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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江户卷十一 妖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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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表死神又代表报恩的黑猫>
白墨和药郎一起推开黑棺,果然看到义勇昏睡在里面。
血痕斑驳的空间中,耽于甜梦般毫无防备的义勇静静地躺在棺里。看到那睡颜,白墨那些积压的难过、不平、愤怒,此刻都化为水汽往眼眶里凝聚。
义勇被突然射进来的阳光刺到眼睛,像个初次破壳的小动物似的眯起眼睛,尝试着慢慢睁开眼帘,然后映入眼底的,就是白墨湿润的眼。
“义勇,姐姐来晚了,让你受苦了……”
——小子,你有没有笔墨一类的东西?只要给我,我就能救你出去。
犹记初次听到这些话时,义勇只以为是胡话。
然而她竟然真的救出了他,还不止救了他一次。
他鬼使神差地伸出双手,紧紧地抱住了白墨。
白墨看到义勇向她伸出手,张开的十指指甲断裂、血肉模糊,惊得她倒抽了口冷气,小心的确认了义勇身上没有其他伤口,才回抱住了他。
“抱歉,让你久等了……没事了,没事了……”
站在不远处的卖药郎看到这一幕,只是轻轻一笑,便转身离开了。
毫无留恋地,仿佛只是个旅途中的过客。
“这回得多亏了一个巨佬带队,义勇,脑袋清醒点没?我给你介绍啊……咦?”
白墨回身发现那里已空空如也。
“奇怪,刚才和我说话呢……”
随着殙姬的消逝,浮世绘般的场景开始溶解,无缝拼图一般一块块从远到近延展,慢慢变成了熟悉的景色。
产屋敷的私宅,绕满紫藤花的墙,侧厅的池塘,还有主厅里的面孔,逐渐构成了熟悉的画面。
“是白墨姐和义勇回来了!!”
最先听到的是锖兔的活泼声音,这一嗓门让白墨全身的血液瞬间活化,脑袋里重复播放的悲剧电影一下子跟换了碟一样,播放起了欢快的音乐。
虽苦难重重,但还是人间最亲切。
可恶,都怪殙姬,白墨感觉自己的泪腺水阀要关不住了。
好在耀哉走了过来,看到主公温柔的笑脸,白墨感觉整个人像吃了颗定心丸,顿时又平静下来。
“你们去了那么久,吓坏我们了,幸好回来了。”
天音也接话道:“是啊,还好平安回来了,我们这一天一宿一直没敢合眼。”
“一天一宿?原来我们酣战了那么久?”
白墨说着就被枕头击中了侧脸,她的青筋一凸:“谁啊!竟然拿枕头砸我,尊不尊重伤员!还有,是谁这么大胆敢在主公房间铺床睡觉!有没有搞错!太没大没小了!”
银时又气又想笑的脸出现在视野里,他捏着白墨的腮帮,一副又想用劲拧下来又舍不得的样子。
“啧,急功近利的家伙,找死跑得比谁都快,等一下一起上你腿能断?还是打算留我搁这儿给您收尸?我本来打算就在这赖着不走了,下半生都要麻烦小主公养我了。”
“谁急功求利了,我那叫反应快,天生的先锋队队长,所以松阳老师上课我总是第一个举手,就你,等你反应过来攘夷战争都打完了!”
耀哉和天音默契地对视一眼,同时无奈地看向这两个人。
真菰最为贴心,先递来水盆和毛巾替白墨擦洗伤口,白墨实在忍不住就把她抱进怀里撸起来,这里摸摸那里摸摸。
“白墨姐,你这样我要喊性骚扰了。”
“别嘛别嘛,你看姐姐我差点就丢了小命,这点福利怎么能没有呢。”
听到白墨这么说,银时又忍不住了:“早就说了退休墨柱要有点分寸,得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没有金刚钻就别揽那瓷器活!丢了小命我可不会给你烧纸,毕竟我们私塾最缺的就是纸!”
“呵呵,敢小看我,区区咒术领域可关不住我,我肯定得回来,不然我可爱的师弟师妹们谁来疼爱呀~”
轻佻的尾音暴露了白墨的得意,药郎斩魔降妖的技术没学到,这个“区区”的精髓算是学到了。
“废话!你必须得回来!”
