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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爱 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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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桂 -------- 朝 -------- 二 -------- 十 -------- 九 -------- 年 --------
桂朝二十九年,前帝兰帝不幸遭遇歹人袭击,坠崖而殁,英年早逝,享年十六岁,桂朝举朝上下陷入沉重的悲痛中。桂朝少傅黄无溪,更因为爱别离苦,死守在找到兰帝仙体的雪洞里三个月。凡入内企图将之强拉出的人,均被打伤。纵然后来桂帝亲自手谕,也无法让其出洞。
最后,一直抱着兰帝白骨的少傅黄无溪身染重疾,奄奄一息,元气巨创,才被桂朝的精英团队——“太阿”拉出洞并快马加鞭送回桂朝救治。桂朝所有太医起力抢救了他整整十天,才终于把少傅的英魂从鬼门关里拉回来,但这位才十九岁的桂朝俊杰已落下一个终身残疾————被冰气“寒伤”的喉咙一辈子也无法恢复正常了。
但,就算桂朝再齐聚天下神医,也无法救治少傅的一样东西————已死的心。桂朝二十九年十二月,在这个大雪纷飞的季节,心灰意冷的少傅上交请退辞。整个洛神殿再次震动,因为这位少傅虽年轻,但他是由兰帝一手栽培的,他的离去对桂朝而言,会是继兰帝御仙之后又一重大打击。
但,人世间最难挽留的,就是失去了心的人。虽然群臣力谏要压下少傅不让他走,桂帝最后还是放了手,理由是————桂帝说他明白一个人被强迫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时的感受,他宁愿选择给这位少傅决定未来怎样走的自由。
离开了桂朝后,我来到了明瀛,在紫瀛宫里随便找个“屋子”蜷缩着。
虽然这个“屋子”,叫薰殿。
---------- 桂 --------- 朝 ---------- 三 ---------- 十 ---------- 年 -----------
其实,我只是不想留在兰朝而已。那里的空气,充斥着红儿的气息;那里的鸟呜,充满了红儿的笑颜;那里的一草一树,都是红儿的化身。
走过洛神殿,我会看到正端坐在宝座上接受群朝见的红儿;
步过书斋,我会看到坐在黑木案前埋头批阅的红儿;
踏进兰阁,我会看到坐在床边,笑盈盈地看着跌坐在夕阳的余晖中的我;
无论我到了哪里,都会见到红儿若隐若现的幻象,想冲过去,却又不敢————因为我怕极了,抱空的那一刹、、、、、、
我每天每夜害怕的恶梦,它居然发生了。但更悲切的是,它比恶梦更可怕,现实拿来跟相思十一年交换的,是永不再见的死亡、、、、、、
每时每刻迷失在充斥红儿气息的地方,到处都找不到那个与我玩躲迷藏的调皮人儿、、、、、我快疯了,我真的快疯了,我、、好想死、、、、、、
但一思及红儿的遗诏————阳光中,身着朝服,发饰精美,黑发黑眸毫无炫色,却依然散发着最迷人魅力的他,站在高高的筹神坛上,用少年特有的朗质声音大声宣读着: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兰帝封宫廷内侍————黄无溪,为兰朝太子少傅,黄无溪必须倾尽全力教导兰朝太子,上方笑依,以报兰帝龙恩,钦此。兰朝十一年五月”、、、、、、
这是红儿除了檀木凤形坠外,唯一留给我的东西,我不能丢失。
所以最后,我决定等,等上方笑依三年,然后再等上方笑依十五年,回去桂朝“倾尽全力教导”他,;再然后、、、、就祈求上天让我和红儿一起灰飞烟灭。
可我如果真的能活着等三年,就必须找另一个地方呆着,在那个充满红儿气息的地方,我只会被相思折磨致死,连三天,也等不过。
来明瀛快一年了,在明瀛的每一天,我渐渐明白了桂帝的绝望,不想动,不想挪,只想喝醉,让自己在梦中晕迷,否则,就算只是晕睡,心上人也会出现在梦中残杀人心。
每天紫瀛宫的朝议厅中,那群大臣在宰相主持下议完国内大事后,有几个人每天都会来看我————
已到中年的戴涵烈将军来得最多,也是有最多话跟我讲的那个,不断讲些新鲜事企图转移我的注意力。比起安君,他更能让我找到一丝父亲的味道;
宰相东门行也会出现半个时辰,他是来向我禀报明瀛重大内务的————看来那个现已被送往韶沅休养的安君,为爱而晕却大事精明————他很会挑人,可以追得上红儿吧,我比桂帝更晕庸,明瀛却依然不倒,继续强大。因为,就算是这个心已背叛安君的东门行,也没有背叛夜纣王族,背叛明瀛;
最后还有一个,就是元帅夏之寐,可能是因为闲吧,因为现在桂朝不可能再出兵与明瀛相碰,但我在这,明瀛也暂时不会对桂朝出手————我,还要回去那个地方实现对红儿的诺言的,怎么能让它随便被人毁了?
