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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泡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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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是因为今天难得出了太阳吧,宋之鱼几乎在这样一个毫无征兆的淡笑中晃了眼。
他撑着下巴,偏窄的桃花眼眯着,像是忽然得到毛线团的大猫,唇角弧度染着点少年恶意,闲适又好奇地问,“我叫陆燃,你叫什么?”
流淌着的淡哑嗓音在漂浮着的大环境中款款而来,削去暴烈的情绪,竟有种岁月长留的温柔。
陆燃..
无声地将这两个字在唇齿间过了一遍,银牙磕碰犹如破旧平房前栀子花落地,味道绵长悠远。
透过不盛繁茂的深绿枝叶,穿过纷扰欲飞的花瓣间隙,宋之鱼看见了自己。
在新生活向她敞开怀抱的那一天,在新租的不足50平的矮旧砖瓦房前,她看见自己躬身捡起地上那本被人遗落的书籍。
封面被撕毁已经看不出原样,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厚度颇丰。
把书捡回家以后她一开始并没动这本书,一个人收收捡捡规整衣物家具直到夜幕降临。
忽然轻松起来的日子透着空荡荡的茫然,从不知消遣为何物的她佐着泡面翻开了第一页。
结果这一看,就没能放的下来。
宋之鱼捡到的是本古早味甚浓的玛丽苏纠葛疼痛小说。
就是如今放在各大平台上,评论里会说‘不装了,我是土狗我爱看的’那种,即使知道逻辑不对遍地狗血依旧会欲罢不能,一边跳脚咒骂一边往下翻的东西。
书里男主陆行有钱霸道日天日地为他独尊,女主苏澄贫穷温柔作天作地为她独美。
两个人虐身虐心虐了几百章还没解开一个误会,看得饶是淡然如宋之鱼,都恨不能钻进去帮他们两个传话。
在这本情敌小三遍地开花的睡前读物里,除了男女主角以外,只有一个人引起了宋之鱼的注意。
那就是陆行的弟弟——陆燃。
作为帝都第一豪门的小儿子,天之骄子的弟弟,书里的陆燃是被大家公认的,除了给家里抹黑给他哥创造烂摊子以外毫无用处,一个被养废了的儿子。
众人表面上给陆家面子让他三分,其实背地里都在叫他草包,笨蛋,二世祖。即使着墨很少,但那些关于鄙夷,嗤笑的描写却让宋之鱼印象十分深刻。
但若仅仅只是这样,倒也不能勾得宋之鱼按捺不住跳着章地想要找他。
或许是因为从小在不安定的环境里长大,宋之鱼对人的情绪感知和大环境里的细枝末节都无比地在意。
稍有风吹草动,便要藏在心里细细地拆分,琢磨,思考。
宋之鱼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觉得这本书有点可爱的时候,仅仅只是因为陆燃的一个白眼。
因为老管家一句‘好久没看见少爷这么笑’的感叹,才刚被陆行训老实没到五分钟的少年痛快地翻了个白眼。
也不知道是在对谁生气,阴阳怪气地骂了句,“呵,垃圾。”
随后就被破空而来的抱枕正面击中。
陆行沉如酒醇的声线带着点阴沉,再次提醒,“别让我从你嘴里听见第二次。”
上层阶级的怒火,也该是优雅而有格调的。
从小寄人篱下,从没有一件属于自己的玩具,宋之鱼最擅长的就是,在那些被人一扫了之的地方抠出布满尘埃的玻璃球。
那些即使蒙尘被人遗忘,依旧漂亮的存在在很大程度上,保存着她仅剩的一点喜好和快乐。
在这本书里,陆燃就是那颗玻璃球。
简单,通透又直白。
相似的环境,相同的名字,宋之鱼几乎是条件发射似的看向了陆燃的左手。
金尊玉贵的大少爷没有一处不好。
骨骼分明的白皙手腕,透过表皮能看见下面单色的淡青色微浮青筋,从中指和无名指下方一路蔓延至腕骨后边儿。
一条缠金红绳隐在袖口处,首尾相合的地方吊着一方挂坠,若隐若现地藏在压着的手腕下。赤金交缠,混着他身上烈热如酒的气质,竟十分贴合。
他也有..
他真的有..
虽然心里隐隐有了猜测,但当真的看到他手上那条和书里陆燃相同,为了驱邪避煞而戴着的红绳的时候,宋之鱼心跳依旧顿了一拍。
这几天她一直极力遏制自己去想现处的空间是什么位置,就是怕自己越想越觉得自己疯了,然而眼下的情景却不得不让她再次面对这个窘境。
她是真的疯了吗?
不然怎么会觉得自己是穿书了?!
她在这里顾自惊涛骇浪翻天覆地,脸色煞白,长久没得到回答的陆燃长眉一扬,视线随着她在自己袖口处扫过,慢条斯理地遮了遮这个娘里娘气的东西,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虽不明所以,但暴露在空中的危险感知触角发出了危险警告。
宋之鱼陡然回神,对上那双令她头皮发麻的眼睛,机械回答,“不傻,叫宋之鱼,没看什么。”
陆燃:“……”
没管她这奇奇怪怪的说法方式,陆燃只觉得这名字还挺新鲜,“送只鱼?怎么不叫送只鸡?送只虾?”
