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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正确和错误 ...


  •   赵星桥呆住了,被心上人看到落魄得抱着狗嚎啕大哭的模样,实在是太过狼狈,他惊讶得忘了擦眼泪,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回来了。”

      “这是我家,我不回来还能去哪儿?”纪一舟笑笑,进屋栽倒在沙发上,唤狗子过去。

      纪明亮赶紧跑,乐得尾巴摇出了残影。

      赵星桥低头,小声说:“我以为你们要一起走。”

      “我们?”纪一舟把脸埋在靠枕中,闷声问,“我和谭汐吗?”

      “嗯。”

      “谁要跟他一起走,最好他出门就踩狗屎、这笔生意谈失败从公司被赶出门、回家发现房东要卖房、爸妈生二胎家里没地儿住、去网吧吃泡面都没调料包……”

      赵星桥感觉他在磨牙,凶得很。

      “你讨厌他吗?”

      “不,我憎恨他。”

      赵星桥沉默,心想那大概是纪一舟的禁区,他最好别问。他擦了把脸,问:“今天还好吗?吃饭了吗?”

      纪一舟把靠枕拿开,瞟他一眼。

      赵星桥没看懂这眼神,莫名感到心虚,忙不迭往厨房走,絮絮道:“晚上煮面吧,你要一碗吗?”

      他会做西红柿鸡蛋面,纪一舟蛮喜欢吃。谁想他从冰箱里取了鸡蛋、蔬菜,到厨房打鸡蛋、洗菜、摘菜,材料都准备好,要烧水时,才听到纪一舟的回答:“别做我的饭。”

      “啊?”

      纪一舟牵着狗出门去了。

      赵星桥盯着锅里沸腾的水发了会儿呆,心想他这天确实不好。有许多想问的话,比如他的家庭、他和谭汐的事,又比如“刚怎么不说”是什么意思。但赵星桥无法开口,理智告诉他,那些话恐怕很逾矩。

      他可能得了“被纪一舟骂变态”的PTSD。

      纪一舟接下来几天都没去上班,一直宅到元旦假期。每天只有遛狗时出门两趟。赵星桥问李苑单位怎样,李苑发来“头痛”的表情,要他好好安慰纪主任。

      打游戏时,他又被舍友嘲讽是个墨迹的ED,送一首《算什么男人》,大家伙笑得锤键盘,高喊是男人就上。

      赵星桥没说话,心想可**别上了,眼见被偷家了。

      他是想骂两句脏话,但游戏系统会屏蔽,连带着把心里那点怨气也遮掩了。

      骂人不好,游戏输了骂人有失风度,恋爱不顺骂人有损体面。

      向来生活方式又风度又体面的赵星桥,在元旦假期的前一天晚上,失眠了。

      新年的第一天,他一觉睡到正午,睡眼惺忪推开门时,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茶几、沙发、地毯、花架、狗窝,客厅的家具被通通堆在一旁,空出了大片区域。纪明亮在纪一舟的卧室里,隔着狗栏杆嗷呜乱叫,纪一舟充耳不闻,坐在地板上,面前是散落一地的乐高积木。

      他身边躺着邹也。邹也抱着枕头,眼睛通红,冲赵星桥有气无力问了声好。

      纪一舟全神贯注组积木,随口道:“厨房有剩饭,你自己热。”

      赵星桥应声,晕头晕脑地洗漱,站在厨房吃饭,收拾碗筷,揉一把纪明亮,到客厅坐下。

      “怎么想到玩积木?”赵星桥拿过说明书,那是一艘相当复杂的海军帆船。

      “闲着也是闲着。”

      “你这闲着,把纪明亮一年狗粮都闲没了。”邹也把玩着两块积木,“拼一上午了,还行不行啊?”

