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说要听话》谢静石

2、找到你

　　那、那个是人吗？

　　是的，不仅是人，而且沈相言还能确认那个身影以及身上的服装都非常的眼熟，就像……许明丽。

　　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几个小时之前还和自己友好告别的同学，一夕之间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茫然坠落的飞鸟。

　　沈相言只能无力的看着那人从高高的大桥上，直接坠落到混凝土浇筑成的坚硬地面，发出“砰”的一道声音，激起一层飞扬的灰尘。

　　沈相言颤抖着摸出手机想要报警。

　　“您好，这里是繁都警局……”电话里传来沉稳的声音让沈相言感到了安心。

　　“……我要报警，在上游大桥码头，有人从桥上掉下来了，她……”

　　沈相言的话说到一半就停下了，她再一次看见有人从大桥上掉下来了。

　　不，从那人主动的姿态来开，应该用跳下来形容才对。

　　这次跳下来的人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女子，身穿紧身衣，浑身散发着飒爽的气质。

　　依然是熟悉的面孔。

　　正是沈相言之前看到的那个女人！

　　是她！

　　沈相言激动起来，她当时决定往这边走果然没错！这样的决定没有任何理由，就是一种天生的直觉。

　　和许明丽的跌落不同，女人从三十米高的桥面一跃而下，她姿态矫健，稳稳地落到了地面。

　　女人半蹲在地上卸过力道后，就飞快地站起来，动作行云流水毫无负担。

　　女人没有丝毫停顿，直接向许明丽坠落的方向走过去。

　　沈相言只觉得心头狂跳，上一刻的兴奋被淹没在不好的预感。

　　从女人冷峻的面容来看，沈相言不觉得女人会像刚才帮助她一样帮助许明丽。

　　女人那样气势汹汹的动作，反倒是想要找许明丽寻仇的。

　　“这和许明丽有什么关系？”

　　沈相言跟着往同一个方向绕过桥墩，视野瞬间开朗。

　　这一次她完全看清楚了，那个女人动作迅速，以一边倒的胜利姿态殴打许明丽。

　　许明丽身上的衣衫近乎破烂，对于女人的攻击显得有些狼狈。

　　有那么几次，许明丽的身躯直接被甩飞，重重地撞到旁边集装箱的箱壁上，箱壁不堪重负，发出刺耳的声响。

　　好大的力气，再打下去人会死的！

　　沈相言看得心急如焚，没等她想出什么方法，有另外一个人像风一样，突然出现在沈相言面前。

　　风掀起的头发挡住了沈相言的视线，当她看清楚面前这个满脸胡须的人时，心里警铃拉满。

　　“你是谁？”

　　胡子男挡在沈相言面前，确认沈相言看得见他之后，胡子男大感惊奇：

　　“你……普通人？“

　　胡子男不解地摸了摸下巴：”奇怪，怎么会有普通人发现我们，你是意外闯进来的？”

　　“我不能进来吗？”沈相言说，“你们为什么要对付许明丽？”

　　“你怎么能看得见？”胡子男反应过来，他瞪大眼睛，两只手像结印一样灵活地翻动着。

　　“不对，我的技能没失灵，你不应该看见才对！”

　　在胡子男思索的这段时间，沈相言又探出头去看向打斗的方向。

　　“喂喂喂！”胡子男回过神来，又挡在沈相言面前。

　　“你这个人类怎么回事，见到这种事情，你就没有一点……害怕或者惊恐的表现吗？”

　　“嗯嗯，我现在就挺害怕的。”沈相言随口一说，可惜胡子男严严实实挡在她面前，沈相言现在什么都看不到。

　　“你如果能告诉我更多事情的话，我或许会更害怕——比如许明丽怎么回事，你们为什么要对付她？”

　　“你认识那个寄生者？”

　　后知后觉沈相言带着些警惕的目光，胡子男嘿嘿一笑，说：“你不会以为我们是坏人吧？”

　　沈相言看着胡子男，“所以你们是好人？”

　　胡子男微微一笑，表情神神秘秘：“那个人是你到朋友？也罢，再怎样跟你解释你都不会相信，还是直接用眼睛看吧。“

　　”你好好瞧着吧，你以为你的朋友，还是人吗？”

