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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关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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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邵府收到绑匪第二封信后的一个时辰后,赵九卿与温晏许昭来到了邵家大宅。
宅内灯火通明,气派富丽,偌大的正堂内此时却一片沉寂。管家慌忙给赵九卿三人倒茶让座,邵家众人纷纷行过礼,温晏一面坐下一面细细打量对坐的几人。
年纪最长、身材高大的中年男子应当就是邵老爷,他须发灰白,形容略显憔悴,不过还是能想见年轻时他定是个美男子。
坐在他左手旁的是一名中年妇人,头上戴着赭色抹额,面色蜡黄,似是在病中,想是邵老爷的妻子无疑。
再往左顺延,坐着一对中年夫妻,男子形容与邵老爷有几分相似,略胖了些,自然是邵二老爷与其夫人,他们面色焦虑,眉宇间满是忧郁。
坐在末尾的是邵成兰夫妇,如今亲眼见到邵大公子的样子,温晏始觉许昭所言并非夸张。邵成兰不知是得了什么病,脸色苍白毫无血色,身子高大细长,一阵风似乎就能刮走。他继承了父亲的美貌,只不过此时看上去过于瘦弱,让人触目惊心。
其妻吴氏俨然已为幼子失踪被绑的事哭碎了心,一双眼睛肿得如核桃儿一般,嘴唇起了干皮,神情恍惚,衣裳皱乱,让人看了为之心酸。
“邵老爷,绑匪信中所说的丑事,果然确有发生?”
看着这位年轻俊美的大理寺卿,当今圣上嫡亲的弟弟瑾王爷,邵康脸色灰白了一瞬,摇了摇头,否认道:“王爷,老夫自问不曾做过任何亏心事。”
眸光在众人身上转了一圈,赵九卿淡声道:“邵老爷应当也猜到了,绑匪并非是为了钱财而绑架小公子,很可能是为了与您的私怨,今日时辰不早了,本王也不打搅各位歇息。”
“只是,还有两日的时间,还请邵老爷好生回想回想,之前可曾得罪过什么人。”
他起身掸了掸衣襟,负手道:“如若邵老爷果真问心无愧,我想那绑匪也不会随便伤害无辜稚子。”
邵康身形微微晃了晃,勉强道:“王爷说的是,嘉俊是老夫的孙子,老夫当然希望他可以安然无恙地回来。”
“既如此,我们就不多叨扰了,告辞。”
“老夫恭送王爷。”
离开邵家回王府的路上,许昭在外面骑着马,温晏与赵九卿坐在马车里,车帘子与窗子皆大开,阵阵微风吹拂,天气一日日的热了起来。
不耐烦衣袖太过端整,温晏大咧咧地卷起了半截袖子,抄起小炕桌上的折扇扇了起来。
赵九卿眼眸低垂,余光只见一截雪白莹润的手臂,连带着腕间的红麝香珠不停地晃来晃去。
脑海中忽地浮现“珠圆玉润”四个字。
“王兄,那个邵老爷是不是在说谎?”
眸色微敛,赵九卿道:“他在说谎是显而易见,只是他为什么要说谎?”
温晏摇着折扇道:“难不成是他真的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
“这件事极为严重,可能会危及到他的性命。”
两权相较取其轻,人都有自私的一面,平日里再怎么善良敦厚的人,若是遇到危及自身性命的事,也难保不会滋生保全自己的念头。
这也是人之常情。
许昭道:“若果真如此,那这个邵康也太会掩饰隐藏自己了,他之所以如此乐善好施,说不准就是在为那件事而赎罪。”
“阿昭,你再去查查邵康,若他真的做过些什么,不可能毫无痕迹。”
“是,爷。”
许昭离开后,赵九卿靠在椅枕上不动声色地打量着温晏,眼前的少女清瘦白皙,四肢纤长,若非那日他亲眼见过她沐浴的场景,实在很难将她与发育得极佳的妙龄少女联系起来。
思及此,他的耳根又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烫。
别过眼不去看她,可鼻息间却满是她身上淡淡的甜香,不浓郁不炽烈,却让他禁不住沉迷恍惚。
马车停在王府门前时,温晏看了眼一直在出神的赵九卿,见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眼微微泛着水雾,朦胧氤氲,眸色深浓,只瞥这么一眼就让她心口一窒,差点儿不能呼吸。
她舔了舔唇赶忙跳下了车,这人不知在想什么,脸上的神色怎么看起来如此的……色气满满。
因太过慌张,温晏连招呼也没打便跑回了听雪院,冲进净室洗了澡换了衣裳后才觉得心跳恢复了正常。
她趴在床上晾着头发,一面扇扇子一面随手翻着前些日子买来的话本子,读到俏书生与王家小姐后花园偶然一见后思念成疾,夜里竟做起了春梦。
