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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 ...

  •   “今天晚上有空吗?”从老狐狸上司的办公室出来,埃瑞克径直来到阿琳的办公桌前。看到她抬起头来,脸露诧异,他居然有种莫名的畅快:“如果可能,我想请你吃晚饭。”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偌大的办公区有那么一瞬静得简直能听见一根针落地。面不改色的修养,行为科学组这些久经考验见过世面的联邦探员们当然还是有的,然而那一双双训练有素的耳朵,无疑都已竖了起来,生怕错过只言片语。
      既然视频截图都送到了上司案前,与其坐等流言不胫而走,还不如先发制人。以毒攻毒的手段,格兰十年前就教过他了。跟他的低调不同,格兰向来招摇,绯闻八卦如影随形,而对此格兰的态度历来都是“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之所以能如此洒脱,除去此人天生脸皮就厚的因素之外,心态显然也十分重要。“人们其实就是图个新鲜,”当时格兰正啃着一本厚厚的《美利坚宪法概论》,说话时头也不抬,“你若泰然处之,甚至兴高采烈地推波助澜,他们很快就会觉得无趣的。”
      对这套理论他起初颇为怀疑,然而见证次数多了,不由他不深以为然。格兰这家伙看似天使般无辜,实际对人性的弱点了解甚为透彻,难怪律师做得游刃有余。
      “好。”她回答得干脆,动作更是干脆。话音未落,她已经起身开始收拾,叫他几乎怀疑刚才在她脸上见到的诧异是自己的错觉。“现在就走吗?”
      若是格兰在场,只怕要拍案叫绝——以毒攻毒的要点之一就是万万不能流露刻意,落了形迹,而她此刻的反应那样自然,完全看不出他们两人这周才开始一起工作。
      那么这“毒”大约是足够了吧?处在同事们注目礼的中心,他突然觉得有点忐忑。
      和阿琳约定一小时后去她的公寓接她,他先回家换下了西装,套上牛仔裤和休闲衬衫,出门前又抓了件外衣。他知道她说的那一片公寓套房。它们通常由专门的公司雇人管理,租金虽不低廉,条件却要相对优越。
      因为没有进大门的磁卡,他就在路旁临时停了下来。她并没有让他等很久,几乎是刚刚换到停车档,他就在后视镜中看到了她的身影。
      她的装束也很简单,深色牛仔裤,尖领白衬衣,外面随意罩了件浅灰的粗针开襟毛衣。那种窄脚的紧身牛仔裤大约是近年来的流行款式,他虽然不甚关心时尚风向,但放眼望去满街皆然,委实不可能注意不到。然而百分之九十九的时候他见了这副打扮,都要在心里感慨一下人们的趣味——若是没有好看的腿型支持,这种弹性有限的材料不但折磨本人□□,还要荼毒观众心灵。
      而她就属于那可遇而不可求的百分之一 ——以他医学院毕业的职业眼光,至少解剖学上挑不出任何瑕疵。“长腿美女”一词,或许只是格兰信手拈来的说法,然而却分外贴切,看来律师的措辞确实有着独到之处。
      “我们去哪里?”她拉开车门坐进来,带进一股清新气息,却不是香水的味道。
      “这就交给我好了。”

      马利布一带因为有众多好莱坞明星起居出没,平时就不清静,周五晚上更是分外拥挤。临海的几家著名餐馆由于视野风景俱佳,没有预约的客人不得不在门前领号排起了队。他们因为预约得晚了些,要等到八点半才会有座位,于是他带她去了吧台坐下等待。
      他照例问了是不是有Ultimat,不出所料得到了否定的回答,于是点了Chopin代替。既然认定阿琳??芬利不是能以常理揣测的存在,他当然也没认为她会选择Cosmo这类口味偏甜的东西,然而她面不改色,措辞纯熟地要了纯Belvedere、只加橄榄,还是令他不由得侧目。
      “看来你是真准备放松了,”等到调酒的侍者开始忙碌,他对她说。在这样的距离上,他看得清她眼睛的微妙色彩——那是一种并不常见的浅灰,却和他的如出一辙。
      “当然,开车的是你。”她嫣然一笑,小小的钻石耳环在脸侧闪着光亮。也许是光线的关系,灯红酒绿中她看起来多了几分柔和,少了几分干练。“说说你自己吧,埃瑞克。”
