”谢云敛态度并不敷衍,他又有一种沉稳气度叫人信服。
      但栖寒枝不信,直接身处手去探他脉,被躲过了。
      栖寒枝语气严肃:“谢云敛,我看看。”
      谢云敛却还是那句话:“无碍。”

      栖寒枝沉默。
      在一起百年,他和谢云敛少有争执,更没闹到过这般疏离的地步。

      静室内安静了片刻,忽听谢云敛开口:“这些年我略有些薄产,便留给你略作补偿。”
      栖寒枝愣住了,一时间连生气都忘了。
      见他不语,谢云敛接着道:“至于染霜和林醉……”
      “等等。”栖寒枝打断了谢云敛没说完的话,他感觉此时的场景实在荒唐,便也这样说了:“你这是在和我……分家产?”
      谢云敛不语,便算是默认了。

      栖寒枝倏然笑了,神色却彻底冷下去。

      他头一次这样清楚的认识到,谢云敛是真的、毫无转圜的要与他和离。

      自此一刀两断,再无干系。
      也不想与他说清楚。

      又是沉默。

      好一会,栖寒枝忽道:“近些日子修真界有些有趣的传言。”
      谢云敛静静看着他。
      栖寒枝从未将那些话当真,却在此时,那荒唐传言像一跟带着尖刺的草,倏然扎进他心口,不吐不快:“传言谢仙尊心有所慕,如今这位道侣不过是占了样貌的便宜——”

      “是真的。”谢云敛打断他的话,语声淡淡。

      像一滴叶尖的晨露,“嗒”一声坠下来。

      栖寒枝脑海里空白了一瞬。

      回过神时背在身后的右手已攥得死紧,压抑着自己都不知道的汹涌情绪。
      那情绪十分莫名,似乎远不止是愤怒,一股脑地顶在他喉咙口,他心尖像是栓了一根紧绷的弦,被这淡淡一声拨动,一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震颤不休。

      “好……”

      栖寒枝左手按了按额角,修长的五指半遮住面部,原本伪装的漆黑瞳眸又成了暗金色,瞬间翻涌起鲜红的雾色,汹涌的魔气游离而出,赤金色魔纹一点点自额角蔓延。

      和离之事诸多疑点,栖寒枝理不清,也不想再去管,只谢云敛这一句话便足够了。

      “好!”

      他放下了手,抬眼看着谢云敛,仙尊端坐在那里,像什么不近凡尘的神佛,万物不过心间。

      魔君不可自抑地笑出声,说不清自己是什么心情,只顺着本心逐字逐句道:“和离之礼也不必了,本君名唤栖寒枝,本就与仙尊没什么瓜葛。”

      话音一落,栖寒枝识海一颤,有什么关联倏然消散——那是属于“戚焰”与谢云敛的道侣印。

      栖寒枝否认了那重身份,两人之间便什么都不剩了。

      火焰般的纹路自眼尾疯长,栖寒枝不再管它,只袍袖一扬,小山似的珍宝自袖里乾坤中放出,堆满了大半个静室:“这百年多谢仙尊款待,‘薄产’就不必了,这些就当做赔礼。”
      谢云敛抬眸:“不必……”

      话音未落便被打断,魔君唇角扬起,趁着眼角妖异的红纹,放肆的像一团燃烧的火焰:“赔你这天渺峰。”

      说落转身拂袖,大步离开。

      静室外,魔君足尖轻点,掠至天渺峰上空。

      右手中赤金色灵力翻涌,护山大阵被触动,金色阵纹隐现,灵脉兀自沸腾,尽皆汇聚于指掌间,凝聚成通天的光刃。

      这动静比仙尊渡劫还大,惊扰了整个昆仑,内外门弟子长老倾巢而出。

      “天渺峰?可是有人要对仙尊动手?”
      “请宗主了吗?这人是如何混进来的!”
      “这人瞧着眼熟,可是藏在我宗内的邪魔?”
      “那好像是……”

      地面上议论纷纷,修为高深的已腾云而起,朝那黑衣人奔去。

      栖寒枝不甚在意,手中光刃已然成型,悍然自天渺山巅狠狠劈落!

      轰然巨响。

      天渺峰自中心两断,山顶琼楼玉宇尽化齑粉,落石滚滚而下,昆仑灵脉震颤不休。

      百年情浓,不过一拍两散。
      既要散,那便散个干净!

      烈阳般的灵力携着烟尘袭卷,一众长老抬手抵挡,烟尘翻卷,最中心那人却笑起来,笑得肆意又张扬。

      护山阵纹被绞得粉碎,下一瞬,金光骤起,残存威势朝袭击之人袭去,似千万道鞭影交错,半空之人不退反进,山风鼓得袍袖猎猎飞扬,抬手间赤金灵力挥洒,似日光中坠落的一场火雨。

