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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   “阿云怎么变得那么不懂事?那个楚和虽然样子长得差点,但家境在附近几个村都算是优越,作为母亲,我一心盼着她嫁过去不愁吃穿,能享享福,她怎么反过来说埋怨我偏心阿华呢?呜呜……”

      “你也别太伤心,回头,我去跟她说说。”

      “你真得好好劝劝阿云,她作为长姐,只要一天不嫁出去,按村里的规矩,阿华就没办法把李家村的那个姑娘娶回家,况且,李家姑娘开出一千五百元的彩礼,咱家也凑不出来啊!”

      “这事不急,实在不行,我可以找亲戚们去借。”

      “借了不得还吗?如今,楚家愿意出两千元的彩礼娶咱家的阿云,她能嫁个好夫家,阿华彩礼也有着落,这不是两全其美的好事吗?”

      男人沉默了片刻,才叹气道:“婚姻毕竟不是儿戏,或许,我们真得忽略了她的感受。”

      “谭天明,你到底是帮我,还是来给我添堵的?”说完,女人委屈得嘤嘤哭了起来。

      “好好好,算我多嘴了!”男人实在受不了女人的眼泪。

      抽泣了会,女人又开始念叨:“阿云平时看着挺机灵的,怎么就想不通这其中的关节呢?非犟着要嫁给那个穷小子肖国庆,他模样是长得俊,可过日子能靠脸俊吃饭吗?

      哎呀,算了,不说了,说多了我心口疼,阿云这孩子,真是越大越不孝了。呜呜……”

      不孝?

      母亲这两个字像一把锐利的铁撬,挖开了谭云尘封心底的记忆,陈年往事如幻灯片一样,一幕接一幕地闪现在她的脑海里。

      “阿云,你弟弟身子骨弱,你喝米汤,米粒留给弟弟,好不好?”

      “阿云,爸爸妈妈每天要下生产队挣公分,太累了,带不了两个人,弟弟离不开妈妈,要不,送你去外婆家呆一段时间,好不好?”

      “阿云,你弟弟长大了,他是男孩子,长得比你壮实,你屋空间大,床也宽,你把你屋换给他,好不好?”

      ……

      嗨,这一桩桩回忆竟都是些不堪回首的委屈往事!

      谭云心底自嘲了一番,怪自己年轻时太傻,看不得母亲的眼泪,还偏偏爱当面跟她抬杠,结果,每次都惨兮兮地输给了她的眼泪。

      有次受了个大委屈,谭云伤心地跑去问外婆:“我到底是不是父母从外面捡来的?”

      外婆气得破口大骂:“胡说,你弟弟才是从外面捡回来的,而你百分百是他们的亲生骨肉!”

      原来,这才是残酷的事实真相,谭云清楚地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比不知道真相时还要难受百倍!

      算了,这糟糕的一生,不回忆也罢!

      接下来,喝了孟婆汤,忘个干净,下辈子,努力投个好胎吧!

      等啊等,谭云没等到孟婆汤,却等来了激烈的拍门声。

      “阿云,你没事吧!怎么还不起床?”男人嗓音带着一丝不安。

      “阿云,楚和来找你了,赶紧出来见见他。”女人的口吻夹着一丝愠怒。

      这是爸爸妈妈的声音!

      他们不是已经去世好几年了吗?

      谭云游离的神思终于有了一丝清明,她不知道父母为何出现在这,她只记得,在她放弃治疗肝癌的那天,楚和确实来了。

      “谭云,医生说,你的肝癌已经晚期了,再治疗下去,也不会有太大的转好,要不咱们还是回家歇着吧。”

      回家?回谁的家?

      谭云表情漠然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多年不见,他的双鬓已染上了霜雪,松弛的眼皮底下也爬满了褶皱,那张鞋拔子脸瘦下来变得更歪了,说话间,露出一嘴的黄牙,恶心得能把人的隔夜饭都能噎呕出来。

      她忽然觉得,离婚十年,前夫楚和那股猥琐劲竟越来越出息了。

      半天,谭云掖了掖棉质的帽檐,努力掩盖住化疗脱发给她带来尴尬,她还没天真到相信楚和会忽然大发慈悲来看望她。

      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虚弱问道:“你是缺酒钱了吧?”

      “没有,我戒酒了。”楚和笑得有些勉强。

      谭云是得了肝癌,可她鼻子并没有失聪,楚和身上散发的淡淡酒气,她依然敏锐地捕捉到了。

      “戒了便好。”生命将尽的谭云也学会了装傻充愣。

      “那你的意思如何?回家吗?”楚和哈着腰讨好。

      谭云沉吟了片刻,才道:“回,回我家。”

      楚和的面部抽动了一下,一抹难掩的得意快溢出了嘴角。

      这时,病房外走进一个十来岁的小男孩,他手里拎着两个盒饭,见了楚和,表情很愤怒,“外公,你来做什么?”

