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神妖狐》五枝灯

5、第 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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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神帝从前也那样吗？喜欢抱着尸体哭？”一路上鬼差一直问。

　　若狐道：“神帝从前不会哭。”

　　“哦……怎么转世了还变了性子？”

　　若狐没有理会，他没想到这鬼差竟是个话多的。他跟着鬼差一路被引到了忘川，从前这条路他也没少走，生而为妖，加之在千年前的神魔大战中丢了几条性命，在凡间不过十几载，修为便消耗殆尽，只能在冬日里丢下泽央，来到这忘川河畔修炼。

　　从前他自己来，和如今被鬼差引着来，到底是不同的滋味。

　　冥君似乎早有准备，一见着他，便恭敬地称呼了一声神狐大人。若狐道：“我此前与冥君有承诺在先，如今是到履行承诺的时候了。”

　　这世上有六界，神魔仙妖人冥，神魔两界素来不睦，妖界式微，自神狐诞生之后，妖界才算崛起，只是依附于神界。神魔大战，妖界也损失惨重，流离失所，只能留在人界，为祸人间。六界的因果循环皆终于冥界，冥界虽从不冒头，却掌管世间万物的生死轮回，从未偏颇。

　　若狐既要求人，便一定会付出代价。

　　冥君引其入了典籍阁，若狐小心翼翼迈入，不知他是何用意。

　　典籍阁恰似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抬头看又如直穿云霄的巨厦，两人凌步其间，像是踏在凌凌微波上，寂静如斯，抬眼便只能瞧见满墙满楼的典籍，上面写的是自辟世数万年来曾在世间留过一丝痕迹的人的名字。

　　“本君在冥界数万年，凡事亲历亲为，亲自将所有人的名字记档在册，不知是时日太久远的缘故还是什么，竟忘了自己是何时踏进冥界的。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冥君话头一转，看向若狐道，“本君的眼睛有些看不清了，大抵是平日里写了太多字，人都有生老病死，本君也觉得近日身子骨乏得厉害，不得不找一个替本君记档的亲信了。若神狐大人有意……”

　　若狐听明白了，这冥君显然是想留他做亲信，自己好躲懒。

　　既然受了冥君的恩惠，若狐便直接拱手道：“若冥君信任，我愿一试。”

　　“甚好！甚好啊！”

　　这冥君说是给自己找了个亲信，实际上安排好冥界的事情时候便不知了去向，只给若狐留了一封信，要他凡事亲历亲为，册子要日日查看，鬼魂要一个个亲自审。不过有一个好处，就是偶尔可以巡查人间，不必一直呆在这暗无天日的鬼蜮。

　　可若狐望着眼前一堆烂摊子，真是抽不出丝毫的闲暇，名义上是冥君的亲信，实际上像是代替了冥君接管了整个冥界。

　　若狐放心不下人间，派了鬼差前去索魂的时候顺道去大魏的皇宫看看，鬼差回来报信说，皇宫如往常一样罩着一层结界，邪祟妖孽无法侵扰。只是前些日子因为若狐的死，皇帝大病一场，宫里的太医险些没救过来，却被道士救活了。

　　若狐缓缓松了口气，心道泽央好好活着就好。可他却并不信任那些道士，毕竟先前对泽央喊打喊杀的也是他们，还有那“永极州”，听着让人不快。

　　于是，若狐派了手下的小鬼卒前往永极州打探了一番，得到的结果是，是一群修仙的道士为了比拟千年前的神界，自称要建成第二个永极大殿，这才取了这个名字。

　　虽然很有理想，但是这让若狐这个前永极大殿的主人生出了一种想要端了永极州的感觉。但奈何自己如今也算是个死人了，且做了冥君的亲信，泽央又独自身在人间，实在是不能不谨慎。

　　但自他死后，他一直有个疑惑，虽说自己在人间的时候已是最后一条性命，但妖的命即便是只有一条也比人类活得长久。他是妖，但也有一半是神。皇宫的阳气虽然压制他的妖性，却能滋养他的神性，怎奈何却让他短短几日虚弱到身死其中。

　　从前，他想理由无外乎自己的身体不行了，但如今他又开始觉得自己的死和永极州的道士们有些关系。

　　他望着典籍阁内高耸入云的册子，心道，任何死去或者转世的人都会在这里记上一笔，虽然不会记录这个人的命数，毕竟那是神界司命神君的职责，但目前这些记载也足够他将那些道士查上一查了。

　　若狐挥动手指，幽幽火光犹如指尖渗出的血引着自己的目光。

　　身边的鬼卒道：“大人，这些命簿是不能随意翻看的。”