      大阵奈他不得,光影隐退,地面上,更深的阵纹浮现,山脉河流尽数震荡起来,誓要将这入侵者吞没。
      就待大阵积蓄完成,忽有另一股灵力将那阵势压了下去。

      蓄积半晌,虎头蛇尾。

      栖寒枝渐收了笑意,低头朝天渺峰的方向看了一眼,分明什么都看不到,却似隔着倾颓山峰与那人对视。

      他蓦的想起,仙尊当年还不是仙尊的时候曾有个旧称——月君。
      昆仑宗主二弟子,出身显赫、年少成名,虽性子冷漠,待人处世亦不失礼,再加上和天资同样惊艳的容貌,神仪明秀,朗目疏眉。

      当年月华清皎,不知多少人心折。

      栖寒枝虽懒得出门,对这些坊间传言消息却很了解。
      他人生爱好之一,便是躺在梧桐树下的摇椅里,看些话本、听些传言,尤其爱看早年仙宗众人对月君的盛赞,遇到精彩处还要念出声来,看谢云敛无奈的表情,乐不可支。

      那称呼后来就没人叫了。
      就连坊间关于哪家仙子痴恋仙尊的桃色流言都销声匿迹了。

      当时栖寒枝想着,这轮老月亮如今大概是成了坠在寒潭下的倒影,清辉还是当年的清辉,只是又沉又冷的,哪家仙子都嫌扎手。

      他当年从未想过,这月亮竟会有扎他的一天。

      栖寒枝收回目光,轻嗤一声。

      一刹云收风止,未落的烟尘翻滚,不及追赶的长老们冲上半空,只隐隐窥见那人轮廓,下一瞬就见他消失在半空中。

      只留下一声朗笑,与一句话——

      “谨祝仙尊,早日飞升。”

      静室内,似要化作石像的仙尊睁开眼,目光落在虚空一点,似乎穿透山壁瞧着什么人。

      听到这一声,他忽然也笑了。
      那笑意很淡,像神像上开出了一朵虚无的花。

      下一秒,仙尊眉间两道交缠的纹路隐隐浮现,一道鲜红如血、一道金光黯淡。

      *

      南离天,魔域

      极渊入口前,靳云叠斜靠在封印石柱上,抬脚踢了踢蹲在一边的柳疏:“想出来了吗?”
      柳疏翻个白眼,把随手捡的石板转过来,那上面乱糟糟的写了不少字,都被划掉了,只一个“冥”字被圈起来。

      “南冥天?”靳云叠撇撇嘴:“难听。”
      柳疏猛地站起身,轮起石板就往靳云叠脑袋上砸,靳云叠弯刀未出鞘,一边轻松挡住柳疏的“袭击”,还笑了一声:“差点忘了,你现在可不就是‘有苦难鸣’,明儿给你送个牌匾,就叫‘南冥天分天’,你看怎么样?”

      打也打不过,说又说不出,柳疏气得把石板往地上重重一摔。

      靳云叠“啧”了一声,纡尊降贵的把石板捡起来,递还给柳疏,他实在是好奇:“所以到底怎么了?好端端的‘南离天’就要改名?”

      柳疏斜了靳云叠一眼,没好气地做了个“哼”的动作,一把抢过石板。
      还能怎么着,因为和“离”呗。
      你瞧君上回来盯着“南离天”那块大石头出神。

      这猛地被从爱河里捞上来,谁还不得呛个水!
      优秀的属下就要急君上之所急。

      这名得改,必须改!

      柳疏不想给靳云叠解释,只用灵力唰唰在石板上写道:“少说少问,哥哥给你个建议,趁这两天好好给自己想个新名字。”
      靳云叠:“?”
      柳疏接着写:“把‘云’给去了。”
      靳云叠还是没懂。
      柳疏一副“孺子不可教”的表情,又用石板拍过去。
      靳云叠反应机敏,架住他:“跟我来这套?”
      柳疏:“……”
      还真是个傻子。

      靳云叠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抬手就想和柳疏比划比划,弯刀出鞘一半,柳疏倏然睁大眼飞快做了个手势!
      不用柳疏比划,靳云叠也感觉到了,合身往前一扑,顾不上狼狈,带着柳疏一道滚离极渊的入口。

      下一瞬,灼热的气浪自身后喷涌而出,一声清越凤鸣冲破云霄。

      靳云叠回头,满目尽是炽烈金红,凤凰虚影映入眼帘,他闭上眼,仍觉双目一阵疼痛,流下泪来。

      “那是……”柳疏忘了自己还发不出声,不自觉喃喃。
      “是君上的本体。”靳云叠顺手给还傻着的柳疏挡了挡眼睛:“别看。”

      凤影缓缓溃散,正午的日头下,血一样的魔气将整个天幕遮蔽,似夕阳晚照之景。

      锦靴落地,还坐在地上的两人视线顺着衣摆的金色绣线上移,落在君上轮廓分明的脸上,暗金色的凤眸平淡无波,眼尾魔纹尽敛。
      却未减弱半分危险性。

      柳疏呼吸一滞,慌忙低下头,狠狠捅了捅身旁同僚,单膝跪地。
      靳云叠反应过来,忙道:“恭迎君上。”

      “极渊被打开了,查。”长身而立的青年甩了甩指尖血迹,声音带着些微哑,更显漫不经心:“传令下去,五日后,南离天设宴,广邀仙魔各宗,共贺本君归位。”

  • 作者有话要说:  元宵节也快乐!今天评论也有元宵节红包~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