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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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启元五年。
北镇抚司,诏狱。
幽深的走廊深处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刚一息,那惨叫声又像是被生生掐断了似的,没了声响。
“当”的一声,一片血淋淋的指甲夹起丢在铁盘里。
牢房里囚犯的头往后仰,继而猛地垂下去,凌乱枯杂的长发盖住了脸,不再动了。
负责动刑的锦衣卫看了眼刚走进来的神色无波的年轻女人,上前探了一下男人的鼻息,低头回禀道:“大人,他只是晕过去了。”
陆如琢不咸不淡嗯了声。
“弄醒。”她说道。
下属应是。
囚犯被冰水浇了一脸,哆嗦着醒过来,水从他身上淌下来,在牢里的地面积出一个个血红色的小水坑,血肉模糊的十指抽搐着。
他的头仍然垂着,一动不动,一言不发。
“大人!”
陆如琢挥手示意属下退后,她走到乱发遮面的犯人面前,白净修长的手指捏住了对方的下巴。胡须拉渣的男人被迫仰起头,虚弱地睁开眼睛,在看清面前人的瞬间,像是被当头劈了一记响雷似的,霍然挣扎起来。
铁链被挣得哗哗响,滔天的仇恨和愤怒从他的眼里射出来。
“陆如琢!陆如琢!”
“陆如琢!你不得好死!”
“陆如琢——”
他双目赤红,整个人几欲癫狂。
肯开口了。
陆如琢嘴角浮现笑意,迤迤然退后,坐在下官搬来的椅子里,不紧不慢地问道:“周青,周大人,我最后问你一次,名册在哪里?”
名唤周青的囚犯呸了声,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溅在陆如琢官袍干净的衣角上。
周青哈哈大笑。
陆如琢低头看了一眼。
“你休想!”周青闭上眼,一副引颈就戮的模样,冷声道,“有胆就杀了我。”
他许久没有听到耳边传来应答。
“周大人,你看看这是什么?”女子的清亮的声音道。
是什么?
周青睁开眼睛。
看见面前一个兵卫托着一个打开的木盒子,里面静静地躺着一只玉镯,还有……玉镯的主人失去温度青白的手。
空气仿佛凝固住。
很久,又像是只过去了几息的时间。
“啊——”
周青紧紧地盯着那只手,悲痛地大叫出声,眼泪瞬间流了满脸。
铁链再次叮当响起来,男人绝望的嚎啕声划破了幽静的囚牢,令人不忍闻。
“周青,你很聪明,骨头也很硬,我知道你不怕死。”陆如琢走过来,随手把铺了红布的盒子盖上,慢慢道,“我很好奇这样的好男儿会有什么样的妻女,所以特意前往揭阳草庐一见。你的妻子温文知礼,我砍下她手的时候她连吭都没有吭一声,你的女儿今年才五岁,一个人在门口玩泥偶,我上前问路,她很乖地说姐姐,我不知道,我进去问娘亲,你要不要进来先喝杯茶……”
周青只顾着流泪。
“我就跟她进去了,她那天穿的桃红袄子月白的裙子,蹦蹦跳跳,蹦蹦跳跳,又回头朝我笑,小姑娘真漂亮……”
周青眼泪都快流干了,眼珠通红,喃喃道:“够了……够了……不要再说了。”
陆如琢依言停下。
周青抬起血泪斑驳的脸,问道:“她们还活着吗?”
陆如琢点了点头。
周青眼泪纵横。
“如果我说出名册的下落,你能否饶她们一命?她们什么都不知道。”
“可以。”女子说道,“我只要名册。”
周青低低自嘲地笑了。
“好,我招。”
***
走出诏狱,陆如琢仰头看了眼蔚蓝的天,大步向外。
随从的百户欲言又止。
陆如琢头也不回,道:“说。”
“大人,周青的妻女……”
“送回揭阳。”
“可是,斩草不除根……”
“我会怕一对孤儿寡母吗?”陆如琢站定脚步,回头看着他,目光不辨。
百户扑通跪下。
“属下不敢。”
陆如琢淡道:“陛下只要名册,名册到手,我们的任务就完成了,不必多此一举。”
绣着金线暗纹的靴子从身前越过,百户紧紧贴着地面,十步之后才敢起身,快步跟上去。
***
周青的案子是女帝近期最头疼的事之一,勒令她一有进展立即禀报。所以一拿到名册,陆如琢便马不停蹄地进宫。到了宫门口才发现女帝殿前侍候的小太监正在焦急地踮脚四处张望。
宫门守卫也与往日不同,气氛凝重,透着非寻常的肃穆。
“小金公公。”陆如琢唤道。
不待陆如琢走过来,太监小金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三两步上前,一把捉住陆如琢的袖子,眼泪都快急出来了,道:“陆大人,陆大人。陛下要生了,命陆大人即刻入宫!”