页雪碍天明瀛的面,现在与摩巴维持着友好关系。
明瀛与桂朝动弹不得,页雪与摩巴动弹不得,天下大局终将变成何样,就要看闾西与银古的“闾银之战”怎样收场了。不过,现在站在银古背后的桂朝,已是名副其实的桂朝了,而不是那个实为兰朝的桂朝,只能够红儿亲建立的强大统治机构稳住。所以,银古已渐趋不利之境了。
我对桂朝那个地方没什么感觉,要毁,就等我追着红儿去后,再毁吧————唯一能让我有感觉的,只有红儿。
在一周中,五部尚书——礼部尚书慎宣樵、刑部尚书司空灵、兵部尚书姬颖、工部尚书宗政有容、户部尚书别冉,会每天轮流到薰殿进见太子。
当然还有一个人,一个会在明瀛平静的政治表面搅起涛天大浪的人————那个六部之首——吏部的尚书,夜纣朗人也每天都来。
只是他不像其他尚书,是来禀报内务的。他来也只会站在旁边静静地看我一会儿,就很一会儿,便走了。由始至终,他脸上都是平平静静的,不知在想什么。我只想醉,也懒得猜想他在想什么。我只需要等三年,回去桂朝,教完上方笑依,然后去寻找红儿就成了。
这天天阴沉沉的,好像有雨。戴涵烈、东门行、夏之寐先后来了又走,不知过了多久,站在薰殿口的太子内侍——纪棠又开始大声禀报第四个人的到来————
“吏部尚书,夜纣朗人进见~~~~”
我正趴在一个靠着大窗户的桌上,随窗外渐刮渐大的风胡乱拂弄我的黑发————这把与红儿一样的黑发,手上拿着从红儿尸骸旁捡回来的黑冰风耳坠,看痴了。
夜纣朗人走过来,这次他皱起了眉头,语气里没有那种伪装的笑意:“太子殿下,为了一个死去的人,值得吗?微臣着实难以明白。”
听了他直接讲“死”字,我也只像只没有生命的野兽,一动不动,继续趴在桌上,双眼不肯离开红儿的黑冰凤耳坠————与他结为爱人的象征——白莹凰耳坠,还戴在相许人耳上,而另一个相许人却已不在。
夜纣朗人一直站在边上,不知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手上的黑冰凤耳坠。这次他站得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久。突然出声,调子是他真实里的冰冷————
“其实微臣对兰帝之死另有看法、、、、微臣有个方法验证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尊贵的凤耳坠、、、、、、”
他顿了顿,好像是在等眼前人从桌上蹦起来,至少,动起来、、、、但他什么都等不来,眼前人依旧静若死水、、、、、
“、、、、、、好吧,其实相信太子你也知道,传说中的凤耳坠应该是红冰色的,而非黑色。若想验出这个到底是不是真的红冰凤耳坠,就请太子你屈尊在手指上割一道小口,滴一滴血到凤耳坠上、、、、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问题————敢问,兰王的血有滴在上面过吗?”
我猛然睁开迷醉的双眼,脑海里浮现出我给红儿上耳坠时,舔红儿被耳坠刺出的血的,那一幕。
我把那块黑冰凤耳坠轻轻放到桌面,手指伸进齿间一咬,血珠立即冒了出来。我的手,颤抖抖地伸向那块决定我命运的石块————“啪—”,在我反应过来之前,一滴血已在石块溅开了花、、、、、、
------- 桂 ------- 朝 ------- 三 ------- 十 ------- 二 ------- 年 -------
明瀛君皇——安君殿下,由于身疾难愈,留在韶沅静休。明瀛天下,由从闾西修学军事归来的二十二岁太子————夜纣朗风亲临。
铜殿上,太子殿下正端坐在象征无上权利的第一层,接受明瀛群臣的朝见。年轻的太子殿下很愿意接受新事物,实行很多新政策以改良明瀛已经很完美的机构,使之无人能敌,还减少税务,使明瀛农业开始超过由于兰帝的新政而长年优先的桂朝。诸如此类之例有很多,太子殿下甚至把君冠改造成兰帝时期的长苏冠,保证了龙颜的威严,进一步显示了夜纣王族的尊贵地位。
有一天下朝,礼部尚书慎宣樵与户部尚书别冉一起走在皇道旁的臣道上,彬彬有礼地相互交谈着————
“别大人,太子殿下又把税务调低了。这会儿,大人您可真得能者多多劳呀。”
“哈哈哈,千万别这样说,慎大人。这事可是老夫多年来的愿望,只是安君殿下考虑到兵部的军饷问题,不得以必须保留如此高的农税而已。这会,太子殿下说要暂缓军事,先振兴民生,大降税务。只要能办成此等美事,要老夫忙死也愿!”
