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白塔》狐言先生

13、chapter.13 谈话

　　“你叫什么名字？”乔静好打破空气中的沉默。

　　“嗯？”乔静好猝不及防的问话，让陆小锋愣了愣。

　　乔静好低着头，淡淡地说：“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呢。”

　　“陆小锋，我叫陆小锋。”

　　“我叫乔静好。琴瑟在御，莫不静好的静好。”

　　“我知道……”陆小锋回答着，却惹得乔静好噗嗤一笑。

　　乔静好的笑意转瞬即无，似乎那一笑才不过几秒便消失，她敛去了笑意：“很高兴认识你。”

　　陆小锋迷惑：“嗯？”

　　“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难道你没什么想和我说？”

　　陆小锋沉吟：“只是我不知道从何说起。”

　　乔静好想了想，忽然问：“那你是不是知道了，我为什么害怕见到你？”

　　“嗯。”陆小锋想了半分钟左右才应答，说完他似乎临时想到什么，“对了，你刚才为什么忽然发病，你应该没见到我呀。”

　　乔静好惆怅：“其实我刚才没有发病，我只是想了结自己。”

　　陆小锋默言。

　　“我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会变成可怕的魔鬼”乔静好说着，“我不希望自己异于常人地生活着。我觉得那样的自己好累。我的童年已经被人踩碎了，我只想长大后能开开心心。可惜我发现我做不到。

　　每每入夜，我一闭上眼睛，我就能想到那些场景，画面，声音……我曾经告诉过自己，已经过去了，那些事不会再发生了，但我就是做不到忘记。我从那时开始对夜晚产生抗拒，害怕。

　　一直到遇到顾堂东……是他每天晚上给我打电话，和我说话，直到我睡着才挂电话。慢慢地在他的声音陪着入睡，我不再害怕黑夜了，我以为我好了，不会再受那些事影响。

　　但当我看到你，那种感觉又死灰复燃了，那种感觉还更加强烈了，强烈得让我怀疑那些可怕的日子是不是又要回来了，我开始感觉身体好像被另一个灵魂占据……”

　　说到这里，乔静好抓着头发，痛苦地将脸埋进被子里。

　　陆小锋听乔静好断断续续地说了那么多，脸上掠过一丝黯然。

　　“胡同的事都是我发病时做的，不关顾堂东的事，他只是想帮我。”乔静好忽然说到顾堂东。

　　陆小锋笑笑：“我知道了。”

　　乔静好舒了一口气：“他是我唯一的朋友，我不能失去他。”

　　“他说过，他和你都是胡同里不被待见的人，你们之间只有彼此。”

　　乔静好淡淡一笑：“胡同的人都觉得我们是坏小孩，总是奇奇怪怪，而且家庭又不好，觉得我们父母不是什么好人，我们也不被待见，特别是他……”

　　“顾堂东？”陆小锋一脸疑问。他至今都不知道顾堂东的家庭情况，更从未听谁说到过他的家人。

　　乔静好似乎没听到陆小锋的说话，只自顾自地说着：“顾堂东，那个每天晚上打电话陪我聊天，伴我入睡的男孩子，我不想看到他被孤立。他没有做错什么，难道只是因为什么他家人做了与胡同里的人观念不符的事？并不是的，不希望看到他一直生活在黑暗之中……”

　　“所以，你才和他说，见过阳光的人，就不会再最喜欢黑暗了，我想带你看阳光这句话。”陆小锋淡淡说。

　　“是的，我被黑夜与阴影困扰时，是他陪伴我，温暖我，带我看见了阳光。当我看到他置身黑夜之中时，我也想带他去见阳光。”

　　陆小锋始终疑惑，胡同的人不待见乔静好是因为她父亲蹲局子，母亲做小姐。

　　那顾堂东呢？

　　又是因为什么？

　　乔静好没有任何主题和中心地说了很多，陆小锋和乔静好说了大半个小时。

　　最后，乔静好和陆小锋说了再见，然后用手机放了音乐，是一首老歌，名字叫《我们都是好孩子》

　　她调好外放的音量，将手机放在枕边，侧躺下床，娇小的身躯踡缩在被窝里。

　　歌曲唱到高潮时，她哼着调子轻声跟着唱：“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天真的孩子，灿灿的，孤单的，变遥远的啊，我们都是好孩子，最最可爱的孩子，在一起，为幸福落泪啊……”

