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风短辞》布哒拉攻

1、第 1 章

　　天启十三年，四月二十，吉，宜嫁娶。

　　黎国上下都在暗地里议论一桩婚事。今日是当朝最受宠的九公主黎玖的大婚之日，皇帝赐婚，亲赐府邸，所有人都觉得一定会十分隆重，不想九公主却以什么耗费国力，劳命伤财，给拒绝了，最后居然就连最简单的婚宴和拜天地等一众全省了，只布置了新房，这在黎国乃至整个九州都是头一遭。

　　不少人都猜测是九公主对这桩婚事不满。皇帝指给九公主的驸马名唤秦辞，是镇国将军之子。镇国将军位高权重，战功彪炳还有自己的封地，就连当今圣上都忌惮三分，所以皇帝才以进学为名，将秦辞“留”京十多年。

　　可作为这样人物的嫡子，秦辞的外表却有些瘦弱，她似乎不善武技，反倒是琴棋文画方面造诣颇深，满腹才华，连博士官都说秦辞之才，以何教之？

　　只是美中不足的，就是她的右腿有些残疾，也因为这个，秦辞自小就不受同龄人待见。在那群健全人的眼中，她就只是个有点才华的瘸子罢了。

　　比起黎玖的不满，娶黎玖之时秦辞的脸上是难掩的喜色。她自小就喜欢黎玖，自皇帝赐婚那刻起，她就期待着今日，她期待了太久，哪怕这场婚礼一点也不完美，可对于秦辞来说，能娶黎玖就够了。

　　进婚房的那一刻，秦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同样一身喜服的黎玖早已经自己扯下了盖头，那张妆容精致的脸上没有半点儿笑容，紧盯着秦辞的眼里没有丝毫欣喜只有怨恨，那皱起的眉头，那冷漠的脸......无一不在告诉秦辞，她有多讨厌自己。

　　“公主？”秦辞还是唤了一声，那温和的声音并没有让黎玖的神色有一丝变化。她冷冷地盯着秦辞，厉声道：“秦辞，我告诉你，虽然你是父皇指给我的驸马，但我们没有拜过天地，那就不做数，我不是你的妻子，永远都不是，你知道吗？”

　　黎玖几乎是喊出来，她也不怕被外人议论什么，若是天下人都知道了更好，她就是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黎玖不喜欢秦辞，她也不会承认这桩婚事。

　　看到秦辞脸上一青，黎玖心里畅快不少了，她从不想嫁给旁人，皇帝赐婚她无法反抗才迫不得已嫁了，所以她将心底的不满统统发泄在秦辞身上，秦辞越痛苦，黎玖便会越开心。

　　“我告诉你秦辞，我喜欢的人是方怀，而不是你，一个文弱的瘸子。”黎玖故意咬重了后半句，提醒着秦辞她身体的残疾。

　　闻言、秦辞不自觉地将自己的右脚往后缩了缩，她的脚不是天生如此，是在幼年时出了一次意外，后来右腿就使得上力了。这些年，不少人明里暗里都在这样称呼她，说她是死瘸子，臭跛脚......秦辞本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了，可是当这个词从黎玖口中说出来时，秦辞的心猛地一颤。

　　其他人的眼光秦辞并不在乎，可知道自己在黎玖心中也是那么的不堪时，秦辞的心不可避免地闷疼了一下，像是被什么钝器重重砸在心上。

　　她一向不是个悲观的人，可在所爱面前，她变得无比自卑，她害怕被黎玖嫌弃，害怕被她厌恶。

　　秦辞很快调整好了情绪，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她强笑着说道：“臣知公主不喜欢臣，臣不会勉强公主做什么，只是夜深风寒霜重，还请您早些休息。”说完秦辞就离开了。

　　见秦辞真的离开，黎玖这才放心了些。她将一早放在枕头底下的剪刀握到了手里，和衣睡下，就算秦辞已经没在眼前，她还是小心提防着。

　　那一晚，秦辞趴在桌子上，一晚未眠。她很早就知道黎玖喜欢的是方怀，从来到京城的第一天就知道了，这在所有世家中都不是什么秘密，毕竟九公主从来都没遮掩过对方怀的喜欢。

　　方怀是当今的大将军，从小在军营中长大，一身武艺，威武不凡，骁勇善战，相貌也十分英俊。黎玖和他算得上是情投意合，只是两年前外族侵犯黎国边境，方怀便被皇帝派去的边关，本以为皇帝会等方怀得胜归来，给他们两人赐婚，没想到所有人都想错了。

　　突然将秦辞指为驸马这件事，黎玖没有想到，秦辞更没有想到。这些年她从未奢望过娶黎玖，曾经她都只敢将那种喜欢深深埋在心里，不敢表露，不敢妄图去靠近，因为她明白爱上一个不爱自己的人结果会是怎么样。

