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殅阁》偃小生

49、人与妖的羁绊（1）

　　天光渐亮，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屋子，院内鸟雀惊起，扑朔着翅膀，鸣叫着白昼。
　　沐曜灵在窗前坐了一整夜，原以为通宵的熬夜会使他略显疲惫。但是他从来没像此刻这么的清醒。
　　他起身进入浴室收拾自己，刮去多日不管冒出的青色胡茬，金褐色的头发也用推子把两边剃短了些。洗澡出来后，打开衣柜一看。
　　想不到他都离家那么多年了，家里还在继续为他置办衣物，上身一试，居然还挺合身。
　　沐曜灵挑了件简单的黑色上衣和黑色长裤，裤脚塞进黑色的短靴里面。披上那件月白色的长袍，看起来十分利索。
　　那是一件印着沐家家纹的长袍，白色的蜷尾的小狐狸，并没有过分夸张的印满整件长袍的正面或后背，只在领口处和袖子的两边安静的蜷缩着。
　　精致的绣工，让小狐狸栩栩如生，毛茸茸的模样，柔软又温顺。
　　穿好了长袍，在系上袖子最后一颗扣子的时候，火鼠前来敲门了。
　　见到开门后穿戴整齐的沐曜灵，火鼠满眼的震惊，之后眼神落在印有家纹的长袍上，又是一阵欣慰，激动的问道
　　“小少爷，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布阵，待到午时阳气正盛，我会亲自招魂引灵。”
　　沐曜灵有条不紊的交代招魂阵法的布阵细节，火鼠连连应和，立刻下去操办。
　　当初沐曜灵离开沐家的时候只有十五岁，他毁坏了衣柜里所有带着沐家家纹的衣服，他任性的把自己和沐家完全分割。
　　如今他又穿回了那带有家纹的长袍，他又回到沐家，他终究与内心那个十五岁的少年，与整个沐家达成了和解。
　　世间所有，并非除黑即白，事件的发生往往伴随着两面性。
　　当年的他，固执的认为天师道冷漠无情，为了维护正道，为了家族荣誉，宁愿牺牲身边最亲近的人。
　　现在看来，也就小孩子才会纠结对与错，成年人只看结果，和利益最大化。
　　那个从出生起就伴随着他的责任与义务，他似乎到今天才明白。
　　他不能在自欺欺人了，沐缉熙的伤势他应该比谁都清楚，虽说云殅给了他锁魂镯和招魂铃，但他们都知道，风险大于安全。
　　倘若连锁魂镯和招魂铃都无法挽回沐缉熙的性命，那活下来的他，有义务和责任承担起整个沐家。
　　天师的出现一开始就是人类的自救，神明的怜惜。维持整个沐家，保证他的稳定，又何尝不是保护着每一个生灵呢。
　　“小少爷，时间到了。”
　　火鼠声音打断了沐曜灵的沉思，他捧着木匣站了起来。这一次他步履坚定，眼神里多年的迷茫散去。那翡翠色的双眸，在天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
　　时间将近，沐曜灵驱散了守在沐缉熙房里的众人，只留下自己伫立床前，三天来哥哥依旧没有一点起色。
　　他静静的躺在躺在那里，若不是那近乎病态的惨白脸色，他恍若睡着一般。
　　沐曜灵打开木匣，从里面拿出了锁魂镯。镯子呈暗金色，看起来年代久远。上面刻有精美的花纹，和不知名的文字。
　　他轻轻打开镯子的暗扣，把镯子套在沐缉熙的手腕上。他双手紧紧的抓着沐缉熙的手放至额前，像在祈祷一般闭上双眼。
　　随后时间已到，沐曜灵松开沐缉熙的手，他咬破手指，把血液滴在镯子上。
　　鲜红的血液逐渐晕开，融进镯子的暗纹里。沐曜灵无视手指的小伤口，从木匣里拿出了招魂铃，轻轻的摇动。
　　他念起了咒语，手上的招魂铃，铃舌碰撞铜铃内壁的声音，引得锁魂镯上的铃铛，也产生了共鸣，发出轻微了声响。
　　灵阵开始发挥作用，白色的微光把沐缉熙笼罩了起来，锁魂镯上的灵魂正在释放。
　　随着沐曜灵手上的招魂铃摇得越来越快，锁魂镯上的铃铛开始疯狂的“铃铃”作响。
　　沐缉熙的表情逐渐变得痛苦，汗如雨下。沐曜灵一点都不敢停止，灵魂正在融合，身体正在修复，此过程必定痛不欲生。
　　他必须保持冷静，不能断掉念咒，持续摇晃铃铛。
　　由锁魂镯能稳住魂魄，结合沐曜灵的血液，不断的向沐缉熙的身体里输送生气，他愈加挣扎，甚至开始发出痛苦的呻吟。
　　沐曜灵暂时无视沐缉熙的苦痛，更加大力的摇晃招魂铃，与此同时，他再次咬破自己的手指，在沐缉熙的额头写上咒文。
