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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偷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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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折子的光芒毕竟微弱,赵九卿仔细盯着温晏的耳垂,那微小的一点……确实像是耳洞?
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少年,见她身形纤瘦,肩膀也不如寻常男子宽阔,仅仅就体格而言……更像是女子。
之前他只以为阳安是身材矮小瘦弱了些,但此时却有一个别的念头出现在脑海中——
如若“他”根本就不是男子呢?
但女扮男装这种事也不是那么容易就做到的。
一个小姑娘又是如何瞒过众人从了军,又在战场上立了功,末了还被封为将军?虽说官衔不大,但这也是一种认可。
赵九卿委实想象不出,养在闺阁中的纤纤少女是如何做到这一切?又是出于什么目的隐瞒身份?
难道是敌国派来的女奸细?之所以接近映珠也是为了接近皇室宗族,从而图谋不轨?
但若是奸细,为何温谦会帮着她掩饰?难不成是他也跟着叛变了?
电光火石间,赵九卿脑海中便闪过了诸多念头,无论是哪一种,对他来说都不是好事。
——如若让外人知道,他堂堂瑾王爷、大理寺卿竟然会对一个来路不明的“少年”动了心,足以让那些京城里的达官贵人饭后闲谈议论一阵子了。
不行,当务之急,便是要试探一下阳安的身份。
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叙说自己如何与林中的一只野狼纠缠的温晏,浑然不知身后之人的想法,她讲到口干舌燥,见雨终于小了下来,赶紧从箱子上跳下来,飞一般下了楼跑到外面的马车里。好在马车宽敞,平日里也会备一些雨伞斗篷,几人先后上了车,车夫赶车回府不在话下。
因温谦的衣裳弄脏了,两人身量差不多,赵九卿便给他拿了件自己的换上。又见天色已晚,雨后些许的凉意,赵映珠便提议道:“不如晚上我们一起煮热锅子吃?驱寒又热闹。”
温晏举双手赞成,“好啊好啊,我喜欢吃辣一些的。”
赵九卿道:“这还不容易。”说着便吩咐厨房去准备食材锅具。
半盏茶的功夫,厨房的柳嫂子便收拾出一大桌菜来,金丝菊纹粉彩锅子架在炭火上,锅子里是滚烫的羊汤,咕咕冒着热气,半熟的肉片不断翻腾。
柳嫂子一面把各色蔬菜、鲜肉摆放整齐,一面笑道:“各位爷说要吃火锅,正巧炉子上刚炖好的上好羊肉,汤色又鲜亮又浓稠,用来涮菜吃是最好不过的了,暖和又好吃。”
温晏换了身半旧不新的家常衣裳,坐在桌边卷起了衣袖,两眼放光地看着那羊肉锅子,着急道:“柳嫂子,这肉能吃了么?”说着便用乌木银箸挑起看了看。
“再煮一会子。”柳嫂子忍不住笑道,“你若是饿了,可以先吃些螃蟹馅炸饺子垫垫肚子。”
那碟金黄酥脆的炸饺子往她面前推了推,温晏实在太过饥饿,也没顾得上推辞客套,夹起一只饺子便放到了嘴里,咬了一口,顿觉满齿留香。
赵映珠见她吃得香甜,便也夹了一只尝了尝,这才发觉平日里不怎么爱吃的东西,似乎也变得好吃起来。
两人正吃着饺子,柳嫂子那边忙着捞肉、下肉,又是给公主准备蘸料,又是给温晏倒冰镇的梅子酒,忙的不亦乐乎。
温谦与赵九卿慢慢吃酒,见状不由地有些疑惑,“容瑾兄,为何不叫一个小丫头子来伺候?”
倒不是他对柳嫂子有什么意见,他只是觉得奇怪,一般世家都喜欢养一些年轻貌美的婢女用来伺候,为何瑾王府是例外?
赵九卿还未言语,温晏就抢先回答了——
“那都是因为王兄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所以不喜欢那些莺莺燕燕。”
温谦露出惊愕的神色看向赵九卿,就见他淡淡一笑,没有否认:“阿安说得没错,我确实是这样想的。”
“容瑾兄果真如传言一般洁身自好,在下佩服。”
赵九卿笑道:“若谷兄又何必过谦?谁人不知你也从不去那些烟花场所,时至今日,尚是……”后面的话他故意略去,与温谦相视一笑。
可没想到有个不知趣的家伙直接戳穿了来——
“尚是童男子嘛。”温晏吃得满头薄汗,间隙中插嘴道,“我哥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
她话音刚落,就见到桌上的几人都朝她看来,温谦黑下了脸,赵九卿似笑非笑地盯着她,柳嫂子强忍着笑佯装没听见,赵映珠则红了脸低下了头。
温晏抿了口酒,小声道:“干嘛,我说错话了么……”
“口没遮拦,没大没小。”温谦给了她脑门儿一记暴栗,压低声音道,“别忘了还有公主在。”
温晏连忙给赵映珠道歉,“对不住公主殿下,我一时喝多了黄汤胡言乱语,还请殿下莫要怪罪。”
赵映珠脸上的绯色尚未淡去,轻摇了摇头,柔声道:“安哥哥性子直率,这有什么好怪罪的。”
啊她都这样粗鲁讨厌了,怎么公主还不厌恶她呢?温晏一面涮着鲜嫩的鹿肉,一面寻思着该如何破坏自己在映珠妹妹心中的形象。
殊不知她这种暗搓搓憋坏主意的模样在赵九卿看来,就是在意图不轨。
他给温谦斟了杯酒,问:“温太傅身子可还康健?”
