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亲至疏是夫妻》姬流觞

75、all in

　　突如其来的“all in”
　　钟维从小就没在家里安生的呆过。即使四十几岁的人，有了儿子，心里惦记的还是外面的江湖。
　　展平眉也觉得他烦。
　　不在家的时候想他在家，在家的时候真心希望此人原地消失。笨手笨脚的帮倒忙不算什么，那张嘴是真的欠。什么都不懂，还见什么比划什么，尤其是那副理所当然你为什么干不好的德行，真让展平眉瞬间暴走。
　　夫妻如此，父子也是麻烦。
　　平时不在家，娃和钟维露水见面的时间里，全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如今爹不上班，娃不上课，第二天早上就因为豆宝儿起的太早，让钟维没有睡成懒觉，父子俩呛呛起来。要不是钟妈妈护着，钟维的巴掌就落到已经伶牙俐齿的豆宝儿屁股上了。
　　豆宝儿抱着展平眉眼泪汪汪：“妈妈，爸爸要是赶我走，你会让我走么？”
　　展平眉想了想说：“嗯，妈妈会陪着你走的。怎么也不能让你自己走啊！”
　　豆宝儿心情好点，门口的钟维一脸臭气的下楼。整整一天，对豆宝儿威胁的话变成了：“你再不XX，我就把你送幼儿园！”
　　展平眉只好搜了一篇如何帮助孩子上幼儿园的文章，微信给他，告诉他，不要让孩子觉得上幼儿园是一种惩罚。
　　钟维又立起了眉毛：“怎么就惩罚了！他就该上！你这样惯着不可以，会把他惯坏的！”
　　展平眉气结，当初谁不然让孩子上幼儿园的？当初谁红着眼说在家陪孩子的？
　　“跟你这种想当然啥都不会啥都不学的男人说不通！”展平眉撂下一句话，牵着孩子出门玩儿去了。
　　大概中午补了个午觉，钟维心情好了很多。下午去游乐场笑眯眯的寻了她们母子，让展平眉歇会，自己嬉皮笑脸的去贴儿子。豆宝儿起初还有些生气，但在爸爸给买的一大堆投币机的硬币面前，就全没了节操。
　　展平眉托着腮帮子昏昏欲睡：唉！这男人啥时候出去干活？能不能不要在家添乱了！
　　回家路上，钟维接了个电话。然后嘴角抽搐，脸部肌肉有些扭曲的看着展平眉，古怪的说：“农行把袁开告了！”
　　展平眉低头一算时间，可不差不多了！刚刚过去的那个春节，在金融行业几乎是个分水岭。之前的日子，经济形势不好，银行到处找“优质客户”。像袁开这样坐拥黄金地段，有背景的开发商，几乎是各个银行的抢手货。但是袁开刚从钟维手里“接”过公司，这种宏观的视野完全没有。其实何止是他，连钟维都不见得有。黄才良或许有点感觉，但专心走后门的他，并不会在意“虚”的东西。而春节过后，经济复苏，到了年中的时候，全国收紧银根，银行以前放宽条件贷出去的钱，现在都在查，要提前收回。这里面都是银行在主导，不管袁开钟维是否能意识到，它都是无可避免的。
　　展平眉的存在，或许就是所谓的命运的bug。
　　袁开那公司从农行贷的钱如何和梦中没区别的话，其中很多文件是不符合要求的。如果银行要回收，有的是理由。但是正如梦中展平眉所做的抗辩，那些不符合规定的文件，是有工作组的人填写，当年钟维的签字基本都是一摞子纸掀开一角的盲签。今生的袁开是还还是不还？他又怎样面对这场官司呢？

　　钟维说了一遍电话里的事，与展平眉梦中经历基本相符。袁开想找个靠谱的律师帮自己打官司，但黄才良保持沉默，老宋直接告诉他，农行的那个律师不好弄，你还是和解算了。袁开近几年做的风光，脾气也见长，这才给钟维打电话，让他帮着想想办法。听电话的意思，袁开颇有些埋怨钟维的意思：都怪你当年介绍农行给我！
　　钟维问展平眉：“你当初为什么让他向农行贷款？”
　　“因为农行的那个律师我比较熟，情况也熟悉。”展平眉不说实话，但她担心另外一件事，“这下袁开可以离开公司了吧？你姐的那个视频，颜小怜能说了算么？”
　　谁都知道，幕后是黄才良。展平眉想着，若是袁开离开，让黄才良钻进这个公司里，也是一件大好事！
　　钟维没得到想要的答案，收了收神才说：“那就看黄才良和颜小怜打算怎么做了。袁开后面也是有人的。至于我姐那里——，尽人事知天命吧！”
　　“你呢？”
　　“我？我一个老百姓，掺和他们的事干嘛。我早就退出了。”
　　“你当初怎么那么突然就要退出，一点商量余地都没有？”
　　“唉！不干就不干了，哪有什么商量的。儿子，爸爸带你去玩儿钓鱼好不好？”
　　父子俩跑到一边玩水，展平眉看着钟维的背影若有所思。
　　就这样无意中离开这趟浑水了么？除了展平眉，大概没有人知道这场看似不起眼的经济纠纷将要掀起怎样的风浪。可是，当初暴风眼中两个人，到了今生今世一个回归家庭，一个莫名其妙的抽身离开，谁将被命运推进风暴的中心？命运又会怎样处理他们这两条漏网之鱼呢？
　　抬头看到抓着小鱼欢快笑着的儿子，展平眉想起抱着娜娜的那个瞬间，豆宝儿的厄运是否就这样过去了？还是，这只是一切的开始？

