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花记》兰泠君

18、由恨生妒

　　“大姐姐才不是什么‘空占名头’，好歹，她也是凤家的长女……”

　　凤青怜柔声说着。

　　“哎呦，了不得，连四小姐都懂得趋炎附势了呀！”金蝉把一双铜铃眼故意瞪得老大。

　　向来在芙蓉馆称得上“二主子”的她，口齿简直得了凤芷容的亲传，从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她先是瞧了主子一眼，见没人拦着，便又开口道，“四小姐是觉得我说错了？你只瞧她这个‘嫡女’为凤家做过什么，不过一味在家中平白吃喝罢了？哪次官家宴请、宫中聚会不都是我们小姐去的，你们只管出去问，看看外头有谁知道凤惜华这个人。我们小姐就不同了，便是公主皇子，也都晓得她的大名，还送了她一个雅号——京中第一美人！这一点，怕是那位主儿拍马都赶不上！”

　　果然，凤芷容今日穿着一身红色绣桃花的喜春百褶裙，外头披一件孔雀纹大红羽缎的披风，杏眼粉腮、行动摇曳，一颦一笑皆娇美动人。这等容貌，称之美人自不为过。

　　“你这丫头，说就说吧，倒又把我夸上了。”

　　凤芷容心中有了几分得意，见凤青怜穿的不过是一身简单的青碧衣裳，又道，“美人不美人的，我倒不是十分在意。不过，就说我身上这件衣裳吧，可是母亲特地请外头最好的绣娘做的，整个京城，可就这么一件。四妹妹，我瞧你从年头到年尾，尽穿这青不青蓝不蓝的衣服，要不要我让母亲也给你做一件？”

　　她本就是在试探。一来试探凤青怜是否有胆拒绝，二来也试探她可否有什么本不该有的上攀心思。

　　凤青怜虽小，但顾姨娘一直不停告诫她，万事不得与三小姐相比。所以，她哪里敢要？

　　只是低头道：“三姐姐的东西，自然最好，妹妹原不配……”

　　“四小姐倒真有些自知之明。”金婵掩口笑道。接着，她又凑了近去，围着凤青怜足足绕了一圈，方摇头感叹，“就你这身打扮，原也不配。”

　　凤青怜的丫环双儿已气得满脸通红，她一把推开金蝉，“你也不过是个丫头，我们小姐不配，你这下作的东西难道就配了吗，你也不撒泡尿照照你自己……”

　　话未说完，金蝉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巴掌！

　　又肥又厚的手掌重重落在双儿娇小的左脸上，立时紫红了一片。凤青怜见状，吓得赶紧抱住双儿，生怕她冲动还手。

　　凤芷容主仆却只顾掩口大笑。她鳖闷了好几日，今儿总算得已好好的释放了一回。

　　这里正闹得不可开交，突听一个声音从假山后幽幽传来，“同是侯府小姐，四妹妹岂有什么配不配的？你若不配，谁还配得！”

　　话音未落，便见凤惜华和子衿举步从那边走了过来。子衿满面愤怒，几乎用尽全部力气才努力压制住想要暴揍金蝉的冲动。

　　凤芷容一见是凤惜华，先冷笑了一声，方才缓缓开口，“大姐姐还未痊愈怎么就出来了，万一老太太知道了，岂不着急？”

　　然而，凤惜华却并没有理会她的话，面上极其平静，径自从她面前飘然走过。

　　该死，她居然敢如此忽视自己！凤芷容简直气得鼻子都要冒烟了。

　　只见凤惜华一步步走到凤青怜面前，“四妹妹，这么冷的天你怎么穿这样少，回头再病了，姨娘岂不担心？”说着，又看向双儿，“好端端的，怎么有人打你？”

　　凤青怜已然呆在了原地，只双目含泪，一脸的不可置信。

　　双儿却是立即跪下来，哭道，“大小姐，往后咱们这府里，可是连奴才都可以随意欺辱主子了？”

　　凤惜华忙将她扶起，“谁这么不把祖母的话放在眼里？前儿在忠德堂，祖母可是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倘若下人敢胆对主子生起伤害之心或是目无主上，必是要严惩的。敢欺压主子，只怕双腿不给她打折了。”

　　双儿两眼愤怒，直钩钩盯着金蝉。

　　凤青怜连忙拉住她，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来。

　　然金蝉反不依不饶，骄横道，“看我做什么，我打你怎么了，又没打你主子……哎呦！”

　　她话未说完，突然脸上猛地一痛。原来，忍无可忍的子衿也照猫画虎，甩手一巴掌给她脸上抽了过去。一声脆响之后，她的脸立时肿起。

　　“子衿，你这目无主上的贱婢，竟敢打我！”

　　金蝉气得脸都歪了，扬手欲要打回来，哪知子衿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她肥硕的手掌，“肥猪，我打你又没打你主子，你敢还手我就把你推下这望月居，就像玲珑一样！”

