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光》宜彤

27、第二十七章

　　“你根本不清楚联盟究竟有多无耻，你的祖父有多恶毒，他们为了达成自己的私利，什么恶心的事情都做的出来。”

　　轮椅上的少女抚摸着舱门上的细小伤痕，她能感受到身后周佑剧烈的情绪波动，却没有给他任何缓冲的机会，再一次为他剥离出真相。

　　“那个克隆体他是怎么向你解释的？你从来没有怀疑过吗？在你的印象里，仅仅因为外貌的变化，左叔叔就不认儿子了吗？几个可笑又荒谬的理由就能把你骗过去，你还是一如既往的天真。”路遥就这样肆意地嘲笑周佑，几句话就打破他的防线。

　　路遥不再关注那个实验舱，转身看向周佑，注意到他煞白的脸色，满头的冷汗，与当年的她何其相似，不同的是他们选择了不同的方向。

　　笃定周佑不会伤害自己，路遥借着轮椅向他靠近:“纽博恩刚刚苏醒的时候，处于半疯癫的状态，不配合的实验体只能被强制拘禁，为了不引起左叔叔的怀疑，你的祖父用左阑的基因培养了一个克隆体，也就是你见到的那个。”

　　“或许是受到克隆体的启发，你的祖父一边在纽博恩身上实验着各种药品，又不断复制出新的克隆人，试图加快实验进程，但是没有任何一个克隆体可以像纽博恩一样，因为他们没有求生的意识，一具躯壳永远算不上生命。”

　　路遥指了指中心那台实验舱:“你看，那上面每一道痕迹，都是纽博恩造成的，只要是清醒的时候他就会不停地敲打那扇生态舱门，甚至为此折过骨，断过指，但是没有人关心过他疼不疼，因为下一秒伤口就会痊愈，时间久了，也就没人把他当成人看待了。”

　　周佑远远看着那台机器，没有上前，相比之前，现在他的情绪已经稳定不少，路遥的话对他的冲击不小，但是很明显就是打算拖延时间，与其损耗精力去伤感，不如寻找破绽，早一点出去。况且凭路遥目前的身体情况，来时那条通道她肯定无法通过，必定有其他的方法可以出去。

　　有一搭没一搭地回应着路遥的话，周佑在这个巨大的空间里寻视着，试图找到出口。

　　实验室有着明显的翻修痕迹，应当是原先的出入口都被封死了，无用的设备也都被销毁了，只留下一个空壳子，四周明显老化的试验台积了厚厚的灰，只有几个机器在不停清理地面上的灰尘。

　　路遥面对着他，歪了下头：“你在找出口吗？不用着急的，时间到了我就会放你出去的。”

　　周佑回看她一眼，他很清楚以路遥的精神力，可以轻易读取他人的脑思维，但是他的精神力与路遥同属一个等级，她没有可能知晓他的想法，所以应该是自己的动作太明显，太过大意了。

　　意识到他的注意力又回到自己身上，路遥继续讲她的故事：“纽博恩就这么疯疯癫癫的过了五年时间，忽然一天，他奇迹般的清醒了，没有缘由地清醒了。那个时候的他很可怜，每天被当成小白鼠一样，痛苦难受时也没有人能给予慰藉，至亲的家人身边站着的是复制品，他只能远远观望。所以那时他才会毫不犹豫地同意执掌领航舰，远远离开也许更让他开心一点。”

　　“你加入军部的同一年我被实验中心收编，随后花费三年多才把之前的一切调查清楚。我曾经问过纽博恩，这一切值得吗？这个星球变成这个样子是人类咎由自取，凭什么这一切要报应在他身上。”

　　听到这里，周佑心里早有答案，回想起纽博恩曾经对他说过，与其发生在别人身上，他更愿意这一切降临于自己头上。永远抱有一颗仁慈的心，却从不会怜悯自己半分。

　　但是为什么他喜欢的人要遭受如此的痛苦呢。

　　路遥抬手看了看时间，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刹那间好像恢复了许多生气，整个人生动许多，周佑甚至能感受到她的语气都轻快了不少：“我想复仇，不仅为左阑，也是为我自己。”

