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骨》唐心非糖

1、 第一章 身世，回家

　　南山市的一座咖啡厅内，靠窗，玻璃，午后至日暮，一位身着白衬衫长西裤的年轻男子坐在吧台前，一动不动。他身形消瘦，手指纤长，头发有些凌乱，日落的余晖打在他略显苍白的脸畔，像极了漫画里那病态怏怏的美男子。
　　手畔的咖啡早就凉了，而他却似未察觉，目光始终盯着桌子上面的一沓文件，那上面白纸黑字赫然写着五个大字——亲子鉴定书。
　　刚才与他面谈的男人已经走了，他们之间最后说了什么，他已经不记得了，他只记得眼前的这份亲子鉴定书，只记得男人刚来的时候说的那句：
　　“孩子，我是你的亲生父亲啊！”
　　父亲？哪来的父亲？他的父亲死了都七八年了，不出意外的话，骨头都已经化成灰了，还哪来的父亲？！！哪里出来的亲生父亲？！！！石头缝里蹦出来的么！！！
　　哎呀，头疼！真是...头疼的厉害！！！
　　“先生，先生？”服务生轻碰了碰他的肩膀，提醒道，“您的咖啡已经凉了，要不要为您换一杯？”
　　陈弈这才缓过神来，神情恍惚的看了眼服务生，摇摇头，随后拿起桌上的亲子鉴定书起身离开。他实在是没想到，在他二十多岁的年纪，竟然会上演了一出父子相认的戏码！
　　烫手！真是烫手！！烫手的很呐！！！
　　陈弈走到路旁的垃圾桶边，恨不得立刻把手里的亲子鉴定书丢进垃圾桶里，可想了想，最终还是忍住了！
　　这是证据呀，他得留着，不管是拿来对峙也好，证明也好，在他弄清楚真相之前他必须留着！
　　保留证据，是他这些年以来学的最好的一件事情不是么！
　　愤懑地把它塞进包里，陈弈像个游魂一样，在街上晃晃忽忽地游荡，不知该去哪里。
　　这一切来的太突然，完全不在他地掌控之中，任谁突然平多了一个拿着亲子鉴定来认自己地爹，都会无法接受的吧。陈弈是人，再坚强也会有精神脆弱地一面，何况他本就不是个正常人！
　　陈弈脑子里乱的很，恍恍惚惚的闪过太多信息，从小到大，父亲，爷爷，大哥，还有朋友......他努力回忆着成长中发生过的一切，却始终未找到一丝关于自己身世内情的可疑踪迹。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除了早早亡故未曾谋过面的母亲，这一切完美的不像样子，他根本就不像是个有着身世之谜的孩子。
　　等等，完美的过去似乎只停留在八年前！而父亲去世之后，便是所有变故的开始！那么，这些变故是否又和自己的身世有着不可言说的关联呢？
　　不，不会！陈弈摇摇头，甩掉自己荒诞的想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那些变故固然令人难堪，但绝不会跟自己的身世有关，就算有，至多也只是微乎其微罢了。他不是小孩子，他们更不是，多年的朝夕相处他不信抵不过那点微薄的血缘关系。当年发生的一切太过慌乱，也太过复杂，就算另有隐情，也一定有别的原因。
　　可是，究竟是什么呢？
　　或许，他该趁着这次机会，回一趟陈家，把自己的身世问清楚，也把当年的事情都理清楚。
　　四月末的晚风还带着丝丝凉意，吹的陈弈头脑愈加清晰起来，他站在人来人往的街上，看着那些谈笑声欢的男男女女，扯扯嘴角，豁然一笑，既然打定了主意，那还等什么呢！
　　跟公司领导打了个电话，请了几天假，又简单的收拾了几件衣服，陈弈定了最近航班的机票，连夜飞往了宁城。等他到了宁城，又打车回到陈家时已经是第二天早上了。
　　阳光盛满金色，携着清晨的露水，铺洒在陈家老宅的院子里，明媚而灿烂，一如从前，只是树更茂了，叶更密了，花更艳了。陈弈站在陈家大门门口，望着这久违的一切，一动不动，像一尊雕像一样，伫立许久，一向冷漠的眼底里难得的噙满温情。
　　五年了，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陈晴把陈老爷子推到花园里晒太阳，刚准备出门去买菜，就看到门外风尘仆仆而来的陈弈，不由惊的目瞪口呆，手里的菜篮子也掉在了地上。
　　“小......小弈？”她试探着问道。
　　陈弈看见她，唇角扬起一丝温暖的笑，冲她点点头，唤了她一声，“晴姑姑！”
　　他一身白衣长裤，逆着阳光而立，脸上的笑明媚而温暖，恍惚一瞬间，像是回到了八年前，他还是那个十六岁干净爽朗的少年，不染世事，与世无争。
　　陈晴眼眶一热，差点落下泪来：“小弈，你终于回来了！”
　　“嗯，我回来了！”
　　惊讶过后，便是满心欢喜。陈晴打开门，一边慌不择路地把他陈弈迎进屋，一边冲花园里的陈老爷子高喊：“表叔，表叔，小弈回来了，小弈回来了呀......”
