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唐心非糖

3、第三章 关于身世

　　“陈弈！”陈景行低声喝止，压抑着渐起的怒火。
　　“陈景行！”陈弈同样低声喝止他，两人目光交接，都带着怒气，谁也不肯相让。
　　最后，终究还是陈景行败下阵来！毕竟，陈弈的脾气倔的很，认定的事不会轻易改变。
　　陈景行收了目光，转过头看向窗外，他背靠在墙上，修长的身形被走廊的灯光拉长，在地板上留下一道长长的影子。
　　“阿弈还在为当年的事怪我？”他像是发问，又像是在笃定。
　　陈弈垂下头，没有回答。说不怪他那是不可能的，可他又不愿亲口说出那样的话，似乎一旦说出了，就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就彻底回不去了。
　　兄弟反目，这样的戏码未免过于让人唏嘘，况且还是因为一个女人，陈弈打心眼里觉得丢人。
　　“你别想太多了，早点睡吧，已经很晚了。”陈弈道，试图结束话题。
　　陈景行却像一个不听话的孩子，显然不想随他的意，他低声喃喃而道：“阿弈，你还记得父亲在世时说过的话么，他说我们是兄弟，是这个世界上除了他以外最亲近的人，他要我们答应他会彼此相亲相近，相护相守，无论发生什么事，都不会背弃对方。阿弈，你还记得么？可是，可是我们的关系为什么会变成今天这个样子，不亲不近，不相不信，退避三舍,见若不见，阿弈，明明.......明明我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呀！”
　　他这一番话，真情实感，至情至性，说的酣畅淋漓，听得陈弈的心彷佛被揪住了一般，生生的疼。
　　曾几何时，他也曾这样对他苦苦哀求，声泪俱下的哭诉：“大哥，我们是兄弟，我才是你这个世界上最亲近的人呀......”
　　可是，那时的他彷佛被鬼迷了心窍，对他的话置若罔闻，一次次的弃他，伤他，最终耗尽了他们之间所有的羁绊。
　　如今，同样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陈弈听在耳里，只觉得讽刺的很。陈景行啊陈景行，你不觉你是在恶人先告状么！
　　“大哥.....”陈弈顿了顿，轻眨了眨眼睛，纤长的睫毛因灯光照射而落在他眼睑处的阴影，像蝴蝶轻轻阖动翅膀，他薄唇微启，落下四个字，“早点睡吧。”然后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不再问陈景行一句。
　　这一夜，注定是个难眠的夜晚，不管于陈弈，还是陈景行。
　　第二天一大早，陈景行就去公司了，陈念之也因为有课，早早的去了学校，只有陈弈因为昨晚没睡好觉赖床赖到了九点多钟。
　　“小弈，快起床吃饭了，都九点多了，再睡就要睡到中午了。”陈晴敲着他的房门，催他。
　　“别叫他，看给惯的，爱吃不吃，饿死拉倒。”楼下正看着报纸喝着早茶的陈老爷子跟在后头呵斥道。
　　“哦，来了来了。”陈弈应了声，揉揉惺忪的眼睛，磨磨唧唧的从被窝里勉强爬了起来。
　　昨晚都怪陈景行，放着好好的觉不睡，非要拉着他在那强行掰扯前尘往事，结果倒好，他做了一夜的梦，梦里像过电影一样，把那些旧事从头到尾放了个遍，快的理不清头绪，却偏偏还带动了情绪，害的他像个小孩子一样在梦中淌了一夜的泪水，直到今天早晨才干。
　　陈弈照照镜子，看到明显有些浮肿的眼皮，心里又记恨了陈景行一笔。
　　用冷水敷了敷眼睛，陈弈简单收拾过后就下楼吃早饭去了。今天的早饭是皮蛋瘦肉粥加爽口小菜，陈弈胃口大开，连着吃了好几碗。陈老爷子看见他那饿死鬼的吃相，直说没出息没出息，然后眼不见心不烦的回了自己房间。
　　陈弈撇撇嘴，才不管那别扭傲娇的小老头说什么，等吃完了早饭后，四处晃晃悠悠的，然后假装不经意的晃进了陈老爷子房间。
　　彼时，陈老爷子正戴着老花镜仔细观摩着他新收的古玩字画，据说是宋代某位名家的真迹，也不知是真是假。
　　“爷爷，忙什么呢？需不需要我帮忙呀？”陈弈凑到陈老爷子跟前，好奇的探着头。
　　“你”陈老爷子扭头看了他一眼，轻哼一声，满脸的不屑，“就你还给我帮忙？你不给我添乱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爷爷这话说的，我长这么大哪有添过乱呀，明明是很有用的好嘛！”陈弈委屈道，然后学着陈老爷子的样子仔细也观摩着他手里的画，“哟，爷爷新收的字画呀，看着有些年头了哟，哪个朝代的？让我也瞧瞧。”说着趁陈老爷子不备就把画夺了过来。
