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5、两界皇帝：罪己诏 ...
-
周亮领着孙望等人往交战处赶去，有孙望等人的存在，他们前进的速度自然比不上交战的不死者。好在周亮五感强大，这点被落下的距离，不影响他查探战场情形。
“不死者的五感还真是好用，几里的距离，竟然就如同在眼前发生一般。“孙望感叹道。
一片白云飘过，挡住太阳，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阴了下来，一如周亮此刻的心情。经由五感传回的景象，却丝毫不给他缓冲情绪的空隙，他的情绪刚由谢九辛给搅得天翻地覆，紧接着眼前这场战争的惨烈又折磨着他。
贵人不死者、侏儒以及逆死者，三者斗得甚是激烈。只他们这一激烈，便又毁去几座城池，城池的废墟之下，又多了一些有死者的冤魂。
周亮将自己探查得到的战场情形，筛选过后，告诉给孙望，然而这些画面，一细想，依然血腥残忍。
“不死者北上新洲三十余里，沿途炸毁桥梁十余座，经由淮水、泗水分隔的几地，又回到了以往没有建桥的时候。”
“旺山被踏平，山脚下的村落被山土覆盖，覆土之下，无呼喊哭声，村民只怕是生还无望。”
“跨三县的潮海湖被填平过半，湖水涌出，淹三县，数万人流离失所。”
听见这些的孙望，可再也说不出口什么夸赞五感通识的话来，五感通识让画面近在眼前，可也让惨剧近在眼前。
周亮一直保持着五感打开，并且尽他所能地扩大五感感知范围。他希望能借由这种行为麻痹他自己，麻痹他的心脏。然而，被谢九辛折磨过的心，又被这些画面啃食着，麻痹并未发生，倒是痛苦随之而来。
他听见哭喊，听见啜泣，听见死去尸体的沉默。
只有一条命的生命，脆弱得不堪一击。
在这些死去的尸体之上，他看见了曾经的他自己。看见曾经的他在那艘失事的飞机里，双目紧闭，嘴唇惨白，死去的他，如同眼前死去的人们一般沉默。
听见消息奔来的父母亲人，会如同眼前抱着儿子尸首痛苦的母亲一般，茫然地在一片飞机残骸中痛哭吗？
“妈妈——”周亮呢喃道，他很久很久没有叫一声妈妈，此时仅仅只是轻轻一声“妈妈”，他的眼泪便不自觉地涌出。
“妈妈，你也曾为了我这般痛哭吗？”
周亮似乎看见了那副画面，落地的飞机残骸里，妈妈心痛到要倒下，举目望去，哪一处都有可能是她亲爱的儿子，可没有哪一处又能找见她宝贝的儿子。
“妈妈，不要哭，我还在呢。”
多么想告诉你这些，多么想安慰到你。
“可妈妈，我还能再见到你吗？”
周亮抬起手，被泪水模糊了的双眼，盯着眼前这双手，妈妈，我什么都做不了。妈妈，我很难过。妈妈，我该怎么办？
五感依然再给周亮传回不死者战斗引发的画面，那个抱着死去孩子尸体痛苦的母亲，用一床床单裹了死去的孩子，背在背上，手里牵着还活着的孩子，往能活下去的地方走去。
“妈妈，有哥哥和妹妹在，你肯定也能如同这个母亲一样，带着心痛活下去的吧？”
也有从洪水中幸存下来的老阿爹，家里其他人都被洪水冲走，他只找回家里的老黄狗，老阿爹抱着老黄狗，坐在被水泡着的屋顶上，不愿离去，日复一日地等着洪水退去，同样地，也日复一日地等着被水冲走的家人回来。
老阿爹说：“房子没塌完，家就在，我就在这等，家里人回来了我就能见上，家里人回不来，等我自己变成了一抔黄土，我也和他们见上了。”
周亮又想，那我的老爹呢？他也会固执地等我回来吗？
……
五感传回的画面，每一帧都被周亮接收，惨剧发生着，但同样，也有少数的幸运。
崩塌的山体改变了渭河的流向，渭河一分为二，原本不被渭河流过的村庄，有了河流的滋养，万物得以繁茂，而被分走支流水量的渭河，终于不在以前的流域引发洪灾。
郧西高原多山多河谷，不死者途径郧西高原，一路移平山峰，让原本险峻巍峨的高原地势，变成开阔坦途的高原地势，此处南北交往便利了，气候也改变了，变得风调雨顺，更适宜人类居住。
风吹雨过，时过境迁，不死者战争所牵连的地方，又是一片晴空万里。
有死者面对逆境的坚韧和不屈不挠，总让周亮感到诧异。如他这般的人，在遭遇这么多意想不到的事情之后，竟然还能在痛苦中生存。被泪水浸泡的土壤，竟然也会开出希望的花。
人心缝隙纵然容易滋生阴暗，但爱意和善意也会溜进缝隙，借此生根发芽。
人心之大，便大在可包容万物。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
战争持续了三年。
周亮在朝廷四处奔波，他的五感追寻着战争，同样也追寻着谢九辛的下落，每每用五感探查到谢九辛的位置，无论是远是近，但只要能探查到，周亮心里就有了底，他还在这。
