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4、“再见了，兄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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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没有瞎，都知道雷修现在一点都不好。
不仅不好，萨缪斯看向了站在雷修身边的治愈系法师，法师对他轻轻摇了摇头，于是他会意——
雷修就要不行了。
奇异的是，在死亡面前，萨缪斯此时并没有之前所想象的那么悲伤。或许是那次月下谈话，让他已经做好了这位挚友终将离去的准备，也或许是因为，他的挚友是为了自己的家国与信念而战，为此而死，悲伤与眼泪反而是一种侮辱了。
同为战士，他知道一个战士在弥留之际想看到的是什么。
雷修倒在血泊之中，身上没几处好地儿了。许多地方皮肉翻卷，伤可见骨，汩汩流血的伤口被砂石尘土附着摩擦着，而治愈系法师只能麻痹他的神经，让他感觉没这么痛苦，并且尽量延长他的寿命，但要救他，就算是最顶尖的医师或治愈系法师都回天无力。
他有一只眼睛已经完全被毁，另一只眼也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些人影。他隐隐看到有人走到了他面前，他立刻就猜出了来人是谁，后来听到的声音证实了他们之间的默契。
于是他问：
“战争结束了吗？”
萨缪斯松开拄着剑的手，一下子盘腿坐在雷修狮首前，本来就全身是血，自然就不会再介意坐在血泊之中。从这个角度，他几乎可以与雷修那颗巨大的狮首平齐。
他看着那双已经完全不顶事了双眼，尽量轻快地回答道：“是啊，我们胜利了，我们守住了兽人城。开心吗？”
他用了“我们”这个词，用此来表达自己的态度——
他与他，永远是站在一处的。他是这件事的外人，但因为雷修，他就会参与其中，与他一道对敌。
雷修又问：“我们还剩多少人？”
萨缪斯举目望去，各个种族还有行动能力的人都在这里，加上他听到来自贞那边的传来的讯息，再答道：“兽人城参战的还剩下不到一万的人，谋星联盟的援军死了将近一半。”
他不会因为雷修即将离去，就向他说谎，说出一个漂亮的数字。他知道，雷修心里早就有了准备，他没有资格去对这场战争的主导者说谎。就像雷修自从认了他这个兄弟后，对他毫无保留那样，诚实，也是萨缪斯此时对他最大的尊重。
况且就算只要还有一个兽人城的子民在，兽人城就还在，他们的家园就还在，这不算什么坏的结果。
问完自己最想知道的两个问题，雷修动了动脑袋的位置，像撒娇一样蹭了蹭血与土混合的土地，开始问起了萨缪斯的情况：“你呢？你和贞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像之前说过很多次的一样，雷修并不笨。黑袍人的突然失控，除了萨缪斯和贞做了些什么，不会有其他可能了。萨缪斯加入战局他也是知道的，萨缪斯的能力太亮眼了，没有比他在对付这群黑袍人时有更多的经验了。他帮他分担走了许多压力，如果没有萨缪斯的参战，他不可能坚持到现在。
雷修现在想想也是。虽然说不想让他们被卷入这场战争，虽然萨缪斯有时过于八面玲珑，让人觉得很有距离感，好像触摸不到真实的他，但其实雷修心里清楚，萨缪斯内心其实是一个非常重情的人，只是除了贞和他的老师肯连，之前都没有其他值得他脚步与目光停留的人或物。
而他，是个多么幸运的例外。
即便没有说过什么亲密的话，他也能感受得到，萨缪斯早就把他划入了“自己人”的范畴。
这一点，连与萨缪斯相处得更久的查士坦丁都做不到，这让他非常自得。
与贞的临时精神链接在贞在锁定目标后，就被贞切断了。而在这之前，他通过精神链接分明听到，萨缪斯有多么想助他一臂之力，甚至用他从未听过的恳请的语气，请求贞为他想办法。这些他都听得清清楚楚，不过雷修很是满意贞的态度，和萨缪斯对底线的坚守。
听到这句问话，萨缪斯笑了，带着点骄傲对雷修说：“老子是谁？连你都打不过老子，我们能出什么事？如果不是闲着实在太无聊了，又看你太没出息，谁会跑过来活动筋骨啊？”
