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月亮做主》姜随

21、我喜欢男生

　　转眼又到开学季，九月初送完哭闹的小侄子进幼儿园，当天下午方垚便收拾好行李坐上了去学校的火车。他没有回沭河市，也没有回复母亲要送他去学校的提议。

　　火车哐啷啷响了一路，晃得人腰酸背痛，但是看着熟悉的景色被飞快地甩在身后，那种畅快感又是无可比拟的。

　　出火车站，方垚推着行李箱被一群七嘴八舌的黑车司机围堵，其中有位大叔直接堵他面前：“小伙子你是不是去a大？我车上刚好有两个你们学校的同学，你上车咱们就出发，大学生我给打八折。”

　　旁边的大姐抢着说道：“哎哎哎，同学，你去安宁学院不？马上走，不等人。”

　　场面逐渐混乱，各自都怕被抢了生意，有的甚至伸手去拽他。

　　方垚本来就头重脚轻，陌生人的接触和嘁嘁喳喳的噪音更逼得胃里翻江倒海，他强忍着难受躲闪道：“谢谢，不需要。”

　　大叔不死心，肥胖的身体将出口堵了个严实：“小伙子，叔给你打七折行不？我车上就差一个人了，着急走呢。”

　　“不用，他有人接。”

　　话音未落，一道黑色身影瞬间笼罩住头顶，像一把大伞强势地挤进人群将方垚牢牢护在身后。

　　闻言，众人只好悻悻地如鸟兽般散去。

　　手中的重物被接过去，勒得发青的手指渐渐回血，方垚怔愣地看着眼前两月未见的面孔，惊讶地说不出话。

　　周裴等了多久？怎么没给他打电话确认一下火车时间呢？

　　周裴是不是又长高了？怎么感觉仰头看他的角度更费力了。目光落在那双黝黑的杏眸，方垚忽地想起相册里那短暂的两秒钟画面，以及那道低沉缓慢的呼吸声。

　　镜头和现实重叠，主角近在咫尺。

　　“方垚。”周裴出声唤道，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低声问：“吓到了吗？”

　　“没——有点。”方垚拉回思绪，脑子卡了壳，语无伦次道，“你怎么来了？”

　　“来接你。”周裴倒也不遮掩，坦诚道。

　　“？”方垚被这记直球打得猝不及防，面上波澜不惊，心底立马开始猜测周裴下句话还能冒出什么虎狼之词。

　　眼角余光触到周裴一身熨贴整齐的深色西装，方垚的眼皮狠狠跳了下。

　　今天是什么大日子吗？难道周裴过生日？可是，过生日为什么要穿这么正式？

　　而且，过生日还能抽空来接舍友回学校吗？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周裴是只接他一个人还是每个人都照顾到？

　　也不对，贺子秦刚刚还在发消息吐槽学校门口的那条街堵车，谢文毣人还在天上坐飞机，脚都没落地，周裴照顾哪门子舍友？

　　既然不是照顾舍友，那就是专门来接他的，既然专门来接他，那他穿成这样是要干嘛？

　　方垚脑细胞都要烧冒烟了，绞尽脑汁琢磨周裴的动机。思索间周裴脚尖微动，往前跨了一步。

　　等，等等等等，他要干嘛？穿成这样来接人——他……他不会要告白吧？

　　虽说他们互送过礼物，也准备合开小店，甚至互道过晚安，但是——

　　“方垚。”周裴说。

　　“那个！”方垚条件反射地往后退，双手交叉挡在两人中间，警惕道，“我暂时还不……”

　　“要不我先带你去店里看下最新进度。”两人同时出声，方垚后半句话淹没在周裴的提议里。
　　一瞬间死寂。

　　周裴刚刚没听清，拉着行李箱顿了一下，回头问：“你说什么？”

　　“……”方垚表情僵住，尴尬地扯出个难堪的笑，“没，没什么。”

　　闹了个大乌龙，一路上方垚连头都不敢抬，更不敢和周裴对视，全程缩着脖子当鸵鸟。

　　周裴只当他早起赶车疲惫，默默降低了音响的音量。空调的冷风一股股送出来，降低了车内的温度，周裴从后排拽了条毛毯搭在方垚腿上，“我看沭河最近好像在下雨，膝盖会疼吗？”

　　“还好。”方垚随口回了句，说完忽然想起什么，转头盯着周裴愣了好几秒。沭河上周的确在下雨，只是……周裴怎么会知道？

　　火车站附近堵车严重，不远处应该是出了车祸，穿着显眼制服的工作人员正顶着烈日指挥交通，周裴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察觉到聚集在脸上的目光，很快地偏头看了副驾驶一眼，问道：“怎么了？”

　　“没事。”方垚收回视线，指腹捻着毯子的绒毛，心底泛起阵阵涟漪。

　　周裴又问：“饿不饿？先陪你吃个饭再去店里？”