“那在下岂不是得恭喜大人如愿以偿了?”
其实虽然这事是好,但这两位尚书还是怀有或多或少的私心的————哪个部更得掌权人的重视,哪个部就更显威势,权势也自然更大了。
“哈哈哈,老夫就不客气,先谢谢慎大人了。老夫真是打心眼里喜欢这位太子殿下,他比老夫见过的任何一个年轻人都更优秀!”
“呵呵,、、、、、、但是呀,别大人,呃,在下说了,请大人听过就罢。”
户部尚书别冉也小声起来:“好好好,慎大人请说。”
“呃,太子殿下固然优秀,将来也肯定是千年难得一见的圣君。只不过,你不觉得太子殿下为人、、、有点、、、、、”
“太冷了?”
礼部尚书慎宣樵连忙慌张地摇起手来:“别大人!在下也不完全算是那个意思!”
年纪比慎宣樵大五六年的别冉很镇定地笑了笑:“慎大人还请压压惊,其实,老夫也有此感。我们效忠太子殿下近两年了,虽然无法见到圣容,但有什么慰心的消息成就时,太子殿下连笑都不会发出一声。我们这帮大臣们在下面互相道喜,最大功劳的太子殿下却只站在上面不苟言笑,让人有种肃而冷清的感觉。”
“对对,就是那种冷清感,还真有点兰帝陛下的味道呢,呵呵。”
听到这话,别冉瞟了慎宣樵一眼,瞟得慎宣樵有点毛骨悚然:“呃,大人,是在下有什么地方言语不慎吗?”
别冉的眼光又移向了大道:“呵呵,有些事,咱们为人臣子的,还是不要知道的比较好。”
慎宣樵小心地观察了一下别冉的神色,但又看不出什么端倪。想了想,决定还是别问的好。别说是在明瀛群臣中了,就是在他们十多个明瀛重臣中,也只有几个知道太子殿下有个不能为人知的秘密。而,知道这个秘密究竟是什么的,就更少了。
但在他们这六部中,为首的吏部尚书夜纣朗人肯定知道。而身边这位资历最老的户部尚书,凭自己的直觉,慎宣樵猜他也有可能知道。其余还有哪些重臣知道,就谁也说不清楚了,也不知那两个一品大臣知不知道。
罢也罢也,太子殿下给人的寒悚感,让人不敢动丝毫龙威,更别说去打探他的秘密了。难不成想丢项上人头吗?————可是,太子殿下的处事手段,真的与兰帝非常像。
只是,兰帝还会微笑,但太子殿下却连笑,都不知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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薰殿口,传来了纪棠的嚷声————“镇国元帅夏之寐,吏部尚书夜纣朗人,进见太子殿下~~~”
夏之寐与夜纣朗人略躬着身子进了宇阁,映入眼帘的,是太子殿下立于拱窗前看书的背影,而这个少年最醒目的,是那头乌黑俊朗的短发。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微臣,参见太子殿下。”
我习惯性地用手帕按住嘴:“咳,起喀吧。咳咳咳、、、”
“谢太子殿下。”
“谢太子殿下。”
夏之寐率先走上前一步:“太子殿下,‘莫邪’已有新的进展。”
没有激动,没有波澜,再次听到红儿的消息,我只轻轻点了点头。
夏之寐也未期望眼前这个知道真相的人,会有更多的动静:“‘莫邪’已经打入玉涵子内部,找到了当年兰帝与前相之子——炎定的通信。所以现在可以确定,兰帝确实居身在大雪山上,只是尚未查明是哪座雪山。‘莫邪’定当沿着这条线索继续追查下去。”
眼未离书,一脸淡然,我放下了掩在唇边的帕。夏之寐退了一步,他虽然高居一品大臣,任职明瀛镇国元帅,但现下却被委以暂任‘莫邪’之首的任务————夏之寐瞅了眼太子殿下,心中叹到:就算他再装得如何不在乎,都无法掩住他对兰帝的锥心爱慕。太子殿下现在的一言一行,就仿若是兰帝的刻像,但即便只是刻像,他也强大到,可以满足夜纣朗人的野心的地步了。