雷修也笑，从喉间咳出血块与内脏的碎片，但仍在说话：“行吧，你厉害，你上天下地第一强，我知道。雷啸那小崽子怎么样了？”
对于这个问题，萨缪斯毫不在意地回答：
“我找到他的时候，那小崽子一开始跟被你附身似的，一个劲就想往战场冲，被我揪着捆得严严实实，丢在个山洞里了。现在还可能因为饿肚子而在地上打滚呢。毕竟这一天一夜，我连半片肉和一嘴面包都没给他留。”
“要我说，如果不是你说他是你弟，我都不能把他和你联系起来。作为雄性成年狮族，他也太弱了吧，一丁点都没有你的五大三粗，我一只手就能扭得他动弹不了……”
这时候，贞在另一些谋星联盟的幸存者带领下来到了这里，但都没有靠近。
他们围成一圈，就看着一个血人坐在一头倒下的雄狮前，语气轻松地聊着天，好像一个不知道对方要死了，一个不知道自己要死了。他们在惨烈的战后战场硝烟上聊天，与以往一起在旅途上时畅聊没什么不同。
他们漫无目的、断断续续聊了不少东西。很多话题都很无聊，两人甚至有时候还会拌句嘴，原因仅仅是因为萨缪斯觉得海族的姑娘最漂亮，而雷修坚持认为还是狮族少女才是世界第一美人。
雷修还为自己活了这么多年，连一个女孩子的手都没牵过而感到遗憾，同时表达了对萨缪斯能经常出入那些场所无限的羡慕。
据雷修自己说，如果他能像萨缪斯一样随意花元老院的钱去吃喝玩乐，并且有萨缪斯这么一副好皮囊的话，自己肯定早就摆脱母胎单身的行列了。萨缪斯对此表示了强烈的抗议，说自己简直就是守身如玉、坐怀不乱的模范，让雷修别再污蔑他，尤其是在女士面前。
说到女士，雷修还不忘悄悄的（虽然这个悄悄是指靠近他的这一圈人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包括贞）“提点”一下萨缪斯：“你也要抓紧啊。我不知道她怎么想，但你寿命短，喜欢就上，别给自己留遗憾。实在不行，等你做不动安魂骑士了，再去找一户好人家讨个老婆。当然，找媳妇这个我倒不操心你，你那张嘴就没有哄不下来的女孩子……”
萨缪斯偷偷瞟了一眼贞，发现对方正含笑看着他，让他立马收回了眼光，盯着雷修，咬牙切齿地说：“就你话多，一个连单恋暗恋都没有过的傻子还这么叭叭叭的好为人师，这事儿老子自己心里有数，需要你来说？”
太阳已经渐渐显露出了真身，光辉照射了下来，落在萨缪斯与雷修身上，那耀眼的日光让雷修仅剩能看的眼都变成了一片光芒。他仿佛看到了自家老爹和老妈、九位长老叔叔阿姨与祭司大人在光芒中向他招手。老爹还是那副坏脾气，好像他再不过去，就要和老妈再来一顿混合双打，而那些陪他长大的叔叔阿姨们如今正满脸慈爱地看着他。
他知道，他要到那边去了。
他已经完成了作为兽人城皇长子的责任，也为兽人城的以后做好了安排，现在，是该准备去和那些已经成为故人，只在记忆中存活的那些挚爱团圆了。
他与萨缪斯聊天的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微弱，但萨缪斯仿佛没有感觉到一样，依旧对着他大聊特聊。除了有时候因为任务让他不得不应酬，说出很多场面上的话外，萨缪斯很少有这么多话聊，好像什么东西都能拿来聊一聊，每件事都是非常有意思的事，值得他用语言来不断地说。雷修笑着附和，就像那些事真的这么有意思一样。
萨缪斯的见识不比在外游历了五年的雷修少，甚至可以说是多得多。于是他们聊呀聊，当日光带来的温热覆盖在所有人身上，就又是一个充满新希望的一天。
到了最后，雷修终于说不动了。他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很是依恋的再感受了一下这片他所守护的地方，但双眼依然对着萨缪斯的方向。他与萨缪斯用气声轻声说：
“再见了，兄弟。”
“请你替我，一直注视着我所守护的家乡。”
面对着说完这句话后一阵抽搐，就再无声息的雷修，萨缪斯的笑容也渐渐安静了下来，那些兴高采烈地描述都消失无踪。
在洗去这些浮夸的表情与语调后，他坐在原地像被凝固了一样，静默了那么一会儿，才将手放在被血凝成一团结的鬃毛上，用温柔的语气回应着他：
“放心吧，我会的，你不用再挂心这里，它由我来替你守护。”
“毕竟我们是……”
“最好的兄弟啊。”
作者有话说
第104章 “再见了，兄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