大战期间，孤军奋战的周亮无力阻止什么，好在不死者很快就发现了不妥，他们的对战对有死者的打击，是毁灭性的，更重要的是，无论是对贵人不死者，还是对侏儒，有死者都是重要的“作战物资”，不必要的损耗是不值得的，因此，不死者之间的对战，很快就转移到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三年多的时间，对于生活在大衍朝廷的有死者而言，是度日如年，有死者数次被“安排”、被操纵，他们无法为自己的生命掌舵，更甚的是，他们还要忧心战争打去了何方，何时又会再打回他们的所在地。
有死者提心吊胆，但不死者之间大抵已分出胜负。
“我们需要重建一个新的大衍朝廷。”冭帝看着战后被毁灭的朝廷说道，她更要紧的还是宣布停战通知，“侏儒已败，逆死者毫无反手之力，朕宣布，今日彻底停战！”
冭帝的心情很好，几乎可以肯定，这次大战之后，短时间之内，侏儒再也蹦跶不了。冭帝又下达了一道命令，“朕需要更多的神明果实，多杀点有死者，朕要让侏儒再也不能翻身。”
“让裘疆给逃了，真是可惜！”冭帝免不得惋惜，裘疆才是祸事的源头，让裘疆在外逍遥法外，冭帝是绝不能允许了，她下定决心要斩草除根“一一本队全力追杀裘疆，必须要杀死裘疆！”
一一本队自然是领命照办，一一本队与侏儒厮杀数年，不仅冭帝想彻底斩草除根，就连一一本队众人，也恨不得将侏儒全体处死，而统领侏儒的裘疆，更是恨不得生啖其肉。
有死者还未能从庆祝停战的酒醉中苏醒，在他们半梦半醒间，冭帝下令大肆屠杀有死者的命令就到来了，有死者刚生出的希望，碎了满地。
痛苦和苦难并非是淬炼心智的必需品，但反复地遭遇苦难、破碎希望，又从中生出新的希望，倒是提炼了一批拥有坚韧品格的有死者。
有死者：“什么能打倒我们？什么也不能。今日的老夫倒下，明日又会有千千万万个我。子子孙孙，无穷尽也。”
贵人不死者对有死者的屠杀，又持续了半年，高效率的屠杀，给部洲制造出来几百万个神明果实。冭帝又命人将这些神明果实，全部喂给侏儒和逆死者。
“四百万的神明果实，只能杀死十万的侏儒和逆死者，神明果实的数量还是太少了，再杀一批有死者。”冭帝又下达命令，“一名有死者，可以制造出七八个、上十个神明果实，这个数量太少了，制造局想想法子，看是否可以提高有死者的制造效率。”
“是！”接到命令的制造局，想方设法地研究提高神明果实的制造效率的时候，光是抓捕有死者进行试验，就又杀死了不少有死者。
等冭帝反应过来的时候，朝廷这块土地之上还剩下的有死者，不过三百来万人口。
三百来万，看似数量多，可实际上若是同以往的朝廷人口记载相比，便会发现，人口数量已缩少了百倍有余。
“哎呀，一不小心杀得有些多。”冭帝说话的口吻尽是漫不经心，她并不真的为有死者的数量降低感到惋惜，毕竟，对有死者这类繁衍只需要一年的人类来说，想恢复有死者的“种群数量”，实在是简单。
“陛下，比起有死者的数量，另有一事，更需咱们上心。”说话的人，是负责大衍朝廷文化接洽事务的礼部官员，“近半年来，部洲往朝廷土地输送贵人一百余万人口，至今，已有一千万贵人生活在朝廷的土地之上，然而，朝廷的那些有死者，对贵人的存在却格外抵触，时不时爆发动乱，此举一不利于陛下继续输送贵人至朝廷，其二，也容易让已然生活在朝廷的贵人，想要重新迁徙回部洲。”
“那你说说，朕该怎么做？”冭帝说道。
“臣斗胆进言，臣在大衍朝廷生活期间，阅读了朝廷数千年来的典籍和史学，臣发现其中有一值得笼络有死者民心的办法，可这办法，说起来，还有些……”
“礼官，直说便是，你是在朝廷待的时间久了，沾染上了朝廷说话留半分的性子不成？”冭帝说道。
“那臣便直说了，朝廷君王向来有一举措，名为‘罪己诏’。这‘罪己诏’么，是朝廷帝王在朝廷出现问题、国家遭受天灾、政权处于安危时，自省或检讨自己过失、过错发生的一种口谕或文书。它通常是在三种情况下出现：一是君臣错位，二是天灾造成灾难，三是政权危难之时。用意都是帝王自责，朝廷民众甚好安抚，帝王‘罪己诏’一下，万事可平。”礼官徐徐道来，说完，嘴角冒出一丝虽然听着荒谬，但确实如此的内涵微笑。1
“礼官，你说的可真？”
“陛下，千真万确，听着荒谬，可朝廷确实如此。”
“这大衍朝廷倒是有点意思。不过是篇‘罪己诏’，口头上认个错而已，不是什么大事，礼官，这事交给你来办，先仿写出一篇，给朕过目。”
“是。”
礼官很快便将拟好的罪己诏呈给冭帝。
冭帝将罪己诏铺开，见其上写道：
世以海分两界，朕承洪业，奉宗庙，托于士民之上，以部洲蔽目，未知世界之大，不得见朝廷之世界，盖朕之闭目塞听之过。
有死者与不死者之争，亦朕之过也，未能和群生，大战地震部洲、朝廷，毁坏宗庙，朕甚惧焉。