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月幽明》清灵若梦

8、（三）

　　另一边，雪晴跟着苏杭大镖局的人前往玄水寨。
　　总镖头李翔是个身形挺拔，长着五柳长须的中年人，人称“江南云长”。他想着不过护送一个小姑娘，路上大概也不会很大的危险，便叫其他人先回镖局，只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李祖辉李祖耀上路。
　　那两个小伙子见到雪晴像见到蜜糖似的，偏生自己父亲在不敢太放肆，只好一边装君子一边献殷勤。雪晴冰雪聪明，自是明白得很，但自己有求于人也不好太绝情，一路上不冷不热的，这惹得两个二世祖反而更加心痒痒，把她当成女神般看待。
　　天色渐暗，李翔知道雪晴吃不了苦，所以从没赶过路，看见已是傍晚便寻店过宿。这里不过是个小村落，和嘉兴的大城自是无法相比，只有一间小客栈，连灯火都不够通明，一副随时倒塌的样子。雪晴皱着眉头，心中千万个不愿，但知道在这是没办法了，便硬着头皮走进去。
　　由于嘉兴的经历太过惊吓，她现在有个习惯，每进一间店总要先扫视一下各个角落，生怕叶云又无声无色地出现。这些天来都没有看到类似叶云的身影，她便没有那么小心翼翼了但扫视的习惯还是没有改变。
　　她扫了一圈，觉得有点异样，又转过头看了看。
　　天啊！他怎么又在了？！
　　只见角落的那张桌子上，那披着深蓝色斗篷被着黝黑长剑的人正在独自自斟自喝。雪晴只觉得他像鬼一样阴魂不散，正想不声不响地偷偷上楼上的客房，偏偏那两个二世祖开口了，左一个“赵姑娘小心，这里楼梯比较窄”，右一个“赵姑娘要不你扶着我走吧”。雪晴只想东一脚西一脚把他们踢死。
　　那叶云听见声音，转过头来看。雪晴看见他转过头来，心都快要跳出来，然他只是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又转过头去，仿佛不认识她一般。
　　那个死木头！
　　雪晴无名火起。
　　两个二世祖见雪晴不上楼也不说话，心中奇怪，问道：“赵姑娘怎么了？不舒服？”
　　雪晴正自烦躁，听到他们两个的声音更加生气，皱着眉瞪了他们一眼便冷冷地上楼去了啦。她自有高贵清冽之气，李氏兄弟这样被冷冷地瞪了一下，竟不敢再吭声，只默默地跟着上去。

　　是夜，忽從外面傳來一陣刺耳的笑聲。
　　雪晴猛地乍醒。
　　只聽那笑聲延綿不絕，明明是從外面傳來，卻像在耳邊響起般。那音色異常怪異，像生銹的鐵棒摩擦的聲音，又尖銳又嘶啞，聽得人雞皮疙瘩掉了一地。三更半夜在這樣的小店聽到這樣的聲音，怎能不讓人渾身發毛。
　　怕歸怕，雪晴腦子轉得飛快，馬上想到與其縮在被窩里，還是找回李翔三父子比較安全，於是立即沖了出房。
　　事實上聽到這樣詭異的笑聲，小店里所有的人都沖了出走廊，雪晴是反应最慢的一个。所謂“所有”，除卻伙计掌柜，其實就只有他們四個加上葉云而已，畢竟是这样一条小村子。
　　雪晴冲出去时，李氏兄弟正在东张西望，神色紧张，看到雪晴冲出来却还是说别害怕有我们在之类的话。雪晴甜甜一笑说声多谢，心里却不以为然。这两个人平时虽然大献殷勤，一到这样的时间却连去拍她房门都忘记了，还说什么保护。叶云在她出来时淡淡地扫了她一样，又转过头望着楼顶。雪晴随着他目光看去，除了普通的横梁什么都没有，不知他在看什么。李翔不知所踪，听李氏兄弟说是去看看是谁在搞鬼了。
　　笑声忽然停止，然后响起一声惨叫，竟是李翔的声音！
　　李氏兄弟脸色大变，立即一跃到楼下冲了出去。与此同时，叶云也动了，但他不是跃到楼下，而是朝屋顶破瓦而出。那瓦屑稻草灰尘落了雪晴一身，她只庆幸这破旧小店的房顶没因他这一撞而坍塌。
　　只见叶云那一跃落回地面上时，还带着一个黑衣人。那人是被他抓着脚猛地拽下来的，雪晴这才明白他刚才老看着楼顶是在看什么。叶云一把扯落黑衣人的面布，还未开口问，却见那人的嘴角冒出血泡，已是服毒自尽了。
　　叶云皱了皱眉，这样的死士，他之前在万花林也遇见过，只是不知这次的人针对的是店中的哪位。
　　雪晴看着那人口吐血沫，抽搐几下便断了气，只觉得一阵恶心，捂着口鼻问：“这，这人就是笑的那个人？我怎么觉得笑声从远一点的地方来？”
　　他摇了摇头：“这人大概只是一个手下，外面还有四五个人左右。”
　　她一听还有四五个人他还那么淡定，不禁又气又急：“那你还在这里干嘛？快去帮忙啊！他们只有三个人耶！”
　　他一副看白痴的样子望着她：“我为什么帮忙？”
　　“你木……”雪晴见他眼中怒意似起，及时把“头啊”两字吞回去，“你是大侠！是英雄嘛！我听说江湖侠客路见不平拔……”叶云显然不打算听她废话，一边转身回房一边淡淡道，“我只是块喜怒无常的木头。”
　　敢情他还记着那天在嘉庆酒楼的话？！真没听说过哪个江湖侠客如此小肚鸡肠的！雪晴心中把他骂了七百万次，脸上却挂着赖皮式微笑死死拉着他：“叶大侠！叶英雄！你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小女子的年少无知嘛。”
　　虽说那李氏兄弟讨厌至极，但也不能见死不救，何况李翔对自己一直客客气气，而且人家三父子是为了送自己才来到这里的，怎能看着他们就这样死了？再说了他们死了，谁送她到玄水寨？
　　但那叶云只是转过头望着雪晴拉着他的手，眼中说的是“你识趣就最好放手”。雪晴一向怕他，被他一瞪就想放手了，但想着现在只有他能救那三条人命，唯有硬着头皮不放，还挤出两滴眼泪喊了声“云哥哥……”。
　　从小到大，不管是姑姑、大管家还是程哥哥，只要她哭两声撒撒娇，全家上下没有人不依着她，她不知这招对冷漠的叶云有没有用，不过尝试下总没坏。
　　叶云皱了皱眉。
　　他表情是皱眉，心中却不禁好笑。这个少女虽然古灵精怪，总是个大家闺秀，他没想过她竟会喊自己“云哥哥”，是她真的不拘小节到这个程度还是真的救人心切呢？
　　“你欠我一个人情。”话音刚落，已经挣开她的手跃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