这时,这个在群臣中人缘最佳,关系网最复杂也最牢固的吏部尚书,也向前了一步:“关于此事,微臣另有想法。”
这时,我的紫眸从书本上转移了一下,望向这位联合兵部尚书姬颖,把安君软禁起来的皇帝红人。他今天跟来,没想到也是为了此事。————不过,如果是他出声的话、、、、、、
“请说,咳咳,吧。”
夜纣朗人点了点头致意:“微臣已从八卦门那截获了一个消息————炎定于前两天向八卦门买了条消息。内容是问,一个从水华国的一间妓院——媚人居那逃出来的妓女现在哪里。”
我放下了手中的书,视线全放在了夜纣朗人身上。
“而,微臣也借此从八卦门那得知、、、、、、”夜纣朗人抬起头,他的紫瞳与我的紫瞳相碰撞了一下,“炎定,现正居住在穆日山脉上。太子殿下,穆日山脉,就是一座大雪山。”
我低下头,沉思了一会,整理一下思绪————这是我两年来养成的习惯,因为长时间的讲话会让我猛咳不止,甚至吐血丝————
“夏之寐、、、、、、”
“微臣在。”
“我知道‘莫邪’才成立两年,咳,为防范玉涵子进入紫瀛宫之事,其他方面尚未完善。但现在也是时候建立‘江湖折’了,信息不全面还是比不过玉涵子的。”
“微臣知错,微臣领命。”
“咳咳,既然夜纣朗人这样说了,那追踪方向就转向穆日山脉吧。不过即使找到他的下落,也别轻举妄动————我会让‘赤霄’踏平那个地方的。”
夏之寐一愣:“太子殿下,你是说、、、‘赤霄’?”
我点了点头:“现在三年已过,我是时候回去桂朝了。咳咳咳咳、、、、、、”
夏之寐皱起了眉头,根本没料到太子在知道那个人欺骗了自己后,还会回去桂朝实践承诺————只不过,不知是真的只为了实践承诺,还是为了“守株待兰”。
夏之寐的艳瞳轻转,眼角的余光瞄向了站在身旁的夜纣朗人,夜纣朗人还是保持着一贯的微笑,没有被太子殿下的决定打碎:“太子殿下,微臣等恭候太子回宫。”
夏之寐挑了挑眉,于是也鞠了个躬:“微臣等,恭候太子殿下回宫。”
“太子殿下,微臣还有一事,想单独面见太子殿下。”夜纣朗人一对我说完,就立即转向元帅,彬彬有礼地点了点头,笑容可掬,让人没有一丝被得罪之感。
于是我向夏之寐挥了挥手,夏之寐便退了出去。
远处宇阁的大门一关,空旷的阁厅里只剩我与夜纣朗人,他再向前一步:“太子殿下,微臣以为,太子殿下肯定也料到一个事实:就算找到兰帝陛下,他也未必会乖乖地跟太子殿下回明瀛。”其实是铁定不会,尚不管这个前帝远离高庙是为了什么,只从他的兰王身份来看,也不可能向敌国——明瀛的太子委身的,就像他的父皇一样。
我合上了眼,眉宇间的皱痕又深深地印了出来。
“所以微臣有一想法,未知太子殿下肯否采纳、、、、、、”
“咳咳,说。”
“唐门里,有一种宝贵的药丹,叫作‘倾心丹’,服下的人会对他第一眼见到的人爱慕不已、、、、、、”
紫瞳冰凉:“副作用呢?”
夜纣朗人听了这冷调,嘴角的微笑却更添一丝阳光:“副作用就是,服完后,他可能只会有十岁小孩的智力。”然后,他就把一个锦盒放在了我桌面,一打开,一颗橘黄色、散发着兰花清香的药丹立时出现在我眼前。
在我还在思量该如何回应时,夜纣朗人却打了个千,出声请退:“当然,这药丹究竟用不用,就在太子殿下了。微臣先行告退。”他低着头略弯着腰快却优雅地退了下去。
我伸出手,轻轻地取出那颗药丹,思绪飘向了那个每夜每夜,只肯在梦中与我相会相许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