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夏咏叹调》秦殊然

4、04

　　04

　　世间万物都是你。
　　心里眼里皆是你。
　　浩瀚星河，唯你而已。

　　“一千零一夏”的同人文不太多，但大都写得格外浪漫。作为一个冷门CP，粉丝都不多，何况宝贵的写手太太资源呢。容夏从不多的几个粉丝那里翻出了几篇同人文，看完还发给了于千成。
　　他在文里，各种百变，有时是绅士，有时是王子，还有人编排他们是如同罗密欧与朱丽叶一样的爱侣，或者是乱世中挣扎求存的一对。
　　其实他们似乎还不太熟，可就这样被拉到了同一个环境中，凭着粉丝们的想象，他们之间存在了无数的关系。

　　于千成看完那些同人文，格外惊讶。原来人和人之间的关系能够这样复杂？
　　周峥说，这很正常，等你红了，大概能看到更多不同类型的，例如十八禁……
　　于千成又一次惊讶。
　　当时他正在看明天要拍的剧本。
　　原著的亲昵戏份实在太多，于千万很尴尬，毕竟不太熟。

　　为了追女主，男主为女主，在沙滩上没日没夜地折了三千只千纸鹤，每一只只和里都写着我爱你，女主被感动了，红着脸亲了男主一下，然后他怔了一下以后，开始回吻。
　　这段戏码，一开始他只是轻点女主的额头，然后将嘴唇上的那一点点温热印在额间，慢慢地划过眼睛，最后停留在唇上。
　　作为他们之间的初吻，因此是一个长镜头，而每一个镜头里需要表现出的情感也有些复杂，初时惊讶，再是感到兴奋，最初是涌上心头的爱意，一步步的变化对于演员和摄影师来说都很难。

　　在正式开拍前，他们对了好几次戏，真的非常难。
　　于千成一开始纠结了很久，问容夏可不可以试验一下。
　　容夏想了想，没迟疑，抬头就亲了他一下。
　　于千成：“……”
　　剧本好像不是这么写的？
　　“是我亲你……”
　　“不是啊，上面写着郑芊亲了沈廉一下，然后沈廉……”容夏强压着翻腾的心潮，面不改色地指着剧本说。
　　说完，她又抬起头，睁着天真无辜水灵的眼睛说：“你该亲我了。”
　　于千成愣了一下，有些怔忡，她说得太过轻巧，以至于他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有什么关系，不就是两片唇碰一下的事吗？”

　　据说容夏谈过好几个男朋友，时间都很短。
　　也许她不太在意这样的事？
　　于千成想。
　　也许她对这样的事很擅长？
　　也许……
　　但到底他们只是合作伙伴，很多事他无需知晓。

　　为了这场戏，他们试了三次，唇齿相依，从眉间到唇畔，缠绵依恋，非常契合。

　　正式开拍时，已是明月高悬。
　　道具组将纸鹤摆放成心形，四下里是星月样式的LED灯式，而于千万手里拿着彩色的纸正折着。
　　容夏走近一步步走近他，脸上满是惊讶。
　　在剧里，男主虽然疯狂追求她，但她一直没有接受，因为她不敢相信男主会爱她。

　　这张戏拍得很快，一开始大家以为非常难，可他们俩个居然完成得非常好。
　　一条过。
　　张客总算是放心了。

　　此前他们俩个好多场感情戏都拍了很多条，一直NG。
　　到最后导演张客实在忍不住了，他拍打戏都没NG过这么多次。
　　张客私下里对于千成和容夏说：“你们私底下得多处处，男女主生疏成这样怎么像话。”大咖也就算了，没有感情演技来凑，两个小新人，演戏还生涩着，再没有火花，这片子八成变成烂片，张客对自己的名声还是很爱惜的，实在忍不住，又他们提了点小意见——
　　“不是让你们真谈，你们这样，后面几十场的吻戏还要不要拍了？暧昧戏都有三四十场呢，就多聊聊，互想想想对方的优点，假装有点爱行不行？”
　　张客拍感情戏一直很冷淡，只要有微微的一丝暧昧感，他就觉得可以了。可他们之间的感觉，太淡漠了。
　　容夏也是没有办法，拉住于千成聊天。
　　但隔着屏幕两个人倒聊得不错，现实里，尬聊了半天——
　　“要不，你假装喜欢我一下？”
　　“假装？”
　　“假装追我一下。”
　　“……”
　　于千成是真没想到会有人这么简单粗暴地说追一下，一时语塞。
　　看着容夏面不红心不跳，心中暗暗觉得是个高手。
　　其实容夏哪里是什么高手。
　　一直是别人来追她，她心情好会和那些人处一样，谈一会情，可很快她就会发现，她对他们其实没什么感情。人要找到一个喜欢自己，自己也喜欢的人，太难了。