“啊?你这么说我就不高兴了,你让我回来我就回来岂不是很没面子?我突然觉得在领域里陪殙姬下下棋也行啊,打花牌我是一流的…………呜噜噜噜噜噜…………”
白墨说着说着就开始吐血,胸前染了一片,偏偏面部表情还很淡定,像个坐着的人形瀑布。
天音和真菰连忙上前帮她擦拭。
原来表面上看白墨好像若无其事,实际上内伤已经叠了好几十重了。
银时本来还想多顶几句嘴的,都已经打好腹稿了,就看到眼前这一幕。他整个人震了一下,然后脸上血色顿时少了几分,似乎都流进眼睛里,呃不是,流进眼袋里了,顶着红眼袋的他有些语无伦次:“混蛋,你要是回不来,我杀尽三千世界的乌鸦也要把你夺回来!”
“…………诶?”
不光白墨愣住了,天音和真菰也同时停下手中的动作,跟被大瓜砸中的猹一般,互相咬着耳朵往边上靠去了,似乎在说舞台交给你们。
银时和白墨两人一时大眼瞪小眼,场面很安静,安静地都能听见守在门外的岩柱念佛的声音。
屋里还有几个隐队队员,此刻都化身为瓜田里的背景板,竖起了耳朵。
桂走到银时身边,一本正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情书业务,限量打折,购买从速。”
“假发你滚!!”
“不是假发是桂!”
“诶?什么?你要玩尬的是不?”
白墨犹疑地把脸凑向身边的真菰,“小真菰,银时他是不是终于糖分中毒把散药当成糖给吃了?都说了石田散药不能吃,你瞧,这不就吃坏脑子了,你可不能学他。”
“……”
银时的声音掩着些许“好汉不跟女斗”的羞愤怒气:“我是在想这样说会不会把殙姬引过来,趁柱们都在,来个真正的‘瓮中捉鳖’,好好挫一挫无惨的威风。”
“可是殙姬,已经被我打败了耶?”
“……啊?那……躺在那里的女人是谁啊?”
众人被银时这句话终于从轻松的氛围里清醒过来,白墨也发现了他们目光齐聚的不远处,躺着一个女人。
一张玉靥娟秀如许,额心点缀一朵灿黄的菱花,烟眉如两道远山痕印在扇睫之上。她穿着华美的婚装,却仍能窥见几分婀娜纤腰,露在罗袖外的一双柔荑有一股轻盈的透明感,宛若掏空的蜡像,只剩一层冰肌铸成的易碎的外壳。
“那是殙姬。”
不怪众人纷纷表示惊诧,因为这个模样的殙姬和之前出现的殙姬判若两人。
其实无需上前试探,就能知道她已经魂归瑶台,胸前已不见起伏的迹象,面容也如时间静止般不曾动过,但由于美得慑人,让人不禁有种她还会活过来的感觉。
这时白墨想起了领域里药郎叮嘱她的话。
——回到现世以后要加倍小心,你只解决了一个,很有可能还要经历一场恶战,但这一回我爱莫能助。
接下去他便不说了。
也是,这年头会倾情授艺、细腻解说的只有反派。
“你竟然在领域里遇见了药郎?!”
听完白墨讲述了领域里的经过,耀哉吃惊得都露出少年声线了,稚嫩的高音十分悦耳。
众人皆知,药郎的存在属于鬼杀队神秘情报之最,隐秘到连自家主公都没见过,还只能当别人冒险故事的听众。
他看上去非常想见药郎一面,但又很快冷静下来,“不,药郎的事晚些再问你,先说回他留下的重要信息,‘只解决了一个’是什么意思?”
鬼杀队的成员还沉浸在主公一闪而过的萌态(划去)失态的回味中,最冷静的桂分析道:“其实我总觉得昨晚在墙壁门窗上看到的那些黑影不太对劲,是不是意味着敌人不止一个人?”
“有这个可能,而且这具尸体也很奇怪。”
天音走近到殙姬旁边,蹲下来察看,“崭新的衣饰,精致的妆容,就好像……”
“化鬼当日的殙姬一般。”
白墨肯定了天音的判断,“但是我在领域中亲眼看见殙姬的身体消逝成灰。”
“她有姊妹?还是双重人格之类的?”银时不愿意靠近那具尸体地站在远处。
白墨摇摇头,似有所思地低头:“我一定看漏了什么,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被我忽视了……”
此时,殙姬的身体发出异样的光芒,就如同之前茑子抢占其身体的光芒一样。
看到那光芒隐隐显出的形态,白墨回想起殙姬取下一节梳篦,轻柔地给猫儿梳毛的动作。
“难道……天音!”