      楚和干干一笑,“小宇乖,外公当然是来看你外婆的啊!”

      小男孩拧着小眉毛,一脸不信,怕外婆饿着,他撇下这个混蛋外公,三步并做两步小跑到谭云跟前,拿出了盒饭,打开,和颜说:“外婆,你看,这是你最爱吃的排骨盖饭,还热着呢,来,我喂你吃。”

      谭云慈祥地看着懂事的小外孙冯小宇,点了点头,被楚和搅坏的心情终于有了些安慰。

      “小宇,吃完这顿饭,我们就收拾东西,出院回家。”谭云摸了摸他的头。

      “外婆的病治好了吗?”小宇歪着脑袋问。

      “外婆没事了。”

      “好耶!”小宇兴奋得直蹈足。

      这时,楚和凑了过来,搓着手,咧嘴说:“要不,一会儿,我送你们回家?”

      谭云瞟了他一眼,嫌弃道:“免了!”

      楚和面色一下子黑了,“出院那么多东西要带,你有病,小宇又太小,你们根本拿不动。”

      谭云云淡风轻地说,“谁说我们要自己拿,我请了护工。”

      楚和依然不死心,说:“请护工多费钱啊,辞了吧!反正我也没事,干脆我去照顾你们俩。”

      楚和的脸皮真真比磨盘还大厚,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得清清楚楚跟他说明白才行。

      她把小宇支到了外面吃饭,随后,冷着脸,盯着楚和,说:“收起你的假慈悲吧!”

      楚和装出一副无比严肃的表情,“谭云,我发誓,这回,我绝对是发自真心的。”

      谭云看着他那张歪脸,只觉得滑稽可笑,“楚和,你连个水果都没舍得给我买,这真心怕是半路给狗吃了吧!算了,跟你说这些也是白费气力,你来这里,不就是惦记着我这些年年开小卖部赚的微薄积蓄吗?”

      “不是,我是惦记小宇,你若出事了,他就没人照顾了啊。”

      “除去这三个月花去的医疗费,我卡里还剩下二十来万的积蓄。”

      楚和两眼放光,却努力做出一副哀戚的模样,“你若是走了,可怜的小宇还只有十岁,他该依靠谁啊?”

      谭云恍若未闻,面上神色无波无澜,继续说:“我前几天,请了个律师,立了份遗嘱。”

      终于说到点子上了!

      楚和眯了眯眼,心下暗骂:这个早该死的女人,骂了我一辈子,嫌弃了我一辈子,你娘家父母早些年亡去,小女儿早年夭折,大女儿七年前车祸,与女婿一起归天,只留下了小宇伴于膝下,如今你自己又是癌症晚期,临了临了,除了我,你可值得依托的亲人一个个都没了,我纵容在你眼中再窝囊废,最终,你还不得回过头来求我,哼!

      他心下作这般愤然想法,面上却诺诺,“立遗嘱是对的!”

      谭云轻蔑地看了他一眼,说:“我把我剩下的积蓄和那套房子都转到小宇名下了。”

      这短命的女人求人的态度还这么倨傲,不过,只要他做了小宇的监护人,想弄到她的钱和房,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了吗?

      想到这,他忍下了,重重道了声:“应该的!”

      “至于小宇的监护人……”谭云顿了一下,若有深意瞟向了楚和。

      楚和以为她心气高,拉不下脸来求他,赶紧接话,“哦,作为小宇的外公,我理应尽监护的责任。”

      “你?”谭云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楚和懵了,“除了我,还有谁更合适吗?”

      谭云呵呵两声,摇头道:“你自己都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怎么能担得起照顾小宇的责任?你也太高看你自己了吧!”

      楚和终于怒了,“谭云,你也太瞧不起人了吧!”

      “我不是瞧不起人,我是瞧不起你!”

      楚和怒极反笑,“好好,你向来瞧不起我,我习惯了。可我哪怕再浑,毕竟也是小宇的外公,以后,也将是他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他的监护权不交给我,你又能交给谁?”

      谭云看了他几秒,苍白的脸上竟泛起了浅浅的笑容,“我决定了,委托肖庆国作为小宇的监护人。”

      “肖庆国?”听到这个名字,楚和如遭雷劈。

      “怎么?你不记得他了吗?算了,我还是好心提醒你一下吧,他是我三十多年前的初恋,前些日子,我们碰上了。”谭云脸上现出了久违的温柔。

      “谭云,你真是病昏了头了,你的初恋再好,如今恐怕已经是别人的丈夫,而我才是与你有过婚姻的男人,你宁愿相信别人的丈夫,也不愿意相信曾共同生活在一起男人,你疯了吗?”