“家父身子还算硬朗,多谢王爷挂念。”
“闲谈而已,若谷你不用如此拘束,没记错的话,你应该还有一个妹妹对吧?”
听他突然提起温晏,温谦登时心神戒备起来,面上一片平静,笑道:“容瑾你记性真好。”
赵九卿凝神回想了片刻,“十年前,我偶然间见过她一次。”
心口突突猛跳了一下,温谦强作镇定:“哦?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
“是啊,俗话说女大十八变,想必不止是令妹,你我也都变了许多。”
“容瑾还是和从前一样,风姿绰约,真的如你年少时所说,当上了大理寺卿,为民请命,为社稷保太平。”
赵九卿轻笑道:“那你呢?依然还想为大齐效犬马之劳么?”
“那是当然。”温谦正色道,“任凭时移势迁,若谷始终都愿意为大齐奉献一切。”
“何必如此严肃?”赵九卿拍了拍他的手臂,又倒满了酒,“我只是在逗逗你。”
温谦笑了笑,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掌灯时分,酒足饭饱之后,温谦和赵映珠便起身离开了。温晏吃了个肚圆儿,在花园中逛了半日后方去净室洗澡。
在她走进净室没多久,赵九卿挥退了听雪院中的下人,一个轻跃便飞到了屋顶上。
凝神听了听水声,他掀起了一片瓦片。
些微的光芒映着他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但他却在做着宵小之徒才做的事。
在掀开那片瓦片之前,赵九卿的神色间闪过犹疑,最终还是挪开了。
缝隙里,他看到了一方水汽氤氲的浴池,池边立着两架戳灯,在水面上泛着晕黄的灯影。
池边伏着一名肤色雪白的少年,青丝乌黑高高束起,两条修长纤细的小腿时不时地扑腾着,溅起点点水花。
赵九卿只觉心跳如鼓,口干舌燥地看着这一幕。
池中人似是觉察到了什么,忽地抬起了头,却什么也没看到,便又悠悠然地泡起澡来。
险些被发现的赵九卿捂着胸口,脸上滚烫一片,懊恼又自责——自己这样做,未免太过小人了些。
只是,一想到这个少年身份有异,他整颗心就悬了起来。
若只是伤害到他一人倒无所谓,但若是伤到了妹妹与皇兄,甚至是江山社稷,他岂不是成了千古罪人?
他深呼吸一口气,小心翼翼地又探了过去,却在看清下面的情景时呆愣在原地——
那“少年”从池子中站了起来,走到另一边的阶矶上,池水冲打着她细白的小腿,而暴露在空气中的,是比顶级白玉还要温润白嫩的雪白肌肤。
“他”不仅有着十七八岁少年该有的纤细修长,却也多了两团儿欺霜赛雪的柔软。
虽然尚未经过人事,但赵九卿也清楚知道那是什么。
唇上忽地一热,赵九卿用手指摸了摸之见嫣红的血痕,他惊了一下险些从房顶跌下去。
他不敢再看,指尖略微不稳地把瓦片放了回去,如上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回到他所住的院子,赵九卿便立马冲去了净室。
明明今日雨水天气凉了许多,但他却觉得洗澡水过于热了,在浴池中浸泡了许久,身体里那股子燥热感还是没有淡下去多少。
他不禁微微蹙眉,自己这是到了血气方刚的年纪才这么容易把持不住,还是因为……那个人是阳安。
阳安是少年郎的时候,他就对“他”产生过异样的情愫,眼下知道“他”其实是女子,这股情愫好像就压抑不住喷涌而出了。
但她是什么身份,他还不得而知。
直到身子都泡得微微发白,赵九卿才迈出了浴池,擦拭身体的时候他脑海中总是忍不住浮现方才看到的情景。
雪肤乌发,唇红齿白,神情天真而快活。
这样的人,会是心机深沉的奸细么?
“爷,大虎二虎回来了。”
是许昭的声音。
赵九卿穿上中衣披上外袍,淡声道:“进来罢。”
大虎二虎齐齐走进门来请了安,大虎道:“爷让我们兄弟查的事,小的们已经查清楚了。”
“如何?”
二虎道:“扬州城确实有阳安这么个人,现年十八岁,他年幼便失去双亲,八岁时就被卖到了金陵温知府家为仆。”
“时至今日,他仍然在温大人家效力,并未踏出金陵一步。”
赵九卿指尖轻点着椅子扶手,声色浅淡:“我知道了,下去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