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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检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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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之鱼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家里只剩下郑彦均,依旧像个大爷似的躺在沙发上告诉她锅里有饭。
宋之鱼答应了声,想回房间换完衣服出来后再吃,结果一推开门,就先看到了两件羽绒服。
一黑一白,正搭在她床上,吊牌都还没拆。
宋之鱼眨了眨眼,有些不敢相信。
慢慢走过去,犹豫了好一会儿才伸手拿起来看了看。这一翻才看见,衣服下面还有个信封。
里面放着五百块钱,和一张便签。
生活费。
衣服不合适就说,能换。
纸条很轻很轻,安安静静地瘫在宋之鱼左手手心。
可在看完的那一瞬又变得很沉很沉,以至于宋之鱼不得不伸出右手,以一种支撑的状态托住左手手背。
她捧着这张纸,茫然无措地看了一遍又一遍,心里开出的花一面灿烂一面空白。
空白的那一面在鞭策她,要行动,要做一个有用的人。
客厅里。
大爷瘫的郑彦均不知道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侧着耳朵听了听。
厨房里乒乒乓乓的动静过去了一会儿,现在轮到了客厅里的洗手间。
强烈的水流,没有击打到地板的声音,闷闷的,更像是落到了桶里。
郑彦均纳闷地等了一会儿,水流声停了以后就见宋之鱼一手提桶,一手拿着拖把,二话不说,吭哧吭哧地开始拖地。
热火朝天。
“……”
穿着厚袜子的脚丫悄悄地缩了起来,郑彦均默默地看了一眼被自己翻乱的茶几。
散乱扔着的糖果纸堆里,半个橘子皮以倒挂金钩的样子堪堪扒住桌沿,摇摇欲坠。
察觉到宋之鱼的视线往他这里偏了一瞬,才比沙发高了一点儿的豆丁正襟危坐,眼睛盯在电视上一动不动。
却又在她转过身的那一秒,动作奇快地捞过一旁的垃圾桶,小胖手一挥。
很好,干净了。
……
等宋之鱼把家里里里外外都打扫得干干净净,重新坐回书桌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了。
宋之鱼准备好纸笔,打算写某位大爷的检讨。
可等真提起笔,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经验,连怎么开头都不知道。拇指抵着下巴,宋之鱼对着白纸默默地琢磨了会儿,大概,跟道歉信差不多?
宋之鱼一边想着一边捞过手机,打算上网查查看这所谓的检讨到底有没有什么固定格式。
屏幕亮起,一向干净的锁屏上横着一条消息。
LuRRR:【恭喜发财,大吉大利】
宋之鱼:“……”
这个名字..
点开微信,空白的背景上,除了系统自带的‘你和LuRRR已是好友’以外,就只剩下这个红包。
还真是符合他的个性。
宋之鱼一边想一边点开这个大吉大利,跳出来的数字不多不少,正好200。
她这边收了款,陆燃那边也会有相应的提示,宋之鱼觉得这样闷不吭声有点过分,但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在人际交往上,她向来都是想的比做的多。
将多出来的那175块重新塞进红包里给他发回去,宋之鱼正想再解释一遍自己只要烟钱就好,屏幕上就跳出了一个脑袋大屁股小的问号。
虽然只有一个符号,但这回复速度,还是结结实实地吓了宋之鱼一跳。
就跟诈尸一样。
明明离他发红包,都过去两个小时了。
宋之鱼斟字酌句删删减减地表达了自己的感谢,力求以一种不拂人面子的态度委婉拒绝了这多出来的钱。
然后就这么捧着自己的手机,眼巴巴地等了十分钟,二十分钟,一个小时,直到眼睛都酸了陆燃都没再诈起来。
宋之鱼来来回回看着自己发出去的那一段话,无端感受到了屏幕那头的嘲讽。
“……”
他一定觉得自己像个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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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宋之鱼穿着新衣服,莫名地还有些腼腆。
走到餐厅,余慧视线在她肩膀和腰上多停了一秒,随后也没多说什么,只让她过来吃饭。
宋之鱼心跳如雷,盘旋了一晚的谢谢怎么都说不出口,憋得脸红气短都还是只敢提了想送郑彦均去上学的话。
好在余慧似乎也不介意,稍微想了想就同意了。
出门之前,余慧将两人送到门口,叮嘱着郑彦均不要自己乱走,跟好姐姐。
六岁的小崽子每天起床都是难事,现在还在气鼓鼓地发着起床气,薄薄的两片嘴唇净挑着他妈不爱听的话,叭叭叭地往外蹦。
宋之鱼怕余慧真被他气着不放心,赶紧捞住郑彦均的小肉手,抢着道,“慧姨放心,我会看好均均的,不会让他自己走的。”
轻声细语的嗓音犹如酥润春雨,余慧满脑子的火气消了点,没好气地瞄了一眼自家儿子。
就见刚才还一副要讨打的皮猴正别扭地侧着脸,虽然摆着被迫的脸色,但手却老老实实地还停在宋之鱼掌心。
一动不动。
余慧:“……”
得,还会害羞。
***
因为出门和送郑彦均去幼儿园多花了点时间,宋之鱼到班上的时候,陆燃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
一看到他,宋之鱼就不可抑制地想起昨晚的事情。
也不用大爷催,自己就将检讨和抄写摆上了他桌角,眼神小心翼翼地往他脸上瞟。
昨天随便粘在脸上的创口贴没了踪影,一道明显的擦伤横在颧骨上方,大概也没好好处理,伤口周围泛着点红肿。
宋之鱼看着,陆燃随手翻开了作业本。
排列整齐的字体像是吃撑了般珠圆玉润,个个都比他指头还大,按照方格顺序满满当当地站着,像是睡了一纸的黑猫团。
陆燃起先觉得这字体似乎有点眼熟,蹙眉认真一看,一股邪火从脚底冲上脑门。
这他妈是上哪儿雇了个小学生来给他写的吧?
