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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疑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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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状元巷,逼仄的巷子早已被官兵围堵起来,夜深人静四周只有三三两两的百姓围观,间或听得几声狗吠。
温晏还未下马就见到如此情景,她与赵九卿同乘一骑,还被他虚虚地揽在怀中,虽知道他是想尽快抵达此地,一时没顾上那么许多,但她还是没忍住红了耳根。
长这么大,这还是她第一次与男子如此亲近,白日里胡乱编造的“怪癖”此时也忘了发作,翻身下马后便直奔巷口。
把守的官兵自然认得赵九卿,作揖让开道路,恭声道:“王爷,附近住户夜里经过时,在巷内发现了一具男尸,小的人已问询过,死者是家住石榴巷的屠户郑二,方才仵作验了尸,说是醉酒跌跤、磕破了头而死。”
赵九卿一面听下属叙说,一面仔细观察了下郑屠周围,见他三十多岁年纪,身体肥胖,浑身酒气,仰躺在杂乱的巷子里。身旁不远处有一只破了个口子的酒坛,汩汩流出的酒液晕湿地面,已经消失得只剩一小团痕迹。
他搓了搓折扇光滑的边缘,淡声道:“这就是起寻常的案子,交给衙门处理罢。”
“是王爷。”
及待走出状元巷一段距离,温晏才开口问:“王兄为何笃定郑屠案与前三件案子没有关联?”
赵九卿不答反问,“阿安何以觉得他们有关?”
温晏略作思索,道:“这几起案子死者都是男性,年纪在三十到四十之间,正值壮年,且都在最近遇害,如此巧合,系同一人作案也不是不无可能……”
赵九卿轻叹一声,折扇不轻不重地点了点温晏的额头,语气略显无奈,“看来我前些日子给你讲的那些案例都白讲了,你一点也没听进心里去。”
“哪有?”温晏连忙摆手儿否认,“我每一条都记着呢,不信的话我回去给你看我的笔记,可详细整齐呢。”
额上却又挨了一记,温晏吃痛捂着头瞪他,就听他道:“你只注意到他们的年龄,没有注意他们的衣着么?”
温晏眨了眨眼,“衣着?”她看着他低垂的眉眼,莫名地有些心虚,小声嘀咕道,“男子的衣裳不都大同小异么……”
赵九卿被她给气笑了,“你自己回去好生想想,到底哪里有问题。”说着也不等她径直上了马,温晏还没反应过来,就见马儿疾驰而去只留下一片尘土。
……堂堂王爷,怎么能把她一个人大半夜的丢在城西呢?
温晏看着赵九卿消失的方向,愤恨又无奈。她转头看着正在处理尸体的衙役们,挠了挠头,百思不得其解——衣裳到底哪里有问题了?
还没等她想出个所以然来,又听到一阵马蹄声,她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觉腰间一紧,又被人按在了马背上。
不过这次不是坐着的,而是趴着,刚走一会儿温晏就忍不住挣扎低叫,“赵九卿,你快放开我!”
不是她不想坐好,而是赵九卿那厮故意压着她的脊背,她根本无法动弹,只能狼狈地趴着任由马儿颠簸,硌得小腹发疼。
赵九卿冷笑道:“阳安,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直呼本王姓名。”
方才被他鄙视一通,又被丢在原地,眼下又佯做好人来接她,温晏心中本就积了一团火,梗着脖子不服气嚷嚷:“王爷怎么了,王爷难道就比寻常人多长一个脑袋么?”
她当真是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混说一气,如此分心倒一时没注意到腹部的不适感,直到王府门口,赵九卿把她拎下马,她脚刚落地便觉腹内一阵翻江倒海,一个没忍住吐了出来。
晚间吃的那些小吃零嘴儿悉数吐在了赵九卿的五爪坐龙白蟒袍上,温晏惊惶地拿袖子给他擦,却把那脏污蔓延得更广、晕染得更匀称……
她心惊肉跳地抬眼偷偷觑他,果然见到那张俊美的脸沉了下来。
“阳、安。”他一字一顿地叫他,刚欲发火便见眼前的少年如泥鳅一般飞速溜了,只余一角青色的衣衫。
赵九卿:“……”
他面沉如水地进了王府,直奔净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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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赵九卿本想把阳安拎来仔细算账,却见管家老周满脸忧心地从厨房出来,不禁疑惑道:“老周,厨房出什么事了么?你怎么这副神情?”
老周道:“爷,厨房没出事,就是我听婆娘说阳公子似是生了病,昨天夜里吐了好几次,直到天色将明才勉强睡下。”
“爷也知道,我们老两口无嗣,自打阳公子来了,我们都把他当儿子看待,一见他生了病,心中自然挂念。”
赵九卿眉间微蹙,“叫大夫看了么?”
老周摇了摇头,叹道:“这小安脾气着实古怪,怎么劝都不愿看大夫。”
“他是怕吃药。”
“啊?”老周有些惊讶地看着赵九卿,“爷怎么知道的?”
赵九卿不太自在地摸了摸鼻子,低咳两声:“他现在还在睡么?”
“是呢,方才去看,房门还紧闭着呢。”
“我去瞧瞧。”
进了温晏所住的院子,临到房门口的石阶上,赵九卿却萌生了退意。
昨夜闹得那般不愉快,他何时如此狼狈过?眼下他巴巴地跑过来看他,若是让他知道了,以后岂不是会更无法无天?