　　陈老爷子正悠哉悠哉地在花园里听着京剧喝着茶赏着花，听见陈晴在高声嚷嚷，不由没好气道：“小晴啊，这一大早你嚷嚷什么呀？咋咋呼呼的，这把年纪了，一点稳重都没有。”
　　陈老爷子埋怨着，从上衣兜里掏出老花镜戴上，待看到快要走到跟前的陈弈时，也是惊的差点从轮椅上摔下来。
　　“表叔，表叔，你快看，小弈回来了，小弈回来了呀！”陈晴喜道，把陈弈推到陈老爷子跟前。
　　陈弈看见陈老爷子，心底里有些打怯，规规矩矩的站在他跟前，垂下头，喊了声：“爷爷，我回来了！”
　　陈老爷子没说话，只是打眼瞧着他，绷着一张脸，看不出是喜是怒。
　　别看陈弈表面上淡定，其实心底里正怵的很。自从父亲没了后，这偌大的陈家，他最怕的就是陈老爷子了。你也别瞧陈老爷子平时听听戏，唱唱曲，赏赏花，挺慈眉善目乐乐呵呵没啥事一小老头，但是陈老爷子发起脾气来，那可真是陈家全家上下都得围着转，谁也别想消停，他要想折腾你，那你准跑不了。
　　陈弈是真怕呀！
　　半晌后，陈老爷子对陈弈的凌迟终于结束了，他轻哼了一声，目光掠过陈弈，摇着轮椅径直进了屋子。
　　这下反倒让陈弈有些摸不着头脑了，老爷子这是什么意思？不生他气了？还是......根本是气到不打算理他？
　　陈弈眉头高高皱起，疑惑的看向陈晴：“晴姑姑，爷爷这......”
　　陈晴也摸不准陈老爷子心思，表情有些为难，正当不知如何是好时，只听屋内传来陈老爷子的高声呵斥：
　　“还不快滚进来！这么多年不回家，这一回来就站在门外也不进屋，苦哈相做给谁看呢！”
　　陈弈一听暗自松了一口气，心里自昨夜做出回陈家得决定时就一直高悬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得嘞，看来陈老爷子虽然心中对他有气，可到底还是念着这多年的祖孙之情的，不至于把他赶出家门外。
　　“哎！”陈弈高声应着，拎着行李忙跟着陈晴一起进了屋。
　　屋内，陈老爷子在偏厅正用手帕仔细擦拭着桌上的象棋盘，以前陈弈在家的时候，就没少陪着陈老爷子一起下象棋，陈弈这一手好棋艺也是陈老爷子一手培养起来的，只不过陈弈离家后，陈老爷子就很少再下了，只是平时有事没事的时候拿帕子来擦擦，就当是想念孙子了。
　　说到底，陈老爷子还是十分顾念陈弈这个孙子的！
　　陈晴把陈弈的行李拿去二楼陈弈的房间安置。陈弈看见陈老爷子在摆弄象棋盘，则眼前一亮，屁颠屁颠的跑过来，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冲陈老爷子兴冲冲道：“爷爷，咱爷孙俩来杀一盘？”
　　陈弈这头脑子正热的厉害，恨不得马上摆盘，马走日，象走田，跟陈老爷子一起大杀四方，可陈老爷子显然没这个意思，他怒目圆睁，狠狠瞪了陈弈一眼，把帕子往桌子上一甩，呵道：“杀什么杀，你也也不瞧瞧你现在什么德行，滚滚滚，赶紧滚，滚回楼上你房间呆着去！”
　　额......又被骂了！
　　陈弈摸摸鼻子，心中好不委屈，他只是想跟陈老爷子套套近乎，缓和缓和僵持的祖孙之情，至于这么没两分钟就连着被骂了两次嘛，陈老爷子这也太凶了点儿！再说了，他现在的德行怎么了？虽说不是多英俊挺拔吧，可再怎么地，也是一风华正茂好青年呀，多少人稀罕着呢，至于被嫌弃成这样嘛！
　　一腔热情被泼了冷水，陈弈扁扁嘴，跟陈老爷子打了声招呼，乖乖的上了二楼。楼上陈晴已经给他放好了热水，又给他拿了杯热牛奶和一些面包，嘱咐他吃过东西后泡个热水澡再好好睡个觉。
　　浴室里，陈弈脱掉衣服，仔细打量着镜中的自己。水汽氤氲下难掩他消瘦的身形，苍白的脸颊上一向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此刻暗淡无光，眼底的虚青尽显他的疲惫不堪。陈弈摸摸脸颊上有些扎手的胡渣，长吁一口气。
　　好像他今天的脸色确实看起来不怎么太好，黑眼圈也重的厉害，难怪陈老爷子刚才那么发那么大脾。看来他这个爷爷呀，心里还是十分关心他的。
　　刀子嘴，豆腐心，又是个死傲娇，唉，难搞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