　　陆小锋出来时，乔父第一时间就进屋去瞧女儿情况。一进房就见女儿听着音乐安然酣睡着，悬着的心总算放下来了。

　　莉莉安朝陆小锋挑眉：“说什么了？你们聊挺久的。”

　　陆小锋耸耸肩：“大部分都是她在说……”

　　“那你知道些什么了？”

　　“没有，不过我倒知道一个很重要的东西。”

　　“嗯哼。”莉莉安笑笑。

　　“我想知道关于顾堂东的事。”陆小锋说。他好奇这个男孩子。

　　外头天已经黑了，风声更紧了。

　　叶婆婆看着时间也不早了，就知会了声乔家夫妻，又瞅了瞅乔静好，见她吃了晚饭又自卧床休息了，这才放心回去。

　　陆小锋和莉莉安扶着叶婆婆下到住院大楼，一走出一楼大厅，迎头就碰见刚打包了盒饭回来的顾堂东。

　　“欸，你要回去吗？我顺便送你。”陆小锋叫住了他。

　　顾堂东停了下来，只轻微地摇摇头，就走了。

　　陆小锋蹙眉：“他家不是在北门区巷7号吗？不回去？难道住医院？”

　　叶婆婆说：“他爸爸一会儿会接他回去。”

　　“哦。”

　　返程的车由莉莉安来开，下午的时候陆小锋手臂上的伤有些发痛又在医院上了新药。

　　相比于陆小锋，莉莉安的车技更好些，尽管是车子配置不好。

　　“静好那孩子精神瞧着好了不少。”叶婆婆慢悠悠地说。

　　“是好了不少，而且头脑还很清醒。”陆小锋坐在副驾驶座，慵懒地眯着眼睛。

　　莉莉安瞟了他一眼：“头脑不清醒哪能和你讲那么久的话。”

　　“静好都同你说了什么？”一说到这个叶婆婆就问。

　　陆小锋坐正了身子：“也说什么，就像是述说着自己的内心……而且还说到顾堂东，他俩似乎都过得不好。”

　　叶婆婆摇头叹气：“静好是苦命，堂东也是苦命的孩子呀，我和你们说过的，他俩都是不被待见的孩子。”

　　莉莉安好奇：“一直都听你们说，乔静好和顾堂东都是胡同里不被待见的孩子，现在我们只知道了乔静好的，但顾堂东却又是因为什么？”

　　陆小锋想要问了被莉莉安说了。

　　“你们应该没有听任何说提及过顾堂东的家庭吧。”叶婆婆幽幽地说，“顾堂东这孩子没有母亲，却有两个父亲。一个叫顾云，一个叫江宇，都是警察。”

　　“两个父亲？”陆小锋和莉莉安异口同声地发出疑问。

　　“其实，他是被收养的，并不是顾家的亲生儿子。”

　　此时陆小锋和莉莉安已经是满脸疑惑。

　　叶婆婆揉着额头，靠着车椅后背，微微闭着眼：“你们应该不知道胡同口面馆的老板顾振江就是顾云的父亲吧，也是顾堂东名义上的爷爷。顾云和江宇是”同性恋，当年顾云决定要和江宇在一起时，顾振江气得和顾云断绝父子关系，一个人搬到了胡同口住，不再与顾云往来。顾振江搬走，顾云和江宇在一起后不久就去福利院收养了一个男孩子，取名顾堂东。”

　　“原来是这样的身世。”莉莉安笑笑，觉得充满了戏剧性。

　　陆小锋垂眸不语，同性恋于他而言，并非什么猎奇的新事物，他有朋友就是同志，并或许理解不了，但他至少尊重。

　　叶婆婆继续说：“胡同里的人，思想老派陈旧，觉得两个男人一起是件荒唐的事。没人接受他们的爱情，觉得同性恋是种病，人人都唾弃，说他们污了胡同的风气，有违道德伦理。”

　　那时胡同里纷纷传言堂东的父亲同性恋得了艾滋病，一时无人敢靠近他们家。他家就彻彻底底被北门区巷摒弃了。

　　堂东这孩子从小就因为父亲的事被别人在背后指手划脚的，所以他从小对父亲都有些冷漠。后来慢慢长大了，知道了什么原因之后，他和他父亲的关系就越来越冷漠了。他父亲们都忙于工作，不知道孩子也受了自己的影响。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对自己那么冷漠……唉！”