　　“有什么不能看的。”若狐并未停下来，任一册册命簿从自己眼前飞过，犹如万只蝴蝶摊开的翅，哗啦啦响彻整座楼阁。

　　“冥府里做事的一定要有一个公正，倘若知晓了一个人上一世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去索他这一世的命，也只怕会有失偏颇。若是遇着前世的仇人，不肯将那魂魄囫囵个的送来，半路给他掐个魂飞魄散，那便是咱们差事做的不好。”

　　那鬼卒说的认真，可若狐却听得不认真，只道：“若我只是看，不会对他做什么呢？”

　　这话吓了那鬼卒一跳，惊道：“大人还真是在找人啊！千万别去看别人的命数，若是扰乱了一个人的命数，大人会不得善终的！”

　　不得善终？

　　若狐心道，如今他一只鬼，哪里还会怕什么不得善终？自他一千年前揣着凤凰的魂魄求到冥府的时候，他便再无心回归神界，也不敢再奢望妖界的族人能重新接纳他，只想最后一辈子能作为一个人间的凡人怕陪泽央活着。

　　原本想着能活个几十年呢，没想到二十来年就死了，但也不妨事。做鬼也有做鬼的好处。

　　面前的书册停下，他锋利的指尖缓缓一指，眸中刹时带了一丝神气。

　　找到了。

　　永极州建造于一千年前，神魔大战后，从前被凤凰神帝贬下凡间的神被毁去的神髓，于是重新筑了金丹，修炼仙髓。因是被贬谪而非身死，所有没有被毁去记忆……

　　若狐想起从前，他与凤凰因一些误会而分离，在他离开神界回归妖族后便听闻凤凰神帝将一些神君贬下凡间，后来魔界入侵妖族，若狐带领一种族人迎战，却终不能敌。

　　妖族素来胆怯，当初那一战的缘由其实并非妖魔两族之间的恩怨，而是神魔两族的。

　　魔界从前被神界打压，干不过天上的，便只能去凡间耍威风，欺压妖族，妖族无奈只得也去欺压凡间人类。从此凡间妖魔横行，那些时日里，天上的神君为凡间的事情头疼，神帝也不例外，每日看见的都是各处神君递上来的折子。

　　神狐这边又一直收到狐族的求救，说被魔界欺压的无容身之处了，而在凡间降妖除魔的神君也对妖族毫不留情，神狐得知此事便找去神帝那里，谁知神帝道：“妖魔欺压百姓，致使凡间白骨露野，怎可不除？”

　　“可那是我的族人，凤凰，他们是被魔界逼迫，没有容身之地了。”神狐哀求着。

　　“自古但凡为祸人间，不论妖魔，抑或是神仙，都要尽数除之。”

　　神狐和神帝的隔阂从那时起便有了，后来他回到妖族，励志重兴妖族。魔界见神狐离开了神界，转而开始拉拢妖族，因为妖族大多长相魅惑，有些可以养在手下做坐骑，有些可做宠物，而狐族这种上上之品甚至可以幸之。

　　妖族素来懦弱，大多早早入了魔界麾下，而唯独狐妖有神狐的带领拒不肯降，直到魔界大军压境，神狐殊死一战之际，天降神凰。

　　只是凤凰所带神兵少之又少，而凤凰神帝的气息也明显得不稳。神狐在那一刻知晓在他离开凤凰之后，凤凰必然是操心劳神，但更有可能是遭了暗算。

　　于是妖魔之战便成了神魔大战，魔界的魔军中有妖族的六成妖。

　　神帝的神力明显不及从前，对面多少妖族唾骂他弃妖族于不顾，就连神狐麾下的妖甚至也有些动摇，因为他们在凡间的时候是被神界的神君追着剿灭的。神界的人如何还能再信任呢？

　　可神狐看着凤凰，那眼神似乎在说“小狐狸，孤与你并肩一战。”

　　那一战，魔界战败，可凤凰却也身陨了，神狐愣怔在地，不知这一战于他和凤凰而言竟是灭顶之灾。

　　他用五条命才勉强护住凤凰没有魂飞魄散，他将凤凰的残魄放在自己的心脏里养护，眼睁睁看着那满身鲜血的肉.体逐渐消散,胸口还带着为他挡箭的疤，如血盆大口一般吐着浓厚的血。

　　原来神也是会受伤的，神也会死，会魂飞魄散，也会无能为力。

　　他带着凤凰的魂魄渡过忘川，冥君说魂魄并非过了忘川就一定能转世，还需等待时机。神帝有再次生还的可能，他本就有神格，即便是投胎转世，将来也一定会再次成为神，但也需机缘。神狐需要下凡寻找他的转世，或许就在眼前，一不小心错过就再也找不到了，又或许兜兜转转个千百年，他也未曾转世过。

　　若狐思索着当初神魔一战时凤凰那濒死一战的神态，仿佛早知自己命不久矣。

　　“原是这般。”

　　若不除去永极州，必成心腹大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