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将军的财迷娘子》鹤翎散

4、重回十五岁

　　“爹……君菀……娘……不要啊！”
　　段景峥梦中惊坐而起，印入眼帘的是房间熟悉的摆件。

　　他长呼一口气，放松了身体，任由它跌落到床上，睁着疲惫的双眸，呆呆地望着纱帐顶。
　　汗水顺着他的额角的幅度，滑入发间，湿了枕巾。

　　重生第十日，他几乎每晚都会梦见上一世，梦见父母长辈，梦见兄弟姐妹。
　　时刻提醒着自己，老天爷定然也觉得侯府不该蒙受此等大冤，故而再给他一次机会，让他去改变侯府的命运。

　　失去过，才懂得拥有的可贵。
　　……
　　十五岁的定北侯世子，京中出了名的纨绔，不学无术。
　　他脾气暴躁，整日打架惹祸，京中年龄相仿的儿郎，几乎都被他打过。

　　定北侯也头疼不已，打也打了，骂也骂了，实在管教不住，也就由着他闹。
　　好在闹归闹，终究懂得分寸，没有闹出人命，也没有仗势欺人，没做过坑害百姓之事。

　　这下好了，定北侯管教松了，倒是段景峥把自己闹晕过去了。
　　额头破了一大口子，血流满面，被人抬着回来，把一大家子的女眷吓坏了。

　　太医刚出来，就被一群女眷围着，顿时紧张得额角不停冒汗。直到太医连连保证无大碍，这才被放行。
　　十五岁的暴躁少年，与二十一岁战神将军的冲击。

　　你是我，而我也是你。
　　重生第一日，刚醒来的段景峥看着身边围成一圈的长辈，忍不住落下悔恨的泪水。

　　他以为自己到了阴曹地府，又遇上了可亲的家人。感叹着，死了也好，起码一家人又能团聚在一起。
　　大家见他这般反应，面面相觑，都以为他摔傻了。

　　段老太太一边帮他擦眼泪，一边用哄小孩子的语气，道：“乖孙哦，我的乖孙，不哭不哭，祖母给你买糖葫芦。”

　　段景峥破涕为笑，将头靠在祖母肩膀上，觉得分外温馨。

　　定北侯府夫人却是愁容满面，红了眼眶，好好的儿子，摔傻了，可如何是好？
　　太医临走前交代过，段景峥还需要休养，故而段老太太她们并没有呆太久，就相扶着离开了。

　　“你们都随我过来。”段老太太神色凝重，收起了方才的慈和，又沉声吩咐道：“去，派人去营中，把侯爷叫回来。”

　　随即，一群人浩浩荡荡往松鹤院去，刚坐下，老太太就忍不住叹息。
　　“峥儿如今的情形，似乎不太乐观啊。”

　　“苏太医言，峥儿的伤不打紧，只是我瞧着……”说着，老太太指了指自己的脑袋。
　　“这里面，似乎伤到了。”

　　定北侯夫人虽然也是如此想的，可伤的毕竟是亲儿子，打心眼里还是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娘，苏太医说了没事，没准……没准只是吓到了，过几日便好了。”

　　“哧”二夫人邵氏嗤笑出声，幸灾乐祸地道：“过几天想必也那样，大嫂，你没看到峥儿那模样？”

　　闻言，定北侯夫人气急，关系到儿子，她实在没有心力去维持妯娌之间的表面平和，怒声道：“那模样？什么模样？你再胡说八道，看我不撕烂你的嘴？”

　　邵氏也不管旁人脸色多难看，依旧我行我素，毫不遮掩的得意。
　　瞥了一眼大嫂，继续嘲讽道：“不过也没事，长子嫡孙不中用了，侯府还有我家峰儿撑着。”

　　“大嫂放心，我家峰儿仁孝……”邵氏还想落进下石，只是话还没说完，就被老太太拍桌子的举动打断。

　　“你给我闭嘴，我还没死呢，侯府什么时候轮到你来指手画脚？”
　　“再胡说八道，休怪我请家法了。”老太太此言一出，邵氏讪讪地闭上嘴，满脸不服气，却也不敢忤逆。

　　老太太看向一旁的小孙子段景康，若有所思地道：“康儿是个好孩子，就算峥儿真伤了脑子，康儿也会照顾他一辈子。”
　　说完双目锐利，扫视一圈。

　　定北侯夫人目光柔和下来，也看向段景康，冲他招招手。
　　段景康五岁，年纪还小，虽在旁边听着大人说话，却无法理解大人们话中的意思。

　　他乖乖走过去，仰着头，明亮的大眼睛望向嫡母，目光透着不谙世事的澄澈。

　　定北侯夫人怜爱地摸摸他的小脑袋，似询问，又好似在自言自语，道：“康儿会一直对大哥哥好的，对吧？”
　　段景康懵懂地点点头。

　　得到回应，定北侯夫人心下大慰，一把将他搂在怀中。
　　孩子虽然不是她亲生的，但也是自小养在她的膝下，如亲儿一般对待。

　　段景康的姨娘巧娘是定北侯夫人自小一同长大的陪嫁丫鬟，一向忠心不二。
　　定北侯夫人生下女儿君菀后，身体大不如前，便询问巧娘意见，为她去奴籍。

　　而后，作主将巧娘许给定北侯做良妾，巧娘感激主子为她打算，即使成了定北侯的人，也依旧每日到主院照料主子。

　　后来生下段景康，定北侯夫人提议将孩子养在膝下，巧娘很痛快地答应了。
　　庶子记在嫡母身边教养，对孩子有益无害，她知道这是夫人在帮她，她自当感恩。

　　对于段景康的教导，定北侯夫人也颇为上心，还会教导段景康，要敬爱自己生母，要孝顺。
　　“淑琴啊，你让人拿着我的名帖，去请张院正来一趟吧！”