      酒杯在这时垫着餐巾送到了他面前。啜了一口,他不由得暗暗点头——尽管Chopin不是他的第一选择,但酒本身的冷度和口感都是恰到好处。“我出生在圣迭戈,”他说,“我父亲从前是飞行员。他为SFTI项目做过教官,我们一家都住在Miramar附近。”
      看到她眼露疑问,他于是解释:“海军的SFTI,就是‘攻击战斗机战术指导’,Top Gun这个别称你可能更熟悉。后来这个项目合并去了内华达,改成了现在的海军攻击空战中心,我父亲就在那时选择了退役。”
      “那么你居然没有参军?”她的酒也送了过来,她拿起酒杯,向吧台后的侍者微一点头,“不少家庭都有这种传统。”
      他笑了笑:“军队不适合我。”
      “真是他们的损失,”她捏着马丁尼酒杯的细柄,似笑非笑,“倘若把你的模样用来印发征兵广告,必定效果很好。”
      “未必;海军又不是只招女兵。”也许是酒精的作用,这话不经思考就已出口,无形中倒是颇得格兰三味。真是近墨者黑,他不免腹诽,赶快换了话题:“你呢?你不像是加州长大的。”
      “说对了,”她笑,“我家在芝加哥。我父亲是芝加哥警局的副局长。”
      “那么你居然没做警察?”
      “我这不是做了联邦警察?”她拿起串成一串泡在酒里的橄榄,咬了一口,“何况还有我哥哥呢。”
      “你似乎说过你和你哥哥不是……”他记得,他们讨论费艾诺和芬国昐那对冤家兄弟时,她提过她和她哥哥不是“同母所生”。
      “我父亲是离过一次婚的,”她不在意地笑笑,“凯文那会儿才三岁,他的亲生母亲实在是个极品,居然千方百计不要他的抚养权,离了婚就人间蒸发了。”
      “……”
      “不过凯文也的确不算可爱小孩就是了。”她开始历数她兄长的劣迹,“他头脑虽然还算聪明,偏偏生就一副目中无人的倨傲脾气,结果从小就是问题儿童,接着是叛逆少年,后来是不良青年,现在——用我父亲的话说,幸好他是为加拿大警方工作,而不是美国。”
      “他在加拿大?”
      “多伦多,骑警队。”她笑了笑,“从小到大,凯文只拿两个人没办法,一个是我,一个是露西安娜。”
      “那是……”
      “他前女友,上个月刚升级成妻子。”她又咬下了一个橄榄,“说来有趣,凯文和她是在芝加哥认识的,当时胡里安不知中了什么邪,偏偏咬住露西安娜的裙子不肯放——胡里安是我哥哥的狗。我一直不明白他那样一个人怎么会不养獒犬偏养吉娃娃,现在看来还真是歪打正着——要是被一只巨型獒犬咬住了裙子,露西安娜多半会起诉他而不是嫁给他。”
      他禁不住笑了起来。不知不觉杯子已是半空,随着酒精扩散进血液,暖意也在流进四肢百骸,他能感到自己因工作绷紧的神经正逐渐放松下来。
      “阿琳。”他望着杯子出了一会儿神,“那天晚上——”
      她即刻放下了酒杯,半转过身来面对他。她白衬衣的扣子松开了两颗,现出颈上挂着的细长银链,深蓝的宝石吊坠在她胸前闪闪发亮。“抱歉,我是借用你来让某人死心。”
      他想过她的回答可能是什么。他想过很多次。应当说她此刻的答案并不在他意料之外,然而亲耳听到她说得这样云淡风轻,亲眼看到她眼中一派诚恳坦荡,他还是有一瞬的失神……与失落。
      领座的侍应生恰在这时走了过来:“方达先生吗?你们的晚餐席位准备好了。”

      被拒绝与被利用,天知道哪一个更令人纠结。
      埃瑞克二十九年的人生经历显然没有起伏跌宕、一波三折的复杂,于是这种难题,在他还是头一次遇见。幸运的是,他的表面功夫早已修炼得炉火纯青,尽管胸中的郁闷没法靠着一贯的理智逻辑来梳理清楚,脸上却成功地没表现出一丝一毫负面情绪。
      何况按照格兰的说法,没人会跟美酒美食过不去的,美人这种东西充其量也就是个陪衬罢了。
      继开胃菜新鲜牡蛎之后,海鲜沙拉、龙虾浓汤接踵而来,主菜是黑鲈鱼,配以口味芬芳馥郁的Riesling——这样的晚餐,很难让人纠结下去。
      大约是两杯马丁尼加一杯白葡萄酒的作用,她颊上微现红晕,眼睛的色彩也变深了:“埃瑞克,那天的事你似乎很介意?”