“……”
其实宋之鱼从小到大为着这个名字也没少受揶揄,知道这种时候人家根本不需要解释。
可这张嘴就是不听自己的话,“因为小名叫泡泡。”
陆燃:“?”
宋之鱼:“鱼会吐泡泡。”
陆燃:“………”
陆燃没说话,就这么盯着自己。眼神中亮着的光明明灭灭的,像是在考量她这话到底有几分可信度。
宋之鱼受不了这迷之沉默,只能礼尚往来般地问了句,“那你为什么叫陆燃呀?”
这话刚出,旁边忽然有人笑了声,且是那种忍了很久再也忍不住,从鼻腔里发出的嗤笑。
单一的视野里忽然冒出了另一张脸。
带着潋滟的笑意故作亲昵地靠在陆燃肩上,“因为他小名叫龙龙,专门喷火的。”
宋之鱼:“……”
宋之鱼觉得他在胡说八道。
陆燃下一秒把人甩开,还附赠了一个书里才有的天大白眼,“那你他妈起这名儿是专门吹牛逼吹的么?”
卫冕得意洋洋:“你嫉妒我爹妈有文化?”
“你爹妈有文化关你屁事儿?你有么?”
“这天底下的好事儿哪能全让我们老卫家占了,那不得分点儿给别人?”卫冕笑眯眯地摸着自己的手,慢悠悠道,“再说了,这没文化咱俩半斤八两,就谁也别说谁了吧?”
陆燃冷嗤一声,“谁跟你一样?”
“……”
他俩在这你一言我一语地还没吵出个结果,宋之鱼还在默默掐算着转回去的时机,班主任林澜忽然从前门进来了。
视线在最后一排上略略一扫,挟着滔天的气势和怒火直奔他们这一角,“跟我滚出来!!”
“……”
虽没有指名道姓,但在场的三个人皆心知肚明。
陆燃无所谓地轻哼一声,懒洋洋跟着去了。
一连串的变故看得宋之鱼瞠目结舌,心里还想,昨天其他班老师说的那个又跑了的太子爷果然就是陆燃。
只是这太子爷再怎么彪悍,在学校里还是要乖乖听老师的话..的吧?
宋之鱼屏气凝神,心里对十一中学老师的敬意又上了一个层次。
降龙骑士最牛!
纷杂情绪还未散开,手肘忽然被人轻轻碰了碰。
宋之鱼抬头去看。
吴莹莹双手合十,中间夹着本作业纸,“鱼鱼救命,昨天晚上太早睡了作业还没写完,你帮我抄一份嘛等一会儿下课就要交了,实在来不及了~~”
想起昨晚凌晨一点她发的那条朋友圈,宋之鱼顿了顿,“……好。”
另一边。
因为办公室里还坐着几位没去盯早读的任课老师,林澜不想丢人也没进去。
站在无人的走廊尽头,一双冒着火星的美目紧紧盯着眼前这个混不吝,嗓音低沉含冰,“昨天去哪儿了?”
踏入高中以后,陆燃别的没变,唯身高疯长。现下站在林澜身前,高出20公分的角度俯视下来,看得人更为光火。
还没开口,又挨了句骂,“站后面去点,靠这么近干什么?!”
陆燃撇开脸,一脸麻烦地摸了摸耳垂,“我干脆回去坐着算了,反正你嗓门大,在哪儿都听得见。”
“……”林澜的火气从昨天烧到现在,早就沸反盈天,一听这话直接就炸了,“你还有脸说?!”
“……”
“我嗓门大?我嗓门大是拜谁所赐?我昨天给你打了几个电话?你是聋了还是瞎了一个都没给我回,你是想造反啊?!”
想造反的人不痛不痒,“那真没看见有什么办法啊?手机都关机了..”
“你!”
“别喊了小姨,”陆燃拖着语调,一副冥顽不灵顽石不化的臭德行,还挺关心人,“一会儿吓着我弟弟。”
右手习惯性搭在还未显怀的小腹上,林澜冷笑一声,根本不吃这一套,“别叫我小姨,我是你什么小姨,你这么能干这么本事,明天我叫你小姨!”
陆燃脸色一僵。
“就高一一年,你自己数数气跑了多少老师了?啊?”
“……”
“要不是你我用得着来这儿?我在家待着玩着不舒服?”林澜摸着肚皮,越说越来气,“你就巴不得把我气死一了百了没人管了是吧?”
“……”
陆燃虽然浑,但一向都是对着外人浑。
今天这情况要是换了一个人来,他能立马扭头就走一个礼拜都不见人影。
但面前站着的是他亲小姨,还怀着孕,他就是再有脾气再不耐烦,也只能认怂。
不得不说,他妈还真是出了个高招。
烦躁地撸了把硬茬头发,陆燃闭着眼睛开始瞎掰,“我昨天病了,起不来床,手机静音,没听着。”
“哦,”林澜点了点头,嗓音和眼神截然相反地和缓下来,“病了是吧。”
“嗯。”
“手机静音?”
“对。”
“起不来床?”
“啊。”
“我啊你个头!!”
林澜忽然翻脸,伸手就将他脸上掉了半边的创口贴扯下,一道正在愈合的粉色伤口横在眼角下方,疼得陆燃直龇牙,“嘶——”
“你真当老娘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