直白的露骨描写让她禁不住红了脸,捂着眼睛想看又不敢看,忽听得外面有人敲门,温晏连忙手忙脚乱地把话本子藏在了枕下。
披了件外裳开了门,就见老周站在门口,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怀中抱着一卷凉簟,“阳公子,爷怕您夜里热得慌,特让小的来给您送来一卷凉簟,上用的,柔软又凉快。”
温晏怔了怔,忙让身让他们进来铺好,道:“那劳烦周伯帮我跟王兄道一声谢了,多谢他惦念。”
老周“嗳”了声,笑吟吟地带着小厮退下了。
摸着那光滑微凉的凉簟,温晏心头涌上一阵热流,她从小就怕热,每年不到入夏,娘便会把她卧房中的寝具换成夏季的。
此时因不是在自己家,她即使觉得热了些也不曾开口要求什么,没想到赵九卿会如此细心,不仅注意到她怕热,还贴心地送来了凉簟……
温晏躺在微微泛凉的席簟上出神,赵九卿对她这么好,只是因为他把她当做“妹夫”罢,因为映珠的关系,所以才爱屋及乌。
他这样做本无可厚非,但她却觉得有些抗拒甚至排斥。
她不可能做他的妹夫的,赵九卿做的这一切都将付诸流水,而她一味地撒谎隐瞒,好像在骗他对她好一般。
啊啊啊这样太烦躁了,温晏裹着薄被在床上滚来滚去,一个不慎滚下了床,侧腰还好死不死地正好撞到了脚踏的边缘。
疼得她低呼出声,眼里瞬间就涌出泪来。
温晏撩起衣裳看了看,见那片肌肤果然红了一片,用手碰一下便忍不住瑟缩。
之前她刀伤箭伤什么没受过?只是因为最近这段日子住在瑾王府好吃好喝地养着,皮肉恢复了往日的娇嫩,禁不住这突然的疼。
温晏狼狈地爬回床上,本想着叫周伯送一些跌打酒揉一揉,却又觉得天色不早了,她借住在此本就叨扰,便也就作罢。
胡乱将就睡了一宿,次日醒来,温晏检查了下侧腰,发现那里不仅没有好转,反倒青肿了许多,看上去有几分吓人。
她小心地穿好衣裳去找柳嫂子要了瓶跌打药酒,柳嫂子关切地问:“小安可是哪里扭到了?”
“无事柳嫂,只是一点小伤,我擦擦药就好了。”
躲到屋里龇牙咧嘴地揉着腰,温晏疼得额头冒汗,好不容易擦完了药酒,一低头便闻到满身的药酒味儿,不难闻,就是太明显了。
想了想,温晏放了块香饼在熏香炉里,熏了一会儿觉得身上的花香盖过药酒味儿了这才整衣出门。
赵九卿刚上马车便闻到一股浓郁的茉莉花香,他面带异色地看着对面的少女,问:“今儿怎么想着熏衣裳了?”
温晏老神在在地说:“哦没什么,就是一时兴起。”
赵九卿看了她一眼没再说什么。
到了衙内,许昭出去办事还没回来,温晏百无聊赖便开始认真看赵九卿带来的那些陈年旧案,看了没半盏茶的功夫,她便有些坐不住了。
倒不是因为没有耐心,而是侧腰的伤处火辣辣的,坐着委实难捱。
如坐针毡强撑了小半个时辰,或许是她的动静太大,引来了赵九卿的注意,“你怎么了?”
温晏总不好老实承认说自己从床上滚了下来,这未免也太过丢人,只好强撑道:“无事,就是有些热罢了。”
赵九卿没说话继续处理着公事,温晏也没工夫看他,一双眼睛虽然盯着卷宗上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心却一直记挂着腰间的伤,该不会是又严重了吧?她借口出恭溜了出去,检查完伤口并无恶化后才放心地溜回来。
刚坐下,她便觉得一股凉意袭来,在她的书案之前,不知何时多了一方冰鉴,丝丝冷气从上方的小孔流出,骤然使得周遭的空气凉爽下来。
温晏怔怔地看着冰鉴,眼神不确定地看向左边端坐的男子,他气定神闲端然而坐,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也就只好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心不在焉地看着卷宗。
半晌之后,赵九卿忽然低声道:“冰鉴里还湃了些果子,你想吃便自行去取。”
……这下再也不能装聋作哑了,温晏耳根一热,脸上堆起笑道:“昨夜的凉簟与今日的冰鉴,多谢王兄关怀。”
赵九卿脸上闪过一抹不自然,手背抵在唇边咳了咳,道:“都是一家人,阿安不用客气。”
一家人……他果然是因为映珠的关系才对她如此好,温晏眼眸黯了黯,不明白这一瞬间的失落是为什么,还未来得及细想,就听他说——
“今日映珠去西桃围场狩猎了。”
温晏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又听他说:“是与你表哥一起去的。”
我表哥……温晏倏地抬起头,眼中闪过的一抹惊喜被赵九卿瞬间捕捉。
他略微思索,唇角便扬了起来。
猜到她在打什么如意算盘了。
既如此,不如自己就助她一臂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