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啦啦飞驰的少年》贾岱澜

1、第一章【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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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高一四班的张阳涛同学听到广播后到广播站一趟。”

　　张阳涛正在篮球场上挥汗如雨，激情燃烧自己的热血青春。

　　他一个三步上篮，完美落空。

　　篮球场的正东面有一个五层红砖小楼，那是上个世纪阳溪镇的标志性建筑，只不过现在没落了，像是个功勋人物悄悄隐退。

　　据说这幢红楼上，还留着枪//击后的坑洞，只是时间长了，也没人求证，因为红色的砖墙外此刻正爬满了“爬墙虎”这种绿的人心里发慌的植物。他的绿不是明亮的，而是昏黑的。

　　藏在里面的几面窗户像是黑猫的眼睛，无时无刻不在暗中观察这个校园里的一举一动。

　　自阳溪一中建校以来，这座红楼就如同瞭望台一样的存在。

　　而墙根上的四只喇叭，就像是悬挂在张阳涛头上的砍刀一样。

　　声音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铁明指着广播道：“涛哥！刚刚他好像在喊你！”

　　铁明是张阳涛发小，两个人自打穿开裆裤就站在一块嘘嘘，关系好的不行，是就算同穿一条紧身裤都不嫌紧的铁哥们儿。

　　两人从化工厂小学，一起混入化工厂中学，后来又一起混到了阳溪一中。因为是化工厂子弟的关系，张阳涛的成绩其实并不优秀，但是他还是能到一中，而不是去隔壁的二中。

　　张阳涛此刻正喘着粗气，满头大汗。

　　橙黄色宽大的篮球服，耷拉在他肩膀上，胳膊上坚实的肌肉，兼具线条的美感和灵动，他捋了把头发，随手就将篮球夹在腋下，歪着头看着那两只喇叭，若有所思。

　　“不是吧，昨天晚上我翻墙出去上网，让老李头儿知道了？”张阳涛不敢相信。

　　老李头儿名叫李双强，是阳溪一中资历最老的老师之一。非常荣幸，他于前年，成功当选了阳溪一中的教导主任。

　　此人的脾气不好，但是为人刚正不阿，标准的国字脸一板，抵得过千言和万语。

　　阳溪一中所有苛刻至极的校规都是李双强参与制定的，条条框框，他誓必要将同学们框在里面，乖乖学习。

　　“不会这么邪门吧！”刚刚说完话，喇叭里清冷的声音再次响了起来，铁明一听到李双强的名字，吓得往后迈了一步，满面通红，叉着腰怀疑道：“涛哥，你可别吓我！”

　　“请高一四班的张阳涛同学听到广播后到广播站一趟！”

　　这回张阳涛是听得清清楚楚，他把篮球抛给了铁明，一下子没掌握好力度，砸的铁明胸口生疼。铁明小声道：“昨天你偷偷翻出去的时候，我反复看了周围，确定没有人啊！”

　　凌晨三点，要是有人看见，那可真的是他么的见了鬼了。

　　铁明呆呆地望着张阳涛道：“怎么办呐，涛哥？你去还是不去？”张阳涛无语，他望着红墙上的一对两只的喇叭，脊背上攀爬上了一丝冷气。

　　但他还是要抖擞精神，无所畏惧。

　　张阳涛拍了拍衣服上根本不存在的灰，转脸对铁明道：“走吧！咱俩一块儿？”

　　铁明往后退了三步，指着自己脑门儿道：“我？涛哥，你饶了我吧！我想起来还有作业没写完，我先走了啊！”话还没说完，铁明抱着球，转身就跑，旁人一看，还以为他叫狗给撵了。

　　铁明跑得急，差点撞上花坛。

　　张阳涛低头，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弯腰去系鞋带。

　　“请高一四班的张阳涛同学听到广播后到广播站一趟！”

　　喇叭里清冷的声音，又一次响了起来。

　　张阳涛抬头冲着两个喇叭怒喊：“知道了，知道了，别特么喊了，烦死了！”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赌气。

　　他挪着步子，走到了小红楼下，站着也不往里面走，眼下他心烦意乱，他越是琢磨越是觉得事情不简单。

　　他在想：往常这样的事情广播通报就可以了，为什么今天要特的把自己喊道广播站？难道是想来个现场处刑？那也不能够啊，现在是放学时间，处刑给谁看呢？想着想着，他爬楼梯，来到了广播站的大铁门前。