　　“我不饿。”方垚吸了吸鼻子，火车和黑车司机带来的胃部不适感仍未消散。

　　九月虽已入秋，但太阳依然毒辣，隔着挡风玻璃晒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装修师傅干活很麻利，短短几周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这个耗费四人精力和心血的小店从最初的模样到现在，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方垚放假前来看过一次，当时还在施工，灰尘满天飞的小房间里堆满杂物和材料，除了简陋找不到其他形容词，而现在，门口悬挂着他和周裴砍价得来的复古小灯，窗台摆放着他们在批发城挑选几小时才选中的摆件。

　　屋内暖黄色漆面还未风干，浓烈的刺鼻气味阵阵袭来，方垚凝视着小店的每一个角落，心脏被莫名的情绪涨满，而后渐渐发酸。他偏头看向身侧的周裴，那种酸胀感突然得到了缓解，像是被人分担了一大半。

　　肩膀被拍了下，方垚回头迎上周云程的笑脸：“按照这个速度，十月一咱们就可以开业。”

　　“十月一当天可不行，我和舍友约好了要去旅游呢。”匆匆从隔壁学校赶来的郑钰欣抱着一只橘猫挤了进来，“方垚！看我们在路上捡到的小流浪。”

　　橘猫是视频里的那只，不过现在因为被收养了，毛色油润不少，看起来更精神健康了。方垚俯下身和它打招呼，手指轻轻抓挠猫咪的下巴，引得橘猫忍不住眯起眼睛，细长瞳仁逐渐扩成圆弧状。

　　郑钰欣干脆把橘猫塞他怀里，空出的手拢成圈，附在方垚耳边故作神秘道：“给你说个好笑的事，它的名字是周裴取的，你猜叫什么？”

　　方垚呆呆地摇头，被那句问题勾起好奇心。

　　“叫米线！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要笑死了。”郑钰欣甚至名字都还没说完就开始爆笑，拽着方垚的胳膊直晃，“不是，哪有人给猫取名叫米线的哈哈哈哈哈哈，满大街的汤圆糯米不取，非找个最接地气的。”

　　“……”方垚。

　　“……”周云程。

　　“……”周裴。

　　叫米线……很好笑吗？

　　“不好笑吗？”郑钰欣擦擦眼角的眼泪，发出直逼心灵的质疑。

　　方垚配合着干笑两声，“还好吧。”

　　见三人都无动于衷，郑钰欣撇撇嘴，吐槽道：“真不懂你们三个直男的想法。”

　　周裴和方垚：“……”

　　很精准的打击，除了他俩无人受伤。

　　郑钰欣是个话唠i人，不熟的时候人畜无害，一旦熟络，嘴巴便一刻也闲不下来，米线的事情翻篇后她又找到新的话题，“诶，周老板你今天怎么穿这么正式？跟谁求婚啊？”

　　捕捉到敏感词汇，方垚一瞬间提起精神，耳朵都快竖起来了。

　　“不是，朋友公司开业。”周裴说话向来只捡重点，断句都断得让人咬牙，好在身边朋友早已习惯，哪怕只有半句也能明白。

　　郑钰欣眯起圆眼凑到他眼前，半开玩笑地说：“那老板咱们什么时候也开个公司啊？争取做大做强，早日收购裴氏企业，打倒老渣男！”

　　也不知道是哪个字眼惹到了周裴，他闻言乜斜着看她一眼，冷声道：“话多容易被开除。”

　　事实证明开除警告很管用，郑钰欣立马噤声，顺便在嘴巴上比划了个拉拉链的动作，随手拿了个工具便冲去给师傅帮忙。

　　周云程叹了口气，似是无奈，“我晚上收拾她，别生气，你也知道她嘴巴没个把门的。”

　　生气算不上，他知道郑钰欣并无恶意，也知道身边朋友偶尔开类似的玩笑也都是想为他抱不平，但经过上次裴静深拿方垚要挟他一事后，周裴的神经就格外敏感，以至于哪怕听见一丁点有关裴家的话，都会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概是想岔开话题，周云程想了想，决定聊点能让他开心的：“对了，你上次说的那个女生追到手了吗？要不要哥给你出出招？”

　　“？”方垚。

　　“……”周裴脸上像死了一样平静，“拉着她滚出去。”

　　“私密马赛！”周云程猛地朝他一鞠躬，诚恳道歉，“真是私密马赛，我以为你俩进展很顺利。”害怕被打，他说完也学着郑钰欣抄起扫把跑开了。

　　接收了大量信息的方垚有些凌乱，还没从他们为什么要骂裴言之的问题中跳出来，立马又被周裴追女生的秘密震撼到。

　　“别听他胡说。”周裴担心他误会，连忙解释道，“我没有喜欢的女生。”

　　不知为何，方垚松了口气。

　　很快，周裴又继续说道：“我喜欢男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