　　“我房间里的医疗设施，不仅仅是为了治疗，它们还在监控我，一旦我濒临死亡，它们就会优先保存我的大脑，生命之于联盟毫无价值可言。”

　　“所以，我把这里的一切都抹消了，当年那些实验员就在这个房间，睡得很安详，我选择让他们和左阑的克隆体用同样的方法消失。”稍稍抬头，路遥的脸上带上一丝怀念，“当时的参与者所剩无几，马尔斯也终于死了，剩下的人只有纽博恩与你我三人了。”

　　挽起袖子，露出枯瘦的苍白小臂，一只振翅的飞蛾栩栩如生：“誓为扑火的飞蛾，清理罪恶的源头。”

　　领航队基地，半小时之前希芙等人收到了领航舰发来的通知，要他们登舰进行测试飞行，这种事情经常发生，唯一让他们不解的是之前基本都是西若斯发来通知，这次却只标明了领航舰。但是也没考虑太多就开始整理行装，准备试飞。

　　没等他们准备好，基地上空传来了巨大的声响，与此同时伴随着刺耳的警报，领航舰被强制启动且以极快的速度升空，仅仅五分钟就到达了人工大气层的屏障前，但是领航舰巨大的身躯并没有停滞，甚至以更快的速度强行破开了屏障，直接飞离了康纳星的管控范围。

　　过于突兀的情况让希芙等人手忙脚乱，基地的通讯系统变成了一团乱码，乔松试图修复却不见成效，启动了基地备用的几台小型承载舰，希芙打算飞过去直接一探究竟。就在启动的前一刻，通讯器材奇迹般的恢复了，领航队众人的终端上不约而同收到了纽博恩发来的信息。

　　“原地待命。”

　　实验中心，周佑看着路遥手臂上的飞蛾呆愣两秒，就在他还没搞清楚其中含义的时候，希芙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发送到他的终端。

　　飞蛾……最后的知情人……无畏的英雄……

　　零散的片段在脑海中重新拼接，组合成一个完整的故事，顾不上路遥的身体，周佑拎着衣襟把人从轮椅上提了起来，晦涩的低迷感充斥在他的神经里，这是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离他而去。

　　“纽博恩究竟在哪？”周佑咬着后槽牙焦急地问，没有办法再等她讲故事了，哪怕是在墙上戳个洞，他也要出去见纽博恩。

　　路遥被如此剧烈地牵动，脸上呈现出不自然的潮红，嘴角溢出一道血丝:“他选择了去做救世主。”

　　“我偷偷在领航舰里放了西若斯的强化病毒，还预置了自爆程序，这次我让他自己选，是回归初始还是他一个人奔赴死亡……”

　　路遥开始轻快地笑，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为什么，他总是可以轻易舍弃他自己，明明有牵挂，却还是无畏地献祭。”

　　周佑在自己嘴里尝到了些许腥咸，血的味道，他努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没有时间让他胡思乱想了，越早离开这个实验室，就能越早见到纽博恩。

　　撒开路遥的衣襟，他全力释放出自身精神力，去探测空间内每一个角落，试图找出那个隐蔽的出口。

　　几乎油尽灯枯的路遥被精神力扫过，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眼神都涣散了，撑着最后一口气，她断断续续向周佑说:“十分钟……以后……领航舰和……和这个基地……会……会一起爆炸，终于……终于结束了。”

　　哽在喉咙里的最后一口气吐了出来，路遥的头重重垂下，失去控制的精神力开始四处逸散，实验室里的压迫感愈发强烈。

　　苦寻不到出口，周佑冷漠地看着时间流逝，这一次真的没办法了吗？

　　康纳星还叫地球的时候，人们总是会相信，死之后会转生，轮回往复。

　　不知道同时死去的人，下辈子的缘分会不会更深一点，哪怕比此生多一分多一秒，也都值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