　　“哎哟，祖宗哟，那可是宋代的呀，名家呀名家，你赶紧给我放下，放下，快放下！”陈老爷子见画到了他手里，急得两只眼睛里都冒火星子了，生怕他一个不小心把画给损毁了。
　　陈弈见陈老爷子急成这样，不由啧啧一笑，打趣道：“哎哟，爷爷，不就一副画嘛，至于急成这样么！这么大把年纪了，再给您急出个好歹来，呐呐，给你给你！”
　　陈弈把画还给陈老爷子，陈老爷子接过画后，立即把画卷好，放到盒子里，再锁到抽屉里，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仿佛那不是一幅画而是他的心肝大宝贝儿。
　　陈弈看在眼里，一阵泛寒颤，忍不住低声吐槽了一句：“至于么！”
　　“至于！当然至于！”陈老爷子回道，摘下老花镜，往桌子上一扔，然后回过身，看向陈弈，一副等陈弈坦白从宽的样子，“说吧！”
　　“说啥？”陈老爷子这反应倒让陈弈有些懵了。
　　“当然是你这次突然回来的原因和目的，我老人家可不认为你这次回来只是简单的回家探亲的。”陈老爷子道，神情严肃。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还没等他找到合适的时机向陈老爷子询问起那件事，陈老爷子就率先发问了。
　　陈弈老老实实道：“我这次回家确实是有些事情想向爷爷问清楚。”
　　“什么事情？”陈老爷子问。
　　“是......关于我的身世。”
　　“你的身世？”陈老爷子眼神微异，诧异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有人对你说了什么？”
　　陈弈点点头：“有一个男人找到了我，自称是我的亲生父亲，还拿了亲子鉴定报告给我。”
　　陈老爷子闻言静默了片刻，他长叹了一声气，才道：“想不到事隔二十多年竟然真的会有人找上门来，还是直接找上了你，倒是会挑时候呀！”
　　“爷爷，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真的不是父亲的孩子么？”陈弈问。
　　陈老爷子点了点头：“不错，你确实不是你父亲的亲生骨肉，你是你父亲收养的孩子！这件事说来话可就长了，你还记得你小时候你父亲经常带你去的清光寺吧，你父亲就是在那里遇到的你。当年，景行的母亲去世后，你父亲一度沉湎于悲伤无法自拔，为了缓解心情，他便去清光寺静修了一段日子，一来为景行的母亲祈福，二来也能让他转换一下心情。等他从清光寺回来的时候，身边就有了你。他说，你是清光寺的成光大师捡来的孩子，有一天成光大师下山苦修，回来的路上碰到了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的你，于是就把你带回了寺里，本来是将你养在寺里的，可你父亲一见你就心生欢喜，觉得和你有缘分，就起了收养你的心思，那时你才只有几个月大，一转眼二十多年过去了，你父亲也不在了。”
　　刚出生没多久就被遗弃......是了，对上了，那个男人也是这么说的。
　　“关于你被遗弃的事，那个男人是怎么说的？”陈老爷子问。
　　陈弈道：“他说，当年他和我的母亲相恋，结果却遭到我母亲的父母也就是我的姥姥姥爷的极力反对，最终两人以分手收场，之后他便离开宁城去了京府。可是没过多久，我母亲却发现她怀孕了，本来姥姥姥爷是要逼她打掉这个孩子的，可是却拗不过我母亲的护犊情深，最终生下了我。在那个年代，未婚生子是并不体面的事，为了我母亲的名声着想，姥姥姥爷就背着母亲偷偷把我扔掉了，后来母亲便因此抑郁而终，而姥姥姥爷也因为失去女儿的悲痛相继过世了。”
　　“倒是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了。”陈老爷子唇角挂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接着问道：“那个男人呢？既然和你母亲已经早早分开了，他又是怎么知道你的存在的？”
　　“他说，母亲去世后，他有来探望过两位老人，这才得知了我的存在。”
　　“这么说，他倒是有情有义呀，在前一任死后，还来探望对方的父母。”陈老爷子话说的隐晦不明，明显内有深意，他捏了捏眉心处，缓解缓解眼睛的疲乏，想了想终究还是忍不住道：“阿弈啊，你已经二十多岁了，也老大不小了，不再是当年那个世事懵懂的少年了，有些事要想的深远一点，是非曲直也好，黑白对错也好，真真假假也好，你心里要有个数，可明白？”既是叮嘱，又是告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