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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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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萧再谨后,宋淮比平时更为忙碌。
一叠叠的奏疏送到大都督府,他每日早出晚归,章玉姝这几日再没见到他的人影。
她就去找穆夫人消磨时间。
穆夫人终于收到儿子的信,信里穆扩很替她高兴,说有机会一定回燕京看看干妹妹。
章玉姝未免感慨:“穆家一门忠烈,祖辈都是战死沙场的,你们一家去临安十几年,而今你们阿扩又在守卫钦州。我得跟淮儿说说,怎么也该调他回来了,好让你们一家团聚。”
穆夫人连忙阻止:“不必如此,阿扩是自已愿意的,相公也希望他保家卫国,再说你跟宋都督提,那是为难他。”
“你们家就是太正直了,才……”章玉姝皱眉,谁家像穆家那么傻的,真就一直老实待在临安,“此事你不用管,我自有主张。”
穆夫人觉得宋淮应不至于如此听话,也就罢了。
下午出了一桩案子,金陵织造局总管太监周济达昨日死在了平谷县的庄上。
这周济达也算是皇上的亲信,翁鹤因此向宋淮禀告:“尚不清楚死因,仵作还未派去……不过听说,他在金陵买了数十优伶,此次一并带回了燕京,死时身边便有这些优伶作陪。”
周济达有此癖好众所周知,但一向很是节制,不至于为此而死吧?又正巧是去了一趟金陵回来,他可是去年才任职的,翁鹤怀疑其中有什么牵扯。
宋淮并不惊讶,淡淡道:“去平谷县看看。”
一个时辰后。
马车到达平谷县,周济达所住的庄子。
见都督出现,在场的官员都前来行礼,有刑部郎中季珣,平谷县县令张叔晖,刑部的仵作傅云栋等。
季珣知道宋淮霹雳手段,容不得别人拖泥带水,便先将早前找到的线索禀告他:“是优伶们发现周公公暴毙的,说是之前还笑眯眯在听曲,突然头一歪就不动了。张县令询问过那些优伶,原是周公公在此之前服了药。”
“什么药?”
“神仙散。”
是一种令人浑身舒畅飘飘欲仙的邪药,宋淮自然听说过:“可知何时开始服用的?”
“优伶们都说不知。”
宋淮走入庄内大堂,第一眼就看到周济达歪倒在椅子上,脸色赤红,唇角有些微白沫。
他问傅云栋:“你可曾验过服用神仙散的死者?”
傅云栋道:“回都督,小人验过,据小人观察,周公公的死状十分符合服用神仙散的症状,加之饮酒纵乐,年岁亦不小,才会致死。”
宋淮唔一声,走到周济达身边,将案上的银壶拿起。
打开壶盖,里面空空,只剩酒味。
他低头,再次审视周济达,而后吩咐傅云栋:“立即检验。”
季珣忙叫衙役抬人。
宋淮看一眼靠墙站成一排的优伶,也跟着去了后院。
傅云栋刚到刑部两年,经验谈不上丰富,动手前先谦虚一句:“小人不才,若有错处还请都督多多包涵。”
宋淮不吃这一套:“功夫不足,回县里练手去。”
傅云栋差点扇自己耳光,心道多什么嘴呢,这都督打仗厉害,也能摄政,可验尸就未必行了,何必害怕。
他定一定神,开始替周济达脱衣。
季珣受不了这味,低咳声:“都督,要不在正厅歇息会?”
“不用。”宋淮不怕死人。
他十二岁就被他父亲弄到沙场去了,平日里光是只听过热血故事的少年,刚一去就被撒了一身人血。
此后,世上再没有能令他恐惧的东西。
傅云栋一样样检查下来,禀告道:“肠内有紫斑,粘液,确实是服用了神仙散。”
宋淮却盯着周济达头上的束发,冷不丁道:“不开颅吗?”
傅云栋:“……”
季珣面露惊色。
已经证明是服了邪药,为何还得开颅,傅云栋眉头拧了拧:“都督是在怀疑什么?”
宋淮当然知道事情的真相:“与怀疑无关,既然是检验,就该检得彻底。”指一指周济达的脑袋,“开。”
季珣弓着背逃到屋檐下。
傅云栋与季珣相识,见他如此狼狈有些想笑。他常说,季珣需要练练胆子,季珣还不信。
不过他真不觉得需要开颅。
谁想到,等打开后,他发现周济达的颅内确实有问题,里面有长长一道血痕,直指脑干。
傅云栋愣住了,惊声道:“难道是他自己先服用神仙散,而后被刺死?”看起来,伤痕与脑骨的裂纹十分吻合,显然不是用蛮力而入,而是对此构造十分熟悉,且又用了巧劲才能如此。
是刺客干得不成?