      纪一舟揉揉脖子,懒懒道:“急什么。”

      赵星桥看看说明书,又看看纪一舟的进度,道:“第一步从这边开始比较好。”

      “嗯?”纪一舟忙着弄战舰头部的小装饰,头也没抬。

      赵星桥望着他认真的模样,心头一软,笑道:“先把龙骨拼好,然后是船板、甲板、桅杆,有了整体架构再做装饰的部分,会比较快吧?说明书也是这样安排的。”

      纪一舟叹息,抬手揉揉他的脑袋,同情道:“小赵,灵活一些。”

      赵星桥没懂,邹也大笑:“他骂你笨呢。”

      “哪有,说明小赵是个乖同志。”纪一舟一本正经,继续摆弄自己的装饰,“你知道王徽之乘兴而行、兴尽而返的故事吧?小赵,做人呢,有时候不看说明书也没关系。”

      “什么故事,我咋不知道?”

      纪一舟信口胡诌:“说有个书生,在庙会里遇见一个富家小姐,但自己身份低微,不敢求亲,就眼睁睁看着她嫁为人妇,人家问他痛不痛心,他说不会,他已有了庙会中那惊鸿一瞥。人世间许多事啊,都是这样。”

      “你就扯吧。”邹也骂了两句,想了想,忽又躺下了,咂摸道,“是这个理。”

      “他怎么了?”赵星桥问。

      “第三次痛失真爱。”

      “不,我的真爱才不会骗我他是个直的。”邹也咬牙切齿,“我还没遇到呢。”

      赵星桥隐约记得邹也和他的恋人同居了很久,不由惋惜:“我还以为你们会安定下来。”

      “我们这种人,怎么才算安定呢?”邹也苦笑,他不知道赵星桥和纪一舟的关系,恨恨瞪他一眼,“直男才能享受安定呢!”

      赵星桥笑笑,不以为意,帮纪一舟把相似的积木整理在一起。

      纪一舟笑:“可不是,所以我劝你早点买房。这辈子跟狗过,才是安生之道。”

      “算了,我可不像你,是个清心寡欲的和尚。”邹也连连摇头,“我要爱,你懂吗?没有爱就不行。”

      “前几天我采访的阿姨也是这么说的。”

      纪一舟来了兴致,问怎么回事。赵星桥一五一十说罢,忽然想到,他那天急匆匆回来,是想要告诉纪一舟,他爱着他。

      尽管他们的辩论没有结果,他也无法说服纪一舟那就是爱,但他觉得是。爱不讲道理、面目模糊、不可捉摸亦不可论证,但没有关系,谁也不知道真正的梦应该是怎样,但谁都知道自己在梦中。

      纪一舟听罢,笑道:“邹也,你应该去追求这位阿姨,有灵魂共鸣。”

      “滚。”

      “我没开玩笑,真爱是跨越性别和年龄的。”纪一舟正色道。

      邹也被他唬住了,陷入沉思。

      三人拼了一天积木,赵星桥越发得趣,反是纪一舟拼得头昏眼花,末了把东西信手一丢:“不玩了,送你了。”

      赵星桥愣了:“……还挺贵的。”

      纪一舟笑:“乘兴而行,兴尽而返,记得吧?”

      赵星桥抬头望着他的面容,他笑得很洒脱。赵星桥恍然觉得,纪一舟这个人轻飘飘的,像是一缕烟、一朵云,什么都不在乎似的,人如其名,他是随波逐流的舟,没有什么能牵绊住他。

      赵星桥想到当年国文课上,纪一舟讲文学的自由,他坐在台下,看着纪一舟神采飞扬的模样,就觉得这个人和文学一样自由。

      是真实的吗?赵星桥想问他。

      邹也失恋,从男朋友的房子里搬出来,还没找到新住处,纪一舟要收留他几天。晚上,这人闹着要喝酒玩游戏,得知赵星桥不喝酒,连碳酸饮料都不碰,不由黑了脸:“你这人也太无聊了。”

      赵星桥老实说:“身体比较重要。”

      “果汁呢?”

      “直接吃水果更健康。”

      “纪一舟说的没错,你这人!笨得跟说明书一样!”