　　一个人不是人还能是什么？是怪物吗？

　　胡子男如愿以偿地让开，沈相言再次完整地看清楚第一现场。

　　刚才种种未曾深思的惊险刺激，在此刻终于连成一条线。

　　女人的诡异沈相言是亲眼见识过的。

　　而许明丽从那么高的桥面摔下来，就算大难不死，也不会像那个不合常理的女人一样，马上站起来完成战斗。

　　而且……沈相言的视线移到那个被撞击得凹陷进去的集装箱上。

　　作为一个普通人类，身体素质不可能强硬到能够把钢板特制的集装箱都撞变形的程度。

　　就算沈相言再怎么不敢相信，也开始得到和胡子男相同的看法。

　　脚底不自觉摩擦着地面的细沙，浸湿了雨水的大地显得暗沉，面前厚重又诡异的画面像一张无形的网，把沈相言的心脏给攥住了。

　　如果不是人的话……

　　沈相言紧张地咽了咽口水：“所以，许明丽现在是什么？那你们……又是什么？”

　　胡子男没有说话，他看着沈相言，最后故作高深的说了一句：“呵，人类，知道得太多对于你来说没有什么好处。”

　　“你只要知道我们都是在做正义的事情就行了。”

　　“你们不管不了我们，哦对了，你们的警察也同样管不了我们。”

　　随着胡子男的话语落下，沈相言听到远处的警笛声响起，隐隐还能看到警铃闪动的声音，几辆警车朝这边开过来了。

　　“这是你报的警？”胡子男同样看到了，他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饶有兴趣，笑咪咪的。

　　“没用的。”

　　很快沈相言就知道为什么了。

　　她眼睁睁地看着警车停在大桥墩附近，车上下来了好几个警察。

　　他们沿着江面扫视了一个来回，明明沈相言就在他们眼前，距离不到三十米的地方，明明摆放集装箱的码头上，打斗还在继续，明明拳拳到肉的声响是那么的清晰。

　　但是警察就是没有反应。

　　他们的面前是空无一物。

　　警察冷静地扫过这片区域，没有发现他们，没有听到他们。

　　警察看不到他们。

　　“码头附近一切正常，没有发现可疑人物……没有血迹，大桥？大桥也是完整的，没有损坏。“

　　领头的警察举着对讲机汇报，”是谁搞的恶作剧，都闲得没事做吗，竟然报假警！”

　　沈相言眼睁睁地看着警察搜寻了一番无果，于是回到警车旁，不久后沈相言口袋里的手机振动起来，屏幕上显示的是繁都警局。

　　不出所料，警察叔叔肯定想把她这个报假警的人抓出来，好好上一番思想教育课。

　　沈相言没有接电话，她不知道该怎么和警察解释这样的状况。

　　警察看不到他们，于是觉得她刚才打的报警电话就像一个恶作剧在开玩笑。

　　可是这明明一切都是真的。

　　沈相言感觉所有的血液这一刻在血管里激动游荡，她的心跳频率跳动到无限开大，与此同时战栗的感觉从后背一路袭上天灵盖。

　　这种只有她知道的震撼，很难用言语来形容。

　　胡子男在旁边笑道：“看见了吧，你们这些普通人是看不见我们的。”

　　“我的技能没失灵，普通人就是看不见。”

　　“但是你不同，你就非常的奇怪，竟然能够看见我们。”胡子男把脸凑近沈相言看了看。

　　“你身上难道有什么特别之处吗？你是有那什么天眼，还是什么奇特的地方？”

　　沈相言抿了抿唇：“我这样的例外多吗？”

　　“不多，可以说没有过。我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是第一个看见像你这样的。”

　　“你们想要我做什么？”恐惧的怪异的感觉过去，沈相言让自己冷静起来。

　　好吧，现在的事实是，她的同学许明丽，几个小时之前还正常的、好心的把伞借给她的许明丽，不知道是出于怎样的原因，变成了一个怪物，而现在又有其他的怪物想要制止这个怪物。

　　相比之下，沈相言虽然能够看见他们，却也清楚的知道自己就是个彻头彻尾的脆弱的普通人。

　　胡子男看上去有些头疼：“你？你就安静地呆在这里，不许走也不许动。”

　　“我们不能伤害普通人，但也不能就这么放你走了，起码得消除你的记忆，你等我们结束了这个寄生者，再……”

　　胡子男的“再”没有再说下去，就听见一阵破空的呼啸声。

　　只见在战斗的中心，许明丽在躲闪中趁女人不注意逃脱开来，直接往沈相言所在的方向袭过来！

　　胡子男面对沈相言，背对着许明丽的方向，首当其冲。

　　大约是心头所感，胡子男登时背后汗毛直立，几乎是瞬间移动，飞快地往旁边躲，这才躲过了许明丽的一阵攻击。

　　女人一甩软剑，紧接着跟了上来，面对胡子男的逃脱，她非常生气，靓丽的脸上满是怒容，向胡子男怒吼着：

　　“又是你！你刚才不在旁边协助还躲什么！要是让它跑了，我先砍了你！”