　　莉莉安听得来气：“真的是愚昧无知，外头大城市同志多了去了，有什么荒唐的。我打心底觉得同性恋和异性恋没什么区别，都是因为爱情才选择对方，都应该得到尊重。”

　　“对呀。”陆小锋感叹，“可以不理解，但要尊重。可是像北门区巷这种偏远地区小山镇，人际关系简单，是很受压抑的。而且与多数人的思想及地方风俗不一致，皆为异类。这样的情况下。也难怕顾堂东不为待见。”

　　莉莉安无奈：“也对，社会中很多同性恋都不敢公开出柜。”

　　叶婆婆说：“咱胡同那个小地方就那样。那么多年都是如此。就苦了孩子，从小被排斥挤对。你说静好和堂东做错了什么吗？然而并没有，他们只是想像普通人一样活着，但却被那样多的异样眼光指责。”

　　陆小锋默然。

　　面对这种情况，谁也没有办法。

　　没有办法让所有人接受他父亲的爱情。

　　乔静好也是。

　　没人在意她母亲是否是做小姐的。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她母亲给人的感觉是不是做小姐。

　　因为胡同的人没有义务去了解她母亲内心的真实想法与做法，他们只相信自己所见所闻的。

　　晚上八点多陆小锋他们才回到胡同的杂货店。

　　叶婆婆在车里颠簸了这么久，都有些腰酸背痛了，一下车就歇息去了。

　　陆小锋和莉莉安紧接着就去刘大爷家还车。

　　刘大爷家已经关门闭户了，但还没熄灯，屋内白炽灯的光透着磨砂玻璃窗格洒出来巷口。

　　莉莉安停好车子在门口，锁好车门。陆小锋喊了一声“刘大爷，还车来啦。”

　　闻声开门出来的刘大爷裏着军大衣，缩着脑袋：“哟，还车来啦。”

　　说话间，刘大爷瞥见了靠着车，抽着烟的莉莉安。忙笑迎去：“哎呀，小姑娘你也在呀，差点忘了大事。”

　　刘大爷回屋里头拿了莉莉安房车的钥匙，笑呵呵地说：“姑娘呀，上次是我和麻婶儿冲动冤枉了你，我们没读过什么书，都是粗笨的人，没什么分辨能力，小姑娘要见谅啊。”

　　莉莉安接过钥匙，摆摆手：“没事，没事，不过你们以后可得搞清楚再找人。”

　　”不过……”刘大爷话锋转折，“你这车在我这保管着，出了点意外。”

　　“啥？”莉莉安一紧张，直接掐了烟，“我车出啥事了？”

　　刘大爷讪笑：“其实也没啥事，就是轮胎被偷了。”

　　莉莉安以为什么事：“瞧把我吓得，就一轮胎。”

　　“还有一些零部件……”

　　“什么！”莉莉安震惊。

　　刘大父忙解释：“不是我做的，也不知道是哪个小崽子偷的，现在也捉不到人了……不过镇上有个修车的地方，应该能换零件。”

　　莉莉安抓狂：“我现在哪来那么多钱。”

　　刘大爷眼珠一转，说：“不如这样，我用我这辆五菱宏光抵了钱吧。”

　　莉莉安脸色一黑，瞅了瞅身后那辆二手残旧的五菱宏光面包车：“你确定？”

　　刘大爷嘿了一声：“小姑娘，我这五菱宏光虽然旧点破点，但性能还是可以的。”

　　陆小锋开玩笑地说：“莉莉安，我瞧着这车还不错！”

　　莉莉安瞪了他一眼：“你闭嘴。”

　　陆小锋识趣地闭嘴。

　　“怎样？”刘大爷试探着问。

　　莉莉安想了想，目前自己的房车一大堆问题就解决，得送去修，平时出入城镇没有个交通工具又不行。索性就要了那五菱宏光先过了这一阵子再说。

　　莉莉安不情不愿：“好吧好吧，不过得明儿帮我找人挪车子去修。”

　　刘大爷忙应声：“今儿就挪去了，我明儿给修车地址你，你有空去瞅瞅修得怎样了。还有，那辆五菱宏光你们记得开走啊。”

　　莉莉安无奈地开走了五菱宏光：“这刘大爷，感觉被他坑了。”

　　陆小锋笑说：“至于你有个能走上路的车了，不至于徒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