      赵星桥委屈,心想要是早按照说明书来,积木的进度可不止现在这样。

      夜里邹也在沙发上睡着了,赵星桥左右睡不着,拿着小台灯到客厅拼积木。

      凌晨三点,纪一舟起床翻胃药,看到赵星桥被灯光映得苍白的脸,吓得肠胃抽搐更甚:“你有病啊?”

      赵星桥打量他的神色,问:“还是胃疼吗?”

      “嗯。”纪一舟压着胃部坐下,赵星桥到角落的家具堆里翻出药、倒水,看着他服下。

      “睡不着?”纪一舟问。

      “白天睡太多了。”赵星桥避开他的视线,埋头装积木。

      “来日方长,慢慢拼呗。”

      “我在想事情。”

      “想什么?”

      “积木和折纸很像,按照说明书,一步一步来就好了。”

      纪一舟笑:“要是成了高阶玩家,就能自己设计说明书了。”

      赵星桥点头:“我果真很笨吧,玩不到那么高阶。”

      “倒不是缺点,只是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个性的事。李老师前段时间还和我说,你做事认真仔细,比小谭好呢。小谭鬼点子多,利落,但处理细节就不太行。”

      “小谭……”赵星桥嘀咕两声,轻声道,“喜欢你的人,怎么都姓谭?”

      纪一舟失笑:“物以类聚,我是船,可能就吸引‘潭’。”

      “我是桥……硬邦邦的,是石头,不像水那么柔软、自由。”赵星桥自嘲道,略感失落。

      “不啊,‘星桥’连起来是指鹊桥吧?那可是很好的桥。”两人都压低了声音,纪一舟不得不靠近他,轻轻说,“何况,舟和桥很像吧?既能沟通两岸,又能渡人,只不过舟居无定所,桥要稳定得多。”

      赵星桥听他娓娓道来,凝视着他淡然温和的面容,有一瞬仿佛置身当年。

      纪一舟说完,许久没听见赵星桥回应。他扭头,看到赵星桥涨红的脸。

      赵星桥双拳紧握,望着他,忐忑又笃定,说:“舟靠岸的时候……可不可以,可不可以在桥身边呢?”

      纪一舟移开视线,佯作淡定:“舟靠岸的时候,是要靠着渡口吧?就算是桥,那也是栈桥。”

      “不,我是在说,我想要吻你。”赵星桥说。

      “……现在?”

      “嗯,是现在。”

      不止如此,他还想要拥抱他,想要触摸他,想要进入他。

      “你说得对,我这个人真笨啊,像个傻瓜一样。”

      一定要做正确的事,要小心翼翼的,要忽略那令人发狂的嫉妒、占有欲、心痛、怨恨,要耐心等待。但是人不可能永远正确吧?或许正因为是人,才没办法永远正确。

      赵星桥凑上前去,四目相对,他们的嘴唇几乎要碰在一起。

      “如果这会让你讨厌我,那就讨厌好了。”纪一舟看见赵星桥眼里盈满了泪,“谭汐来的那天我才发现,我其实是个虚伪小人。”

      “早在好多年前,在A大,我就想这么做了。”

      在黑暗的房间里,赵星桥一手轻轻触碰着纪一舟的脸,倾身亲吻着他。

      这是一个漫长的亲吻。

      赵星桥凭借本能追逐着纪一舟的唇舌,不许他逃。纪一舟有些喘不过气,又怕发出声音惊醒了邹也,他只能紧紧抓着赵星桥的衣襟,溺水一般同他靠在一起。

      等到他们分开时,纪一舟听见两人的心跳声合在一起,激烈地碰撞着。

      赵星桥满脸都是泪。

      纪一舟红了脸,低声道:“哭什么啊……”

      “手……”

      “手?”

      纪一舟看向他按在地上的手。赵星桥翻过手掌,他的掌心里是一枚小小的乐高。
note作者有话说
第26章 正确和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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