　　堂中众人噤若寒蝉，气氛有些低落，最后还是老太太开口，打破了宁静。
　　淑琴是定北侯夫人的闺名，她也赞同老太太的提议，点头应下。

　　松鹤院中，长辈们如何忧愁，段景峥是不知晓的，如今他正躺在床上，消化自己重生十五岁这件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起初以为自己在阴曹地府，后来他看到林业和林平两兄弟稚嫩的少年脸。
　　说话时的神态，毫无沙场气息。

　　而林业和林平两兄弟对于自家世子奇奇怪怪的问话，也是很耐心的一一解答。
　　过了一会儿，妹妹君菀来看他，看着娇小可爱的妹妹，段景峥问道：“君菀几岁了？”

　　小君菀甜甜一笑，“九岁。哥哥怎么忘了？”
　　她没有大人们想得多，仰着脑袋，一脸不解。

　　段景峥心中隐隐有个猜测，忍住狂喜，继续哄着君菀： “哥哥没忘，只是想考考君菀的记性。”
　　他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哄着小君菀开开心心地回去了。

　　房中又剩下他一个人，不过此时的他已经能确认自己的年岁了。
　　十五岁，那时的自己还是京中人家教养儿郎的反面例子。

　　他还未随父亲上战场，还未成为战神，侯府也还是显赫门庭。
　　回想着十五岁之前发生的各种事，很多记忆早已模糊。

　　段景峥去北边前，一共有三个朋友。品学兼优的杜仲安，也是家人最喜欢，最乐意他结交的朋友。

　　长辈甚至将君菀的终身大事托付给他，可惜，就是这个人人称赞的君子，用卑鄙阴狠的手段，将整个侯府推向地狱。

　　第二个是马伯言，文武皆是废柴，本以为是个会溜须怕马的憨憨。

　　不曾想，段景峥自己认为没用的人，最后将手段耍到他身上，而他也因为中了马伯言的药，最后成为任人宰割的羔羊。

　　第三个是段景峥表弟，裴允。他是舅舅嫡长子，却不爱读书。
　　整天跟着段景峥遛鸡逗狗，打架斗殴。

　　喜欢习武，家里反对，就每天偷偷摸摸跑来侯府跟着段景峥学。
　　后来侯府出事，裴家也受到不少牵连，被打压得很厉害，而段景峥回京第一个遇到的就是裴允。

　　裴允没有告发他，还偷偷瞒着家里，帮他找了个隐蔽的住处。
　　想到这里，段景峥神情柔和了几分。

　　“吱呀”
　　房门从外推开，段景峥不想动，就坐在床上，伸长了脖子，往外探。
　　“夫人。”侯在外间的林业兄弟，恭敬行礼。

　　定北侯夫人点点头，做了一个邀请手势，笑道：“张院正，这边请。”
　　“夫人客气了。”张院正恭敬回礼。
　　大家一同入内，段景峥也知晓来人是谁了，忙下床见礼。

　　“娘。”
　　“张伯伯。”
　　张家与段家是世交，一直以来，段景峥都称张院正为张伯伯。

　　认得人？定北侯夫人双眸顿时亮了起来，神情难掩惊讶，欣喜若狂，她激动地上前两步，一把抓住儿子的手。
　　“娘，您怎么了？”段景峥还不知道家人以为他摔傻了。

　　听到询问，定北侯夫人不由哽咽，“没……没事，娘是高兴。”
　　“来，给你张伯伯看看，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张院正淡定走上前，仔细检查一番，又询问了一些问题。
　　“嗯，并无大碍，这伤口十来天也能痊愈了。”

　　“只是伤口有些大，恐会留疤，到时让峥儿自己到府中找我，我给他开点祛疤的药。”
　　张院正这么一说，乔氏也放下心来。

　　“多谢张伯伯，我是男子，有疤痕也无妨。”
　　段景峥上一世征战沙场，受伤无数，身上多的是疤痕，也就没放在心上。

　　定北侯夫人却不是这么想，当即一巴掌拍到段景峥身上，“怎么就不打紧了？疤痕在脸上，还是有碍观瞩。”

　　“是是是，母亲大人，您说得对，儿子听您的。”段景峥学着自己十五岁时的样子，向母亲耍赖。

　　“你呀！”定北侯夫人抬手点了点段景峥额头，满脸宠溺与无奈。
　　“你好好歇着，娘送你张伯伯出去。”

　　段景峥弯腰作揖，一直看着他们走出去为止。
　　然后自己一人坐在书桌前，回想上一世，十五岁之后发生的一切。

　　包括侯府出事之后，他偷偷回京城，在城中探听到的消息。
　　圣上是明君，一向识人精准，知人善任，绝不可能立庆王为储君。若是如此，那圣上病重定然另有隐情。

　　贤妃与庆王是最大的受益者，且他们母子本就野心勃勃，此事与他们脱不开干系。
　　而杜仲安设计扳倒侯府，他在庆王谋夺皇位之事中，又充当什么角色呢？

　　谋臣？心腹？还是走狗？
　　他死后，定然还有后续。只是这些后续，他都无从知晓了。

　　庆王能否顺利登基，而杜仲安能否得偿所愿，他也是无法知晓了。

　　但是无论如何，他今生决不能让侯府重蹈覆辙，也不会让那等卑鄙小人得势。
　　段景峥望向窗外，嘴角上扬，眼神坚定且狠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