　　一句话，竟不觉将金蝉给吓住了。

　　玲珑当天的惨象，几乎没有人能忘得了。

　　凤芷容见金蝉吃亏，上前一步刚想开口，便见凤惜华已提前走到她跟前，笑道：“三妹妹美人之名冠誉京中，奴婢们言语粗鲁，不便入耳，不如我们姐妹三个自到一处说话如何。”

　　“可你的丫头……”凤芷容刚想说话，忽惊得瞪大了眼睛，半晌方惊呼道：“老太太居然把这件衣服给你穿了？”

　　只见凤惜华身上穿的，是凤母年轻时得的一套天水纹红梅出云的襖裙，脚上是苏锦梅花的鞋子，外罩了一件宫里赏下的月白狐狸毛斗篷。头上简单的挽了一个垂云髻，髻上别的鲜艳饰物没有，唯戴了一支红色梅花钗。三千青丝柔柔的垂在左侧，恰如天湖流水，婉然天成，看着让人眼前一亮。好似山林中来了一只白狐，踏雪寻仙，鸣惊动人。

　　凤芷容的脸几乎涨成了猪肝色。

　　若她没有记错，自己屋里那件，还是上次进宫跳舞，玉幽公主喜欢了才赏的，整个京城就这么一件。怎么，凤惜华居然也有一件一模一样的？

　　又听说那“红梅出云”上的红梅，是由西域丹鸟羽毛织成的线绣成，珍贵无比，就连祥云也是用细丝金线描了边，堪称天下无二的绣作，还是当初先皇后亲自赏下来的。这样一件绝世珍品，凤母一直都没舍得穿，今日，居然给了凤惜华这个贱人？

　　岂有此理！

　　简直岂有此理！

　　“老太太是不是疯了，居然把这么贵重的衣服给了你穿？”怒极之下的凤芷容，一句话几乎没过脑子，就蹦了出来。

　　凤惜华却是不以为然，“瞧妹妹，从前祖母那里什么好的不是给了你，怎么如今倒还吃起一件衣裳的醋来了？”

　　“屁话，这衣裳可是老太太一直珍藏的，我求了几次都不肯给我，怎么今儿倒给了你？你也配？”

　　“这话，只怕妹妹得亲自去问祖母，姐姐怎么可能知道？”

　　凤芷容怒道：“你少在这里得意，别以为老太太让你睡了两夜暖阁，你便得了高枝，什么都往外炫耀。我告诉你，我才是凤府嫡女，你不过是个不得宠的摆设罢了。你以为老太太疼你，别忘了，你娘和你妹妹可都是你克死的，你就是个灾星，老太太怎么可能真心疼你？”

　　子衿气不过，“三小姐，你怎么能这么说……”

　　一语未了，凤惜华忙制止了她。子衿有气没处发，只好急得直跺脚。

　　凤青怜也柔声道：“三姐姐此话似乎不妥，好歹大姐姐是凤府嫡女，这岂还有假？”

　　“凤青怜，你以为昨儿你为她落了几滴虚伪的眼泪，她日后就是你的亲姐姐了？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便是你娘，也不过是人家母亲的贱婢罢了，你又算得什么！”

　　“我……”凤青怜一时情急，竟是说不出话来。

　　见凤芷容这样行若泼妇，还辱及自己的母亲妹妹，甚至借机挑拨她和凤青怜的关系，凤惜华心中自然不悦。不过，这些年她向来隐忍惯了，倒不是个容易冲动的。

　　所以，心中虽冷，面上却是轻轻淡淡道，“妹妹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攀扯了这样一堆话来？莫不成我这个凤家长女还不能穿一件像样的衣裳了？莫不成，这一件衣裳便着实碍了你的眼了？妹妹心中若不开心，自然可以去找祖母抱怨，姐姐定然不会拦着你。当然，你说得也不错，我这些年生病失忆，自然由着你当家做主，如今你也确有造化，成了凤府的嫡女。不过，妹妹心里当清楚，你究竟才做了几日嫡女，怎么就这样浮躁起来，岂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又怎能承接你‘京中第一美人’的名头？”

　　凤惜华一席话，句句在理，却是句句刺痛了凤芷容的心。好你个凤惜华，仗着是长女，就敢这样折辱于她，便是再好的修养，她也不能容忍下去！今儿便是一并掀了，谁又怕了谁！

　　“凤惜华，你敢耻笑我，你算得什么东西！下作的娼妇，就会勾引五皇子！”

　　一想到五皇子看她时的眼神，凤芷容就再也忍不住，冲上前直接撕扯她的衣裳。

　　“三姐姐，你做什么！”凤青怜大惊失色。

　　子衿和双儿慌忙上前，想要拉开二人。哪知金蝉见状，竟扑上来帮着她家小姐拉扯凤惜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