　　张阳涛举手正准备敲门，里面传来了人走动的声音，张阳涛连忙闪躲到一边猫着身子。

　　但是就算他再怎么藏，一米八几的大个子探出头，也会是像长颈鹿而不是鼹鼠。更何况，他的身板宽，压根儿也藏不住。

　　杂乱的脚步声，零零散散，广播站的铁门打开，第一个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双强。他腋下别着个戒尺，手里提着教案，挺直的腰背部，走了出来，拧着眉毛。

　　李双强还没走两步，就发现了猫在楼梯口鬼鬼祟祟的张阳涛。

　　李双强上去照着他的胳膊就打了一下，疼的张阳涛一激灵，这一哆嗦里面多多少少还掺杂着害怕。

　　张阳涛装模作样地喊道：“主任好！”跟在后面的同学一愣，哈哈大笑起来。

　　从张阳涛踏进阳溪一中学校大门的第一天起，他和李双强的战火就在阳溪一中迅速蔓延开来。

　　非常可惜。

　　张阳涛从来都没有赢过，以至于现在声名狼藉，全校都知道他是个不学无术的街头混混，社会的渣滓，将来只会拖累学校的升学率，他是同学们口中的谈资。

　　而让他“社死”的，不是别人，正是李双强。

　　李双强没有别的本事，最拿手的就是在学校的广播站，对张阳涛进行全校通报批评。

　　只要是李双强想通报他，他便无处遁形，食堂里，宿舍里，教学楼里面，甚至是澡堂里都他妈的也不例外。

　　张阳涛尤其记得，有一次自己和铁明正在澡堂里互相搓澡，搓的正欢呢，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李双强的声音，通报他，说他校外械斗，但是他压根儿就不知道有这回事，后来他去花街一问，才知道原来是有人打着他的名号。

　　张阳涛在澡堂，听到通报批评，手一抖，差点褪掉铁明一层皮。

　　铁明喊得花枝招展的，身上的红印子好几天都没消下去。打那之后，李双强就变本加厉，几乎甚至是每天都要通报批评一次张阳涛。

　　哪怕是张阳涛生病请假在家，李双强也要让别人知道他干的那点儿破事儿。

　　这让张阳涛更加的笃定，他和李双强有仇，他看着李双强，尽管心里恨得牙痒痒，但是脸上还是客气礼貌。

　　隔着李双强，张阳涛看到了另外一个人——郑琪琪。

　　郑琪琪是张阳涛的班长，同时也是国旗护卫队的一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说话细细柔柔的，还长着一双笑眼，一笑起来别提多美了。张阳涛对她颇有些好感。

　　李双强看了张阳涛一眼，手揣着兜道：“最近表现不错，继续保持！别到处惹事！”

　　张阳涛心中犯了疑惑，心想着这是唱哪一出？难道是在诈他？

　　他毕恭毕敬地给李双强鞠了个躬：“谢谢老师！”李双强没什么表情，直接就走了，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几个学生会的人，也跟着他一起下楼了。

　　张阳涛挡在郑琪琪面前道：“郑琪琪，你明天早上想吃什么？豆腐脑？还是油饼？”郑琪琪说话声音细细柔柔的，低着头，脸已经红了一大片。

　　“啊？不用，我明天早上自己去食堂买。”两个人就干巴巴地在走廊里站着。张阳涛一瞥眼，看见郑琪琪的头发上不知道什么时候沾了一片纸屑，出于本能，伸手就要上去帮她拿下来。

　　本来这一幕实在是正常的不得了。

　　但是正好，夕阳斜下，两个人的剪影隐隐绰绰，别有一番风味。

　　说时迟那时快，张阳涛的脑门结结实实挨了打，打他的不是别人，正是郑琪琪的小跟屁虫——许方。

　　许方背着手从后面出来，把郑琪琪拉到身后，用卷成筒的书本戳张阳涛的胸口：“你说话就说话，能不能不动手动脚！？”