　　于千成没什么朋友，在这个圈子里混了几年，圈子里的人对于咖位更看重，他这样的小角色，很难得到朋友。于是，他去问了周峥。
　　当然是委婉地问怎么追人。
　　周峥先是一讶，思忖了下于千成的年龄，叹了口气说：“圈里还是圈外的？”
　　“不是……我……”
　　“别闹出事。”
　　“不是……我……”于千成尴尬极了，“八字还没一撇，只是预演。”
　　预演是个什么鬼？
　　于千成犹犹豫豫地和周峥说了假装追的事。
　　周峥上下打量了他半天，问他：“她说假装你就假装追了？你长脑了吗？”
　　于千成没说声。
　　周峥想起容夏的脸，漂亮极了。
　　这个圈子不乏美人，但像容夏这样漂亮又可爱，清纯又兼具妩媚的女星其实不多。

　　“你不喜欢她。”
　　“啊？”
　　对于周峥的突然发问，于千成想也没想就摇了摇头，等再回想起来，又不禁有些不安。
　　周峥轻哼了一声，“你喜欢她？”
　　这回于千成没出声。
　　心里倒是百转千回，思忖了好一番。
　　“喜欢”是件挺难得的事，至少在于千成成长的这些岁月中，他没有遇到一个足够令他喜欢的人。
　　到于千成这个年纪，说他没有谈过恋爱是真有点儿欺诈。一个身形高挑，模样周正，学业良好，但又带几个桀骜之气的少年，在学生时代从来都是风云人物，在那些少女眼中是非常优秀的暗恋对象。

　　哪个少女不曾在篮球架下看过喜欢的少年打篮球？
　　哪个少女不曾想象着将情书递于钟爱之人？

　　有那么三三两两个人来过他的人生，喜欢过他，向他表白，有俗气的情书，有直接的表白，更有甚者会在年度晚会上，弹个琴，唱个歌，然后诉一诉衷情。
　　我喜欢你，这首歌送给你，这首曲送给你，这首诗送给你。
　　然后，隔了若干年后，那个女生和别人结了婚，生了孩子。
　　年少的一时冲动不过是刹那，喜欢也不够长久。
　　他没有经历过长久的喜欢。
　　他其实对喜欢感到非常陌生。
　　疏离的、冷漠的、偶尔的、刹那的，那些曾经给予他的喜欢都不那么完整。
　　他更不知道假装喜欢一个人会是怎么样的。

　　周峥考虑了很久。
　　以于千成的年纪当然不适合走偶像爱豆路线，谈恋爱对于他而言有利有弊。
　　但他尊重于千成的选择。
　　以他为数不多的恋爱经历而言，似乎女人们会喜欢花朵、包包、化妆品等等礼物。
　　但他又考虑到以容夏的背景而言，她对礼物应该并不那么渴求。
　　“要不，送花吧？”

　　于是，第二天，容夏收到了一束红玫瑰。
　　又俗气又……浪漫。
　　容夏被自己心里冒出来的这个词给惊到了，怎么会是“浪漫”呢？明明俗气得要死。
　　这年头居然还有人送玫瑰花呢。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还是拿出里面的贺卡。
　　是于千成手写的。
　　这年头，花店代写的人多了去了，字都是书法大师级的。
　　于千成的字有些幼稚，并不好看，但看得出来，写得很用心。
　　上面写着——
　　“喜欢容夏的第一天。”
　　署名，千成。

　　居然没有写沈廉。
　　容夏以为他会用角色来送她花，没想到会用自己的真名。
　　但容夏还是拍了照发到微博——
　　“谢谢沈廉。@于千成”

　　假装只是剧里的角色，这样我就可以少心动一点了。
　　容夏这样想着，看着这一束玫瑰花，心里依然感觉很甜蜜。

　　于千成很快转发了。
　　他说的是——
　　“爱你芊芊。”

　　假装我们都是剧中人。

　　等到两个人在片场见面的时候，于千成有些不安地问容夏的想法，容夏很淡定地说了句谢谢。
　　这能有什么想法？
　　难道因为一束玫瑰花沦陷？
　　那些送她一千朵玫瑰的人不是要哭死吗？
　　但容夏没想到的是，接下来，于千成每天送她一朵玫瑰。
　　一朵玫瑰的花语——我心中只有你。Only You。
　　然后配上用于千成幼稚的字体写的情话。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汤显祖）
　　“我行为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
　　“醒来觉得甚爱你。”（朱生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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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多是网上都被用得烂掉的情话，也不知道他是打开哪个网页抄的。
　　字倒是写得极其认真，可怎么有种小时候被老师罚抄书的感觉？
　　但这一招似乎又太戳容夏的心了，容夏突然就觉得自己的心有一点点沦陷。

　　她在拍吻戏前还问过于千成，“为什么坚持不懈地送我花？”
　　“你不是让我假装喜欢你吗？”
　　是假的吗？
　　好像有一点点失落。
　　只有一点点。
　　只有……

　　就着浪涛声，他们一条过了吻戏，就着浪涛声，他们要开始拍海边两个人拥抱的戏，就着浪涛声，现实和剧情交织在一起。

　　容夏和于千成站在浅滩上，她一抬头就能看见于千成清俊的脸。
　　他的眼里有星辰万千，里面映着的人是她。

　　我好像有一点点喜欢你了。
　　容夏在心底默默地说。
　　但于千成听不见。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汤显祖）
“我行为许多地方的桥，看过许多次数的云，喝过许多种类的酒，却只爱过一个正当最好年龄的人。”（沈从文）
“醒来觉得甚爱你。”（朱生豪）
三句话都是网上摘的，已注明原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