　　命运给我们生命里所能获得的每一样东西都打了价签，每拿走一样的时候，都必须付出相当的代价。这个代价，没有人知道是否能在未来承受 。
　　展平眉深深的相信这一点。所以，当她铁了心的要过一种平庸的生活时，尽管握着许多发财的先机，但出于对命运的敬畏，出于对未知代价的恐惧，不到万不得已，她不敢伸手。
　　比起财富，她更在乎父母的生命，儿子的未来，还有……梦中那场令人叹息的婚姻！
　　意识散尽之前，那声发自肺腑的喟叹，始终让她耿耿于怀：在这场婚姻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让两个相爱的人走到这般地步？
　　现在，她没有答案。又或者，她已经得到了答案。但显然，与他们梦中汲汲营营的财富无关。
　　这一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看透。

　　钟维出门见朋友，袁开不请自来。听说钟维不在，袁开竟没有离开的意思。展平眉恍然大悟：难道是专门来找自己的？
　　袁开果然是来找展平眉的，而且他的目的匪夷所思：居然是请展平眉做和，劝颜小怜回心转意！
　　展平眉感觉面皮抖动了一下，直截了当的回绝了：“袁开，不好意思，我和颜姑娘不熟。”
　　“她，她和阿姨——”
　　“我妈是认她做了干女儿，或者，我让我妈来和您聊聊。”
　　袁开忙不迭的点头，说颜小怜连见都不肯见他，他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展平眉暗自叹气。梦中她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把钟维逼到快坐牢的地步，钟维连鸟都不带鸟她。她找上门招安，钟维居然说坐牢就坐牢，你就算把我弄的倾家荡产，老子出来照样几千万几亿的挣！然后，她就很没骨气的答应下来，帮着钟维和农行打官司。
　　两相比较，袁开就算比钟维长得英俊一点，在展平眉心里，也落了下乘。

　　钟妈妈一听来意，脸一沉：“颜小怜厉害的很，我们家养不起！你要是为这事儿，赶紧找别人吧，别耽误了！”
　　袁开得了个大窝脖，尴尬的看着展平眉。展平眉等钟妈妈走了，才说：“这事儿怪我，前一阵子我对颜姑娘有些误会，和钟维闹的很不开心，家里鸡飞狗跳的，婆婆还病了一场。现在好不容易消停过几天清静日子，不想再折腾了。”
　　反正这些事有心人一打听就能知道，正好扯出来遮一下钟岚的事情。但是那件事搞得也不小，袁开应该也能知道。
　　果然，袁开一点也不吃惊。沉吟了一下，才苦笑的一声说：“嫂子到干脆，难怪钟哥最后啥也不要，就要回家呢。”
　　想起钟维突如其来的抽身，展平眉眯起了眼睛。然而好奇之外，一股浓烈的厌恶之情强烈的阻止她去主动了解。
　　“没别的事，我要先走了，豆宝儿和小朋友约了一起玩儿。”展平眉打断袁开挑起的话头，直截了当的赶人。
　　袁开吃惊的上下打量她，浓眉因为过于挑高而显得有些滑稽，跟着展平眉站起来，呵呵干笑着：“看来嫂子全都知道啦！”
　　“该知道的，你钟哥会告诉我的。”展平眉脱口而出这句话，忽然有一种猛的“all in”的感觉。她居然就这么把全部的牌，都押到钟维身上了么？去全然的相信梦中那个全心要弄死的男人么？！
　　起手无回。
　　纵然心底掀起惊涛骇浪，脸上依旧笑眯眯的看着袁开。
　　袁开点点头：“钟哥真幸福，找到嫂子这样顾家的好媳妇，我要是有钟哥这样的福气就好了。不过嫂子，我做兄弟的说句不该说的话，为了我大侄子，您也得有个准备。”
　　展平眉正在后悔。
　　她不想“all in”，她还没有准备好相信钟维，她仍然好奇钟维抽身退出的原因，面对袁开的话里有话，她深吸一口气问：
　　“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