　　张阳涛脾气上来了，抬高了声调，来了个川剧变脸：“许方，我跟郑琪琪说话，有你什么事？”许方冷笑了一声，拉着郑琪琪直接往楼下走，气的张阳涛在后面直跳脚。

　　许方一米六次出头的个子，实在是没办法和张阳涛逼近一米八的身高相比，她还有一头乱糟糟的短发，看起来也不是经常打理，跟个鸟窝似得堆在头顶上，她从没给过张阳涛好脸色。

　　当然了，张阳涛更是对她没什么好印象。

　　张阳涛晃着肩膀，走进了广播站。他心想：如果不是李双强批评我，还有谁会叫我来广播室做什么？他推开并没有关严实的铁门，探头进去瞧了瞧，发现里面没有人。

　　“哈喽，有人吗？”张阳涛一边问，一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隔着半面墙大的玻璃，他把整张脸贴在上面，拼了命的往里面看。

　　但是什么也看不着，只能听见一个清冷的声音，还是从外面的那一对喇叭里传出来。

　　张阳涛拖了条板凳坐下，百无聊赖，他抬起条腿，搭在另外一条板凳的腿凳上。

　　等了还不到一分钟，他就开始焦躁起来。他本来就是个没什么耐性的人。

　　他靠着椅背，将自己整个身体的重心后移，四角板凳的前面两条腿翘了起来，他自己玩的是不亦乐乎。

　　张阳涛见周围没人，他更是大胆起来，后来干脆直接一条板凳腿支撑着地面，把自己一百八十多斤的体重堆放在小小的椅子上。

　　正玩的兴起，广播室里面的门打开了。

　　墙上的时钟，此时刚好也指到了六点。

　　广播站的隔间里，走出来一人，带着眼镜，样子斯文，个子不矮，但也算不上高，和张阳涛站在一起，倒是显得有些瘦弱了。

　　“请问你是？”那个人先说话了。

　　张阳涛忙准备起来，但是一个重心没抓稳，脚下没留意，整个人摔在了地上。随之一齐崩坏的，除了自己屁股下面的那只板凳，以及旁边另外一条板凳的凳腿。

　　张阳涛凭借一己之力，毁坏了广播站的两条板凳。他摔了个四脚朝天，人仰马翻，幸亏皮糙肉厚，没什么感觉。

　　眼下的情形有点儿尴尬，因为眼前这人全程都冷着一双眼旁观。

　　“你是叫夏君亭，是吧？”张阳涛拍了拍屁股站了起来，指着桌子上还没来得及收起来的课本作业问道。

　　“名字好听，声音也好听，字嘛，也写的好看！”说完他直奔主题：“你刚刚在广播站里说是让我来一趟？”

　　张阳涛一米八七的个子站在夏君亭身边，举起手来，倒像是在挑衅。夏君亭不说话，默默走到铁门边，利落地上了锁，张阳涛看到他抿了抿嘴唇。

　　张阳涛很是警觉，忙上前阻拦，不料却被夏君亭率先抓住了手腕。

　　别看夏君亭身材瘦长，远没有张阳涛强壮，可是手握力不小。

　　“你干什么？”

　　张阳涛没想到竟然有人到学校里面打架，平时他混花街都没人敢主动招惹他。

　　起初他还以为夏君亭是混花街的，但是张阳涛想了想，似乎没在花街上见过这个人。

　　“你好像不懂规矩啊？”张阳涛试探道。

　　夏君亭悠闲地挽起袖子，他扯着笑，抬眼问道：“什么规矩？”

　　张阳涛见此人眼神狠辣，估计是个不好惹的主，广播站是他的“主战场”，自己不论从任何方面来说都是劣势，正所谓大丈夫能屈能伸，他的胆子还没大到，想在学校里干架。

　　这简直就是自寻死路。

　　“来人啊，救命啊！来人啊！救…….”张阳涛想装作是个受害者，拼了命地大喊。

　　“闭嘴！”夏君亭伸手捂住了他的嘴：“你给我闭嘴！”

　　张阳涛虽然没什么技巧，但是蛮力大，想挣脱出来，结果却是被夏君亭死死压在书柜上，动弹不了。两个人的动作幅度一大，柜子上摆着的各种奖杯奖状，东倒西歪，有的还差点摔了下来。

　　夏君亭把眼镜摘了下来，放到了书柜的顶层：“我告诉你！你今天就算是喊破喉咙都没人来救你的！”

　　张阳涛满脸黑线：“我特么招你惹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