沉吟片刻,赵九卿转身出门去了大理寺,提审了那对卖唱的父女,一番询问之下,他便把这对姓柳的父女给放了。
许昭在一旁不解地问:“爷,这两人当真没问题?”
赵九卿虎口摩挲着铜胎鎏金虎钮镇纸,慢声道:“你且派人悄悄盯着他们,每日晚间来向我汇报情况。”
知道王爷做事不喜欢解释,许昭便也没继续问什么,自行退下安排人做事。
偌大的卷宗室只剩赵九卿一人,他靠在圈椅上把这三起案子的卷宗又看了一遍,虽尚无明确的证据指证,但心中却愈发觉得,柳氏父女与此案必定脱不了干系。
直到掌灯时分,他才离开大理寺回了王府。
进了府见到老周时,见他神情如常,不再如早晨时那般焦虑,心下便也明白了几分,想必那人的病好了不少。
用了饭洗澡更衣后赵九卿歪在书房里看书,却不知是天气渐渐炎热的缘故还是别的什么,一页书看了半天都没继续翻页。
他“啪”地把书撂下,负手在书房踱步,片刻之后,还是没忍住朝听雪院走去。
一场春雨一场暖,一路行至听雪院,赵九卿才意识到府里的很多花儿都开了,四周弥漫着淡淡的花草清香,让人心神为之一松,先前心里的那股子烦闷似乎也消散不少。
到了听雪院门口,负责守门的小厮赶忙打着千儿行礼,“爷,阳公子正在净室洗澡。”
闻言,赵九卿不由地一愣,“无妨,我进去等他。”
院中花草颇多,皎洁月光下,满院蔷薇生香。赵九卿见蔷薇架旁有一张藤椅,便走过去坐了上去,一仰头便可以看见浩瀚的星空,星星点点,微凉的春风吹拂,让人如同置身梦境一般。
夜色寂静,因此净室里不时传来的些许水声便听得极为清晰。
一开始赵九卿并没有注意到这个,但当他听到了哗啦的水声后,便无法忽视这点子动静了。
脑海中不受控制地浮现出温晏洗澡的样子,尽管他没看过,但却奇怪地联想出了画面——
他看起来那么瘦弱,想必身上也没几两肉,脸那么白净,身上应该也不差……
纤细修长,白净朦胧的少年身影浮现在赵九卿的面前,唇红齿白的少年,氤氲水汽之下愈加显得俊俏,似是察觉到他的偷窥一般,少年狡黠一笑,冲他勾了勾手指。
“啪”地一声,手中折扇不知何故掉在了地上,赵九卿倏地从幻象中惊醒,他看了眼仍然紧闭的净室门,低叹一声揉了揉眉心。
难不成他是真的憋坏了?赵九卿搓了搓指尖,脸上闪过一丝懊恼。
就在他脸上红白交加闪过各种神色时,净室的门被人拉开了,温晏穿着白色中衣擦着湿发走了出来。
似是没想到赵九卿竟然会在这个时间过来,她脸上闪过一丝惊慌,又连忙掩去了,她并没有走到赵九卿跟前,而是与他保持了一段距离。
昏黄赤纱灯下,赵九卿只觉温晏的眉眼看上去比白日里还要娇媚几分,更像女子了。
一想到这点,他暗自咬了下舌尖,都怪这些乱七八糟的联想,才让他对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产生了不该有的旖念。
温晏一面继续擦着头发,一面镇定地问:“王兄这么晚还来找我,可是有什么事?”
虽是关切他的身子,但赵九卿面色淡淡,晃着藤椅漫不经心道:“哦,没什么,我晚上吃多了有些积食,随便散散步,没成想就走到了你的院子。”
“哦。”
赵九卿舔了舔唇,若无其事问:“你今天怎么没去大理寺?”
“今日有点不舒服,便没去了,王兄不会怪我罢?”
她的声音里夹杂着几分小心翼翼,昨夜她之所以会不舒服,很大部分原因也在他,赵九卿愧疚都来不及。
眼下见他又如此说话,心中的内疚更深,却不想她以后更加无法无天,便按下了关切,淡淡道:“你身体不适好好养病就是,只是,晚间许昭跟我汇报了一件事。”
提到案情,温晏便来了兴致,忙问:“许大哥是发现了什么?”
“许昭说,卖唱女柳玉梅还有一个年幼的弟弟。”
“呃,然后呢?”
赵九卿从藤椅上起身走到了她面前,黑眸注意到温晏明显地后退了半步,脸色不禁沉了两分,语气也冷了下来:“那个男童前些日子得了重病,大夫说要靠人参来吊着,花费巨大。”
他见面前的少年眨巴着乌黑的眼睛一脸莫名,心中蓦地又闷了几分,“柳家穷困至极,可直到今天,那个男童仍然尚在人间。”
温晏仔细捋了捋他所说的话,目光倏地一亮:“难道是柳氏父女为了钱财,而谋财害命?”
赵九卿点了点头,神情间的凝重却丝毫未减,“但若只是如此,为何那三具尸体都遭到了破坏?”
听他提及这个,温晏的神色霎时变得很古怪,赵九卿自然没看漏这一点,他不动声色地问:“阿安觉得,凶手出于何种目的,要把他们的下.体都给残忍削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