      他正切着一块鱼肉,闻言手下一顿:“抱歉,我不知道你看得出。”
      “如果不了解你,肯定会以为你这是反讽。”她嘴角带笑,目光却异常明亮,刹那间他几乎有了错觉,好似酒精替她撕去了一重伪装,“对不起。”
      她这样直白致歉,他倒有点窘迫了,方才的郁闷不觉烟消云散:“没关系。”
      “你和我想像得很不一样。”
      气氛无形中一变;他察觉了这变化,本能地很想问一句哪里不一样,却又觉得这话太像格兰风格的调笑。只不过是一瞬的犹豫,他已错失了机会。
      “如果只听福勒那老狐狸的说法,你就该是一副孤胆英雄模样。”
      “我?”转念间他已隐去了失落,同时哑然失笑,“那类硬汉难道不该都是类似克林特??伊斯特伍德的形象?”
      “是啊,”她往后一靠,满足地叹了口气,“你这形象,即使打扮成牛仔,也只让人想起《断背山》。”
      刚送进嘴的鱼肉险些噎在喉咙里,他咳了一声,半晌才缓过劲来:“……你也和我从前听说得不太一样。”
      “他们说我拔枪比动脑更快?”她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严格说来这也没错。”
      这名声在他看来不是什么褒扬,然而她似乎不以为意。她若不是当真毫不挂怀,那就必定和他一样,是长年累月形成的习惯——貌似投入,实则疏离。
      “要不要甜点?这里的岩浆蛋糕很不错。”放下刀叉,他问,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态度多了几许亲近。

      晚餐无疑令人满意,事实上两人都觉得胃里沉甸甸的,散散步会更有利健康。比起马利布,他更熟悉圣莫尼卡,那里的码头和步行街公认是散步的好去处。夜色已深,第三街上行人依然络绎不绝。在步行街一端的恐龙喷泉附近,还有几个街头艺术家逗留不去,尽管演奏者技巧平平,但吉他声衬着水声,平添了几分魅力。
      她突然停下脚步拉住他,仰头微笑:“你不是歌手吗,能不能唱首歌?”
      他扫了她一眼,确信酒精正在她身上起作用,于是放弃了推脱反对的念头:“好,你想听什么?”
      “让我想想,”她歪过头,“我中学时候可是很着迷理查德·马克思的。你能不能试试Now and Forever?”
      “若是那首,我恰好还记得,”他走过去,和那吉他手交谈几句,征得同意后拿过吉他试了试音。他并不偏好理查德·马克思的风格,但这首Now and Forever他却不陌生:“这歌常用在婚礼招待会上。”
      她点头:“说得很是,我上个月就刚刚在凯文的婚礼上听过。”
      回忆了一下曲调,他信手开始弹奏,保守起见,第一遍只是旋律。然而就在那句“Now and forever,I will be your man”即将收尾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似乎有人说:
      ……你不记得了,对么?
      琴声戛然而止,他警觉地抬头四顾,不远处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被音乐吸引而停下了脚步,然而近旁除了她,就只有那个听得入迷的陌生吉他手。
      难道我真喝多了,以至于产生了幻觉?不等他想通这是怎么回事,他就听到她诧异地问:“你居然有纹身?”
      “什么纹身?”他迷惑地反问。她指了指他因为挽起衣袖露出的手腕,他顺着她的手势低头望去,赫然看到了那神秘的星辰火焰纹章。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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