宋淮已经大步走去正堂,对那些优伶道:“是你们毒死周济达的吧,”吩咐衙役,“全都抓起来。”
衙役们急忙围拢上去。
优伶们都是女子,只会弹琴唱曲,就算被周济达买来,也是跟着过悠闲日子,哪里想到飞来横祸,竟把人命算到她们头上,一个个吓得跪地磕头。
其中只有三人头上戴着长簪。
宋淮做细察之状,随后走上去,伸手往一个身穿碧色裙衫的姑娘肩头扣下。
她下意识的闪避。
如蛇灵活,转瞬滑过他手掌。
“是你了。”宋淮冷笑一声,以掌为剑,携带着万钧之力朝她劈去。
那女子心知藏不住,腾身而起,袖中飞出两把匕首。
宋淮抽出腰间长剑,钉钉两声便隔开了。
衙役们见她露出原形,纷纷上来围攻。
宋淮对翁鹤道:“要活的。”
翁鹤得令,即刻朝那女子攻去。
那女子拳法不俗,与翁鹤斗了数十回。
仗着人多势众,翁鹤没有后顾之忧,窥得良机一下把那女子擒住,随即手指深入她口中,拔去毒齿,再用力一击,那女子双腿失力,朝前一扑,跪倒在了宋淮面前。
“为何要杀周济达?”宋淮询问,“谁派你来的?”
女子不说,咬紧了牙。
她现在有点后悔自己过于自信,她混在优伶里,以为能神不知鬼不觉得将周济达除去,完成最后的任务再离开,便能得千两黄金,结果却栽在宋淮手里!
这大都督真是名不虚传。
可是,他为何会亲自来平谷县?
予她任务的人,根本就没提及宋淮,不然她也会略加小心。
“你不说,也无事。周济达已经死了,凭你的功夫,不应该会被困在此处。”宋淮嘴角微挑,笑意是冰冷的,“是不止这一桩事情吧?”
女子脸色微变,但仍不开口。
季珣上前道:“请都督把此人交给下官。”
刑部有千百种办法撬开一个人的口,宋淮道:“行,你押她回刑部,”顿一顿,“留四个衙役给我。”
季珣领命。
傅云栋跟着告辞时,有些惭愧,想跟宋淮说两句,可瞧着他冷淡的脸色,到底是没敢开口。
宋淮吩咐衙役:“给我仔细搜,任何一处地方都不得遗漏。”
众人听令。
翁鹤看天色已晚,命庄上的厨子准备饭食。
夕阳西下,宋淮环顾一圈被翻得乱糟糟的庄子:“我记得周济达没什么亲属,他入宫便是因父母双亡,填不饱肚子。”
“是,不过属下听说周济达收了一个儿子。”
宋淮淡淡道:“他何止一个儿子,当年风光时儿子无数,后来才只剩一个。但魏昉被斩首后,他也没再继续收儿子,倒是收敛许多。”魏昉是内宫太监总管,与周济达向来是死敌,但魏昉太过张扬,以至于先帝难容,不再念旧情,赐死于他。周济达从此事中受到了教训,后来谦恭稳重,去年才被派去织造局,结果山高皇帝远,又重蹈覆辙。
厨子做好饭菜,端上来。
宋淮与翁鹤道:“你叫那些衙役先停手,同他们一起将饭吃了。”他知道结果,现在不过是走个流程。
“是。”翁鹤转身出去。
官道上,一辆华丽的马车正徐徐行往皇宫。
车内坐着萧再谨与他的表哥唐赫。
唐赫比萧再谨大三岁,手里拿着一杯葡萄酒,惬意的喝下口道:“皇上这么准时回宫,真的不觉得可惜吗?在芳林苑多舒服,现在又要过苦日子去了。”
萧再谨叹口气:“是啊,但谁让朕是皇上。”他虽然也贪玩,可心里始终记得父皇临终前的话——再谨,你将来一定会是位勤政爱民的好皇帝。
故此,他一直在遏制自己的懒散。
唐赫睨他一眼:“皇上可是害怕宋都督?”
萧再谨脸色微热,挺一挺腰板:“怎么可能,宋都督是朕的臣子,是以朕一提去芳林苑,他立刻就答应了。”
唐赫笑出声:“唔,还是要宋都督答应的,他不答应,皇上是不是就去不了了?”不等萧再谨说话,“臣也明白,就是父亲也怕宋都督,前几日提出给从湖州军队迁徙到益州的家属予耕种的公田及牧马地,让他们自耕自食,节省每月粮食。就这个意见都反复斟酌,生怕宋都督不允。”
这明显是个好主意,萧再谨奇怪:“怎么可能不允?宋都督自己都打过仗,最是了解。”
唐赫沉默片刻:“但他现在是都督啊,许久没去打仗了,又有这么大权势……”后面的话没有再说。
萧再谨听出他的意思,不由呵斥:“你莫胡说,宋都督一心为国,绝不会有什么私欲。”宋淮只是过于严厉了些,但最近已经改了,对他极好,是他所期待的良师益友。
见他生气,唐赫一时不敢再说,只暗暗道,萧再谨真是拎不清,但总有一日,他会明白,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