　　胡子男这一躲，巨大的惯性直接把自己甩到了地上，他爬起来嗷嗷大叫：“你以为我想吗？还不是突然出现了个人类！她看见了我们！”

　　女人也看到了沈相言，她眉毛一蹙，只是一扫而过，大部分的注意力都在许明丽身上。

　　“少找借口，这是你的职责，快来干活！”

　　因为胡子男骤然闪躲，这一下轮到沈相言直面怪物许明丽。

　　面前的人是许明丽，她有着许明丽的脸庞轮廓，还能看出是熟悉的五官。

　　但她又不是许明丽。

　　许明丽不会这般面色狰狞，也不会这般染上沥青一样的焦黑色。

　　就是眼前这个面前陌生又熟悉的脸庞，沈相言很难把这个许明丽，和几个小时之前给递给自己雨伞的人联系在一起。

　　沈相言下意识想要躲开，但她的速度远远没有许明丽快速。

　　不到一息时间，许明丽已经伸出手，直接掐住沈相言的脖子。

　　许明丽的手很冷，沈相言感觉掐住她的脖子的是一个机器手臂，她的手指想要掰开许明丽的手，却无法撼动一丝一毫。

　　“许明丽……”沈相言喘着气说。

　　“你是许明丽吗？你还能认得出我吗？”

　　“他们说你不是人类，可如果不是人，那还能是什么？鬼吗？妖怪吗？”

　　沈相言的呼吸有些困难了，许明丽的眼睛不大，还被脸颊上的肉挤得显小。

　　沈相言的视线开始模糊了，但是她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能感觉到许明丽在看着她。

　　女人的软剑再一次缠上许明丽的脖子，因为投鼠忌器，女人的动作不敢太大。

　　肺里的空气越来越少，沈相言的视线越发显得模糊，似乎有五彩斑斓的烟花在视线中绽放。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你明明是个善良的人，你能不能够清醒过来，你是许明丽，不是其他的人!”

　　已经呼吸不到氧气，沈相言的脑海出现了瞬间的空白。

　　而在场的其他人没有看到的是，沈相言的瞳孔开始涣散，随之变成一个圆点，像波动一样扩充布满整个眼白。

　　若是放大来看，像是排列整齐规律的铭文，它们是线条又或者是字符，无人知道该怎么样撰写，却充盈着高深且蛊惑的气息。

　　许明丽被蛊惑到了，她伸出的手开始放松，脸上属于人的神色挣扎着浮现出来。

　　“我……”

　　“我是许明丽……”

　　“许明丽……”

　　两行黑色的眼泪从她的眼眶中流下。

　　.

　　百米高楼上冷风呼啸，本该是空无一人的场景，下一刻却出现了一个男人。

　　他冷冷地站在那里，他脚下的大楼，正面的广场呈现巨大的环形弯月状。

　　顶楼的护栏厚度不到三十厘米，寄寒生的脚步就是踩在这么狭小的空间上，他完全无视另一边空荡的危险所在，步步平稳，如履平地。

　　在护栏上走动的脚步忽然一顿，随后他猛地抬头，看向天际上空。

　　大雨绵绵，头顶是一片阴雨密布的景象，随着他目光所至，最后停顿之处，云层忽然翻卷起来。

　　浓重的乌云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推动着，不过几秒后，便从那黑压压的云层中翻卷，列出了一道缝隙。缝隙越来越宽，变成了圆洞一样的大缺口。

　　少顷，一方清脆的蔚蓝便从缺口天空中显露出来。

　　他的眼神看向蔚蓝，却是一片空明，极其绚烂。

　　他的目光熠熠生辉，冥冥中似乎与星空的某一处相互呼应着。

　　于是，他像是透过了天空、透过了时间、透过了空间，于苍茫的洪流中终有所得。

　　男人的面容极其俊美，在此之前一直都是一副冷若冰霜的样子，而此刻的他竟然露出了欣喜若狂的表情。

　　寻寻觅觅，无穷无尽，跨越无尽的时间，他终于找到了答案。

　　带着狂热的喜色，寄寒生的瞳孔隐隐散发出绚烂的光芒，一如天上的太阳，灼烧尽了云层，在黑暗中透出闪亮的光线。

　　他的口中发出轻轻的赞叹，声音美妙得像是神祗的天籁。

　　“神在上，我终于，找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