多年相处得来的默契让真菰无需听到白墨的后半句话,就先一步身手迅疾地将天音带离了尸体。
耀哉也马上将外面候命的炎柱炼狱槙寿郎与岩柱悲鸣屿行冥召了进来。
这两位柱都有身强力壮的特点,光是往门口一站就霸气四射,尤其是炎柱的披风一扬,相对之下,屋子里几个娃就显得有点弱不禁风。
尤其是现在颤颤巍巍站着还要真菰扶的白墨已经构不成战力。
在众目睽睽之下,殙姬猛然睁开了眼睛,金色的瞳仁闪出妖异的光芒,鲜红的嘴唇由于牙齿的变形而微微半张,两只尖牙露在了外面,两颊长出横须。
看到变化逐渐成形的白墨,将药郎的眼神暗示、领域里的种种经过突然合成了完整的线索。
“真正的上伍——是一人一兽!!”
白墨已经明了,自己方才讲述殙姬故事时漏下的正是这只猫的事情。
“那只兽,便是一只陪伴了她整个婚礼过程的黑猫!”
首先醒悟的是桂:“昨晚不断闪现的黑影,现在回想起来那并不是人形,确实更像是猫。”
众人来不及深究一只猫为何与殙姬一起了成为上伍之一,他们不得不专注于眼前的战斗,不断估算着这只猫到底有多大战力。
眼前“殙姬”散发出来的气压一步步攀升,那怨气简直如同冲天的海啸,下一秒便会吞没整个空间一般。
“神官大人,已经没有时间追究黑猫为何物了,这家伙的力量眼瞅着越来越强,必须尽快解决。炎之呼吸……”
炼狱槙寿郎的手摸上刀柄,姿势一沉,披风在他剑气出鞘的一瞬飞扬起来。
“壹之型·不知火!”
高速突进的炼狱槙寿郎带着一身的火焰之光,没有点功底的人看到这一幕,可能只会以为眼前上演了一场彗星炽烈来袭。
“喵————!!”
令人不敢置信的是,“殙姬”竟然用一只手,不,是一只爪便挡住了炼狱槙寿郎这一击。
只不过和殙姬以前的指刃不同,它用的只是普通的兽爪,指甲呈锋利的尖状,往外突出的部分大约只有三四厘米。
它反扑一击,炼狱槙寿郎只能勉强接招,他的脚已经踩穿了地板。“殙姬”低沉的叫声伴随着地皮破裂的声音,炼狱继续被这股强压推出了数米远,地上拖出了两条醒目的长痕。
白墨想要取松阳老师的亲笔时,被银时一把抓住手腕。
“你还要强迫进入墨姬状态,不要命了?所以说我最讨厌你们这些柱,给我在那坐着看好了。”
银时与岩柱交换了一下眼色,同时从两面向“殙姬”发出攻击。
然而尽管如此,也没能伤它分毫。
众人没想到它兽爪的威力,居然比殙姬的指刃还要强大!
而且与之前的战斗不同,那时殙姬还有理性存在,甚至还能对上话,可现在的“殙姬”面目狰狞,怒气冲顶,丝毫不像可以沟通的样子。
屋内的灯光将它的影子投射在墙上,那是一只巨型的猫妖,影子巨大到整面墙壁都装不下,只见它弓着腰,毛发倒立,正冲着人群的方向不停地咆哮,其愤怒的洪波喷射大地,震撼天穹,连月亮都逃进了云层里,使屋外更加昏暗。
它像是正在拼命诉说自己的怨气,像是在对人性的黑暗绝望地吼骂,又像是在向人类讨个公道。
它是在诅咒人类啊!
情势危急,大敌当前,在场所有佩刀人士都面色严肃地拔出了刀。
“殙姬”的下一击直指的不是方才袭击自己的柱,而是天音!
“喵!!!!”
一道雪白的影子迅速蹿了过来,从众人的视野中闪现而过,停在了天音的面前。
“殙姬”在触碰到天音之前戛然而止,它竟然自己收住了攻击。
“嘶——嘶——”
小白猫顶着风一吹就跑的幼小体型,却在巨型妖猫面前丝毫不露惧色,凶狠地呲牙喊叫,身上每根毛都紧绷着呈备战姿态,可谓使出浑身解数想要保护天音。
“小白!你快让开!”天音着急地喊。
那正是桂初次见到天音时,天音正在给它梳毛的小猫。
“——抓住机会,就是现在!!!”
在场的两个现任柱同时吟唱——
“炎之呼吸,陆之型——”
“岩之呼吸,柒之型——”
“糖之呼吸,不知道什么名总之一刀暴击99999的型——”(小白:?)