　　秦辞喜欢黎玖很多年了。记得第一次遇到黎玖时自己才八岁，那时候她的腿还是好的，那个时候她还是习武的......而黎玖对秦辞并没有什么印象，于她而言，秦辞无非是见过几年的陌生人罢了。

　　秦辞觉得自己当初欣喜有多不该，仔细想想，她太过自私了，只想着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人，公主心里必定是不好受吧。

　　可是秦辞又有什么错？是错在爱上黎玖吗？

　　秦辞是个很聪颖的人，她很清楚这场赐婚不过是皇帝想要控制她，进而控制秦家的一种手段。对于帝王而言，黎玖和她都不过是有利用价值之物罢了，所以他才会不顾黎玖的意愿。

　　明明秦辞心里什么都明白，明明她知道自己不该有期盼，但皇帝赐婚那日，她还是高兴地兴奋了一整夜，只因为对方是黎玖，可她忘记了黎玖从来不想要这场赐婚。

　　秦辞在那一晚思考了很久，她很矛盾，一方面她清楚喜欢黎玖有多难，可是那个姑娘是她心里住了十多年的姑娘，又怎么可能不去奢望未来？或许总有一天，她会等到黎玖接受自己吧，秦辞心底这样想着，其实她也没有底气。

　　第二日一早，秦辞就回了驸马府，她虽是黎玖名义上的夫，可她终究是臣，君臣之别，她平日里是住在驸马府的。

　　听公主府的下人们说，近日公主睡得不好，秦辞知道有些花草有助睡眠，她便每日做些新鲜的插花，再以花铺的名义送去公主府。

　　秦辞从未主动说要去公主府，她知道黎玖是不想见到她的，只是她总忍不住想要为黎玖做些什么，秦辞所求也不多，能这样远远地为黎玖做些什么，默默守护那个人就好了。

　　那天，秦辞从花铺回来的路上，正好看到一个女扮男装的女人进了一家酒楼。只一眼秦辞就认出了那是黎玖。看着那飘扬的酒旗，秦辞心底有些担心，思考再三还是决定进去看看。

　　秦辞在二楼看到了坐在窗边的黎玖。黎玖桌前摆满了酒坛，空的满的，整整一桌子。想要借酒消愁，黎玖心里很痛苦，而秦辞心里何尝又好受？

　　秦辞寻了一个黎玖看不到的地方坐了下来，她就那样远远地陪着她心上的那个人。黎玖本是个酒量极差的人，可这一次她喝了许多都没见醉，直到店家已经准备打烊，黎玖晕睡在了桌上。

　　正当店小二不知道该拿不省人事的黎玖怎么办时，秦辞过去替她付了酒钱。时辰太晚，早已经雇不到马车。许是见过太多醉酒之后撒泼打诨的，秦辞又拿不出太多的银两，店家不愿意帮忙。

　　驸马府更近只是秦辞知道黎玖不愿意去那里，所以秦辞还是背着黎玖一步步朝更远的公主府走去。秦辞的腿部有疾，右腿使不上太多力，依靠着一只脚，背着黎玖走得异常艰难。

　　夜晚的风很凉，怕黎玖着凉，秦辞将自己的外袍接下披在了黎玖身上。那一晚秦辞冒着寒风，忍着疼痛，背着她心上的姑娘走了足足四个时辰，那条路很长，每一步都很艰难，走到后面秦辞整个左脚后跟都磨得血肉模糊，不知疼了。

　　可即便很疼，秦辞还是希望这条路能更长一点。如果可以，她想背黎玖一辈子，背着她永远走下去。

　　深夜，秦辞将黎玖送回公主府就离开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嘱咐府中的下人若是公主问起，只说是酒楼中的人送回来的。秦辞不想让黎玖知道这些，她不想让黎玖觉得欠自己什么。可实际上，黎玖欠秦辞的何止这些，何止这件事。

　　天启十三年，六月二十三日，皇帝寿诞举办家宴，秦玖两人奉昭入宫赴宴。按照礼节，她们要先去皇太后的寝殿请安。皇太后并不是皇帝的亲母，说起来她的年龄也只是比皇帝大几岁罢了，她自小就疼爱黎玖，只是十年前她突然不再过问世事，只在仁寿宫中吃斋念佛。

　　傍晚，秦辞和黎玖同乘一辆马车，可黎玖离秦辞很远，脸也一直朝着车外，不愿意搭理秦辞的，秦辞自然也没有多话，只是默默坐在一旁。

　　两人一路无言，是要快下马车那一刻，黎玖才说了一句：“一会若见到皇祖母别乱说话。”皇太后一向疼黎玖，她不想让皇祖母为自己忧心。

　　这是黎玖主动和秦辞说的第一句话，只是没想到是这个，“臣明白。”秦辞回道。其实就算黎玖不说，她不会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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