      “楚和,我现在回光返照,脑子清醒得很!

      说说你吧,这辈子,你先是靠父母,父母倒了,你就开始靠女人。

      你好吃懒做就算了,偏偏吃喝嫖赌的恶习样样均沾,我骂了你十年,冷了你十年,流放了你十年,结果,你一点都没反思自己的过错,直到今时今日,你竟还惦记着我的那些救命钱。

      你,已经彻底没救了。”

      楚和:“我……”

      谭云马上打断了,“你先别急着辩解,你知道吗?医生跟我说,我之所以会得肝癌,一半是累的,一半是气的。

      拜谁所赐?

      是你啊!楚和!

      我快死了,你解气了吗?”

      楚和:“我……”

      谭云再次打断:“我说啊,你压根没有做丈夫的担当,也没有尽父亲的责任,你啊,其实根本不配做个男人。

      从嫁给你的那一刻起,我便错到天边去了!”

      楚和脸色难看至极,“那……”。

      一时之间,他竟然词穷,不知如何辩驳。

      谭云别过了脸,看出了窗外,说话语气柔和了下来,

      “肖庆国跟你截然相反,他自强不息,从当年人人看不起的穷小子,奋斗出一番大事业。

      虽然,我与他的感情已经成为过往,但我谭云愿意去相信这样有担当的朋友,死后,我把小宇托付给他,如此,我才放心!

      而你,根本不配拥有我的信任!”

      俗语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谭云轮番犀利的大真话攻击下来,楚和顿时像斗败的公鸡,彻底蔫了。

      他耷拉着脑袋,咬牙道:“谭云,算你狠!”

      说完,他头也不回,离了病房。

      当天,谭云出院后,回到家,找出了肖庆国的名片,把上面的内容逐字看了个遍。

      她还记得,发病前的一个月,他像一缕阳光,走进了她的小店。

      岁月似乎对他分外眷顾,明明已经踏入五十知天命的年龄,他却活成了三十岁般的俊容,举手投足之间,隐隐透着一股领导者的稳重气质。

      认出她之后,他微微一愣,心头霎时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到了嘴边,却仅剩下了干巴巴的一句,“这些年,你还好吗?”

      她淡淡一笑,“还好,你呢?”

      “还好!”

      转了几圈,他只从货架上拿了一瓶矿泉水,准备买单。

      谭云笑笑,推回了他的钱,“我请你。”

      他也笑笑,留下了他的名片,“有事,随时联系我。”

      之后,他便走出了店门。

      没多久,他的助理又匆匆折返了回来,拿了包湿巾,买单时,偷偷跟她说:“肖总都气走两任妻子了,至今还没个一儿半女,他啊,商场得意,情场失意,过得其实一点都不快乐。”

      “啊?”谭云当时很愕然。

      助理走后,她才发现,方才买单时,他偷偷留下了三个一元面值的硬币,正好是肖庆国买矿泉水的钱。

      原来,肖庆国的婚姻也那么不幸,谭云想,他也一定跟她一样,常常感到很孤单吧!

      若说,这辈子她还有什么牵挂,那便是与她骨肉相连的小宇吧!

      若说,这辈子她还有什么遗憾,那便是错过了她一生难忘的初恋挚爱肖庆国吧!

      希望日后,懂事的小宇能给他带来一些快乐!

      带着心中的牵挂、遗憾和希望,谭云终于在回家那天倒下了。

      再重新恢复意识时,她便听到父母在她门外说的那些话。

      她轻轻颤动了羽睫,睁开了双眼,四下瞧了瞧,入目便是灰色土墙,阴暗的角落里放了一个暗红的木箱,底下垫了四块木楔子防潮,上面放了梳子,发圈,小镜子,旁边还放一张自制的矮凳,墙上挂了一个青色的斜肩布包。

      光是凭这些潜藏在记忆深处的熟悉物品,谭云确定,自己没投胎,而是重生了,且听父母在外头的对话,自己还是重生在嫁给楚和之前。

      那一年是一九八五年,谭云刚好二十岁,长得青葱水嫩,貌美如花,半路求搭讪的青年一扎扎!

      她这颗饱经沧桑的心真是又喜又忧,喜的是,此生,她未嫁,肖庆国未娶,两人的感情走向充满无限可能;

      忧的是,此时,她与父母之间矛盾日益激化,一朝处理不慎,很容易像上辈子一样闹到两败俱伤的结局。

      既然重生,谭云只想活得更加恣意一些,不想像上辈子一样委屈了自己,还留下太多遗憾。

      这辈子,她要主宰自己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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