就这水平,昨天他问字怎么样的时候,还好意思说还行?这行个锤子啊行?!
想到林澜那只会揪人耳朵的手,陆燃心情极差,强忍着将纸拍在宋之鱼脑门上的冲动,质问道,“我昨天不是说让你用左手写吗?”
她就是写成鬼画符看不懂也比这强啊!
他语气稍微一重,宋之鱼就觉得要完,尽可能冷静道,“就是左手写的啊..”
因为第一次用,难度高得都不知道写废多少张纸。
陆燃气结,又问了一遍,“你左手写的就这水平?”
宋之鱼默默,“..是啊。”
“艹!”
“……”
这一声就很明显了。
宋之鱼后知后觉明白自己应该是理解错了他的意思,虽然具体怎么回事还是不知道,但也不敢吭声,只能低眉顺眼地瞅着桌屁股,蔫哒哒地委屈。
卫冕见状,及时雨般地出来主持公道,“哎呀用什么左手啊,你昨天就该让人家用脚给你写!整的花里胡哨的,有用么?今天还是要完!”
陆燃:“……”
宋之鱼:“……”
老实说,卫冕开口的那一刻,宋之鱼是松了一口气的。感激涕零的视线中自带一层佛光滤镜,照得卫冕几乎看不清人影。
只是这特效还没到五毛钱的,就被那只脚给踩得干干净净。
陆燃大概也是气得脑子不够用了,居然还十分冷静地反问,“你的意思是,我写的字跟她用脚写的一样?”
听到这话,卫冕泛滥的笑意几乎决堤,用手稍微掩饰了一下含糊道,“你看你,又在瞎说大实话。”
“呵——”陆燃冷笑着点了点头,略抬下巴对宋之鱼道,“你先转过去。”
“哦。”宋之鱼应了声,这才刚扭了个半个头,就听见了桌椅移位的动静和卫冕的惨叫。
“等等龙龙,你听我解释,我不是这意思,我真不是..我□□下死手啊!啊啊啊啊!错了错了!有没有人管管啊?!鱼鱼!!鱼鱼你快转过来!!”
被点名的宋之鱼身形一僵,悄悄捂住了耳朵:“……”
不,这不是在叫她。
……
等到后面好不容易平静下来,宋之鱼肩膀已经酸了。
沉甸甸的烟嗓带着几分诡异的痛快,在她脖子后面问,“检讨呢?”
鸡皮疙瘩一颗一颗地冒出来,宋之鱼慢吞吞转回去,也不敢去看卫冕,低着头就把最后一张折起的作文纸抽了出来。
狗狗祟祟地用食指,往他那个方向推了推。
揍过卫冕,陆燃火气消了大半,抖开白纸简单一扫,只第一句话,脑子就炸了。
——尊敬的陆燃同学:
今天,我怀着分外愧疚和懊悔的心情给你写下这份检讨书,以向你表示我出门时的不谨慎而导致踩上你脚这种不良行为的深刻认识,以及再也不犯的决心。
此时此刻想起我当时的行为,我依旧觉得面红耳赤,万分懊悔。昨天的行为,不仅仅是我个人的疏忽,更是对你脆弱的脚背和鞋子造成了巨大的伤害。
我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在教室里急行,造成这样严重的后果,我不敢奢求陆燃同学的原谅,只能在心里默默训诫自己表达歉意,并将‘必不再犯'这四个字深深刻入心里,彻底执行。
陆燃同学……
后面的内容,陆燃同学看不下去了。
他甚至觉得宋之鱼昨天的乖顺和听话全都是装的,只为了今天让他再被林澜削一顿。
气懵了的人脑瓜子嗡嗡地爆青筋,手也在抖。
如果可以,他现在就想找个地方,让这只不知死活的鱼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万般懊悔。
“……”
长久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不祥的征兆。
看着陆燃青筋尽显的手背,宋之鱼感受到了一股难言的压力。
但她自认自己这篇检讨已经写得十分真诚了,不管是从认错的篇幅还是态度,都给了十成十的分量,怎么想,陆燃都不应该是这个反应才对。
她思考着,手指习惯性地寻找着桌角边沿的缺口,抠抠掐掐半天,实在是受不了这刀悬在脖子上的紧张感,堵在嗓子眼儿般地喊了他一声,“陆燃?”
这一声犹如上帝的响指,梗住的空气重新流动。
陆燃抬起一张毫无情绪的脸,眼神深深,“你跟老子有仇?”
宋之鱼心里咯噔一声,但又毫无头绪,“没,没有啊。”
“没有老子交代你两件事儿,两件你都给老子办砸了?”陆燃忽然暴躁起来,“就这你还好意思收老子两百?你他妈抢/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