　　或许是咒文发生了作用，沐缉熙渐渐的安静了下来，沐曜灵也逐步放缓了摇晃铃铛的频率。
　　发着紫光的锁魂镯颜色逐渐变浅，上面的血液也被沐缉熙吸收了进去。
　　知道锁魂镯彻底的失去光晕，变成一块暗黑的镯子，铃铛也不再剧烈的响动。沐曜灵慢慢的停下了招魂铃。
　　长时间不间断的施咒，让他有些虚脱，不过算不上大问题。他擦拭了额间的冷汗。赶紧查看沐缉熙的情况。
　　脸色已经不想之前泛着青灰的死气，先前恶灵抓伤的肩膀，邪气也逼了出来，不再泛着黑气。
　　沐曜灵长舒一口气，稍稍放下心来。他整理好衣服，开门把门外候着的医生们叫了进来。
　　老医生捻着胡子，谨慎的为沐缉熙把脉，眉头逐渐舒展，不住的点头，赶紧起身朝身边的沐茂行鞠了个躬
　　“恭喜老爷子，家主化险为夷了，好些养着，不日便会苏醒。”
　　听罢，沐茂行终于露出这些日子以来，第一个安心的表情。他难得拍拍沐曜灵的肩膀，语重心长的说道
　　“你救了整个沐家！”
　　沐曜灵也释怀的一笑，摇了摇头
　　“我本来就是沐家的人，这不是应该的吗。”
　　沐缉熙已经脱离了危险，目前只需要这些医生后期治疗，很快就会苏醒。
　　这些天一直压在他心上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走出沐缉熙的房间，有一种恍若新生的感觉。
　　好久都没有这么轻松过了，他活动活动颈脖，回了自己的小院。
　　由于招魂阵耗费了他不少灵力，回去之后他几乎筋疲力尽的倒头就睡，期间火鼠来过几次，见他还在休息也没叨扰。
　　就这样沐曜灵睡到了第二天，睁开双眼的第一感觉就是饿，飞快的干了两大碗饭后，颇有闲心的在院子散起步来。
　　“我哥目前怎么样了？”沐曜灵冲火鼠问道
　　“昨天家主短暂的醒了一会儿，可能是太疲惫了，很快又睡了过去。医生说能醒来就好，过段时间应该就能恢复了。”
　　得到火鼠的回答，沐曜灵满意的点点头。
　　恰好看到阿尧抱着小皮球来找他，难得的陪阿尧玩了起来。
　　“来来来，你把球扔过来。”沐曜灵笑着招呼道
　　阿尧一见到他也乐了，欢快的把球扔了过去
　　“叔叔你接好哦~”
　　“那必须的啊！”阿尧气力有点小，扔的离沐曜灵有些远，还以为是接不到，沐曜灵脚底施力，以更快的速度来到球的跟前，完美的接住了。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看得阿尧瞬间崇拜感拉满，拍着手直夸他
　　“叔叔你真棒。”
　　“那可不。”沐曜灵得意的一笑，把阿尧拦腰抱起，坐在他的肩头，把阿尧逗得咯咯直笑。
　　彼时阳光正好，明媚热烈的青年和可爱的孩子，任谁看了心里不软的一塌糊涂。
　　火鼠在他们身边静静的看着，嘴角露出一抹浅笑。
　　想当年，小少爷也同那娃娃一般大，也曾坐在他的肩头欢呼雀跃，一眨眼他也变成了肩膀挺拔宽阔，能撑起一片天的大人了。
　　火鼠与沐家渊源，要从沐曜灵的父亲沐清让那辈谈起了。
　　当初妖怪与天师关系不像如今，大多都还比较敌对，沐家在一众天师里格外不同。
　　他们自先祖沐瑾瑜那辈起，就有着与妖怪签订契约，使用妖怪作为家臣的先例。
　　历代守护沐家的狐妖，便是最好的证明，为了那个妖怪沐瑾瑜甚至为了他把沐家家纹白色的应该，改成了白色蜷尾的狐狸。
　　“火鼠”在中国古代传说里是，住在南方火山里的老鼠修炼的精怪，他们的皮毛火烧不毁，是辟火利器火鼠裘。
　　也正因为那身皮毛，给他们带来了杀身之祸。当时沐清让与其他天师世家子弟一起除妖的时候，在归途遇到火鼠。
　　其他世家对那身皮毛虎视眈眈，只有沐清让不为所动，按他当时的说法
　　“又不是野人，把动物的皮毛披在身上作甚？”
　　火鼠寡不敌众，可他足够聪明，他很快认出了身着沐家家纹的少年，以前听其他妖怪说过，沐家是会同妖怪结契的。
　　为求自保他主动要求与沐清让签订契约，成为沐家家仆。当时沐清让稍显犹豫，却也知道情况紧急。还是出手帮助了他。
　　这个人类很有趣，当时的火鼠是这么认为的。
　　后来他进入了沐家，先去拜见了沐家世代的守护家臣“老狐狸”，现在只要一想那“老狐狸”，自己还是忍不住的背脊发凉。
　　“老狐狸”彻底断了他要离开的念头，让他安心辅佐沐清让。后来他看着那个少年长大，看着那个少年与家族决裂，又看着他死去。
　　最后陪着他的孩子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