三方同时夹击,虎虎生风,势可吞牛,这一晚最绚烂的火光和最深沉的岩击之声都聚集在这一刻。
殙姬身上所有猫的特征都逐渐褪去,失去意识昏倒在地,面容仍如最初那般皎洁,只是嘴角淌出了鲜红浓稠的血液。
“喵……喵……”
虚弱的猫叫声从殙姬怀里传来,一只小黑猫从她衣服里钻了出来。
小黑猫通身黑色,一双金色眼瞳,细看可以发现只有唇畔一点毛和胡须是白色的。它踉跄地走了两步,靠近到殙姬的面前,小心地舔去殙姬唇畔的血,并未注意到自己的白须被染上了红色。
“喵……”它撒娇似的叫了一声,倒在了殙姬的怀里,缓缓闭上了眼睛。
女人和猫儿相互依偎着,姿势如同正在互相取暖。殙姬的脸上没有一丝痛苦神色,黑猫也似乎满足地闭着眼睛。有那么一瞬的错觉,好像她们在做一个美好的梦。
所有人都没有出声,生怕打扰她们的“美梦”。
“殙姬是那只猫的救命恩人。”
义勇忽然说话了,众人看向他。
“那只猫生前被那家的人虐待,女主人觉得是因为它的毛色不吉祥,才给她儿子招来了灾祸。黑猫虽然有吉祥的寓意,但它嘴部周围有白毛,便被认为是不详的征兆。他们把还活着的黑猫扔进了那座黑棺里,打算让它和殙姬一起下葬。”
不等众人问缘由,义勇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指,继续道,“我进入领域时就已经被黑猫控制了行为,目睹了它经历了一切,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它作出一样的举动。”
“一样的举动?所以你的手指才会……”
黑猫在黑棺里不停用爪子挠门,哀鸣着,祈求着想要出去。
它绝望的叫声近乎悲泣。
棺门终于打开,殙姬的脸庞映入它的眼帘。殙姬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它抱出来藏进了怀里,然后一路小跑到事前打探好的隐秘出口,将它放下后就匆匆提起裙摆往回赶。
跑出去几步,她忽然停下,慢慢转过身来,看到它还没走,有些气恼,又有些羡慕似的。
——小笨蛋,快走啊,你自由了,千万不要再回来了。
黑猫没有走,而是沿着墙根一路又回到了主厅,蹿进了殙姬的怀里。殙姬先是一惊,又马上作镇定状把它抱进怀里,不让其他人触碰。
于是便有了领域里的那一幕。
“怪不得你会在看到我时抱过来……”
白墨喃喃。
殙姬被一群人勒住脖子时,那只黑猫的叫声如今犹然萦绕在耳畔。
现在想来,那叫声是多么的悲切,多么的绝望,多么的无助啊!
“南无阿弥陀佛,南无阿弥陀佛……”
悲鸣屿行冥听完默默诵起了经。
天音抱起小白,眼神略显哀伤,耀哉给她披上外套,轻拍安抚。
锖兔和真菰帮着给炼狱槙寿郎处理伤口。锖兔说自己下一次也一定要派上用场,解决上弦,炼狱槙寿郎听罢哈哈大笑,被真菰匆忙一个噤声的手势警告了。
他们往白墨那边看去,只见白墨早已褪成了一身白色,倚在墙边睡着了。
银时给白墨盖上外衣,桂将隐队队员引了进来处理房屋里各种坍塌碎裂的残局。
夜晚终会过去,太阳总会升起。
天公洒下万斛日光,穹顶如同被冲洗过一般,散发出耀人的光彩。
在温暖的旭光中,躺在一起的殙姬和黑猫慢慢幻化成尘土,于世间灰飞烟灭。
晚安,殙姬。
晚安,黑猫。
队士把白墨抬上担架时,义勇走了过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白墨有些迷糊地握住了义勇的手:“你在疑惑我为什么能进入领域对不对?毕竟殙姬只把唇脂抹到你的唇上,按理说应该只有你才能进入那个领域才对。”
“是因为……她,对吗?”
义勇其实心里已经有数,却还是想看白墨亲口说出来,说出那个他无比怀念的名字。
此时他已经有些微微颤抖。
“对,是因为吃了你姐姐的信。”
白墨仍显虚弱,但还是探出手,摸了摸义勇的头。
“义勇,你还记得不记得我说,新招式的名字来源于那封信?因为我很喜欢富冈茑子写的那段话。凪是风平浪静的意思,再湍急的河流也有平静的一天,再深邃的黑暗也有迎来黎明的时候。”
白墨轻轻一笑:
“你的名字,取得真好啊……”
义勇第一次眼眶泛出了红色,他静静地,点了点头。
「义勇,再汹涌的波涛也有停歇的时候,再湍急的河流也终有汇入汪洋归于平静的一天,胸有惊雷而面如平湖者,方称义勇兼备,可堪重任。而今此别或间黄泉,莫怪姐姐。雨后晴明日,若生当相见。」
「万万珍重,万万珍重。」
「——富冈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