陆如琢眼神一凛,脚步迈开。
“何时的事?”
“一刻之前。”
“太医到了吗?”
“到了到了,陛下这几日临产,太医和嬷嬷一早便在偏殿侍候,现下都去陛下寝宫了。”小金太监把拂尘柄别在腰间跑得满头大汗,才勉强跟上陆如琢的步伐。
“除了我陛下还召了谁?”
“哦哦,还有陈太傅、荣国公和镇远侯。”
文官武将都齐了。
女子分娩不异于一脚踏进鬼门关,哪怕是九五之尊,同样危险重重,若是出了意外,社稷便要乱了。
宫道长长,离后宫起码有几炷香的路程,耳边依稀传来宫女凌乱的脚步声。陆如琢深提一口气,在皇城里运起了轻功。
小金太监眼前一闪,陆如琢的身影一荡,已经轻飘飘出现在了数丈之外。
小金太监蹭的瞪大了眼睛。
伴随着“什么人!”“皇宫禁地不得擅入!”“拿下!”的刀兵呼喝,一道身影飞快地穿梭过数道宫门,身后披甲执锐的羽林军涌涌。
小金太监连忙追上去,边追边大喊:“别动手!是陆如琢陆大人——”
然而他跑得太慢,没人能听到他说的话。
陆如琢一口气奔到离女帝寝宫两道宫门之外的地方,再往前一步,便会被乱箭射穿。
——这是她亲自布的防,锦衣卫巡守,不经允许,连只鸟也飞不过去。
陆如琢停下脚步,从腰间掏出块牌子,往后一掷。
耳边响起一阵疾风,为首的羽林中郎将偏头一避,令牌“笃”的一声钉进雕梁的红柱,入木三分。
一名羽林军上前,拔了一下没拔.出来,他矮身侧头,看清上面的字,大声回禀道:“是锦衣卫同知陆大人。”
上任锦衣卫指挥使因贪权枉法被御前杖毙,两年未有新官上任。陆如琢官衔虽为同知,实际早已坐实指挥使之权。
与此同时,陆如琢大步迈进了后宫。
宫墙上一道道人影如同扶风而过的稻草般齐齐隐没,几声鸟叫响起,在戒备的卫军间传讯。
上弦的弩整齐收起,箭头锐利的寒光收束,如同从未发生过。
风安静下来。
羽林军也涌涌而去。
一列列的宫女从殿里涌进涌出,脚步略显凌乱,整体依旧井然有序。
她们手里端着热水和毛巾,以及一些助产用的工具。
太医们挎着药箱一路小跑,耳旁嬷嬷的吩咐声有条不紊,陆如琢暂时松下一口气,和守在殿门外的几位大人见礼。
荣国公微微颔首,道声“陆大人”。
镇远侯板着脸嗯声。
陈太傅则是将脸一扭,拂袖冷哼了一声。
陆如琢也不见怪,拱手过后,迈步进了殿内。
身后传来陈太傅的怒斥和荣国公温和的劝慰,镇远侯一言不发,始终紧盯着殿门的方向。
要说如今这位陛下,乃是先皇与皇后所出长女,食封邑,素有军功。孝武皇帝晚年求长生道,建宫观,炼仙丹,几位皇子为了帝位明争暗斗,孝武皇帝病危后更是做出弑君夺位之举,荣嘉长公主及时从边疆赶回,镇压了这场夺宫之乱。
先帝、太子被害,涉案皇子们纷纷下狱,唯有德妃膝下有个刚刚八岁的幼子,因年幼逃过一劫,群臣纷纷表示拥立九皇子为帝,由太后垂帘听政,长公主摄政。
谁知荣嘉长公主收起带血的长刀入鞘,转身坐在了金銮宝座上。
“我要为帝。”
群臣哗然。
“自古储君立嫡立长,我荣嘉既是嫡,又是长,有何不可。”长公主坐在高高的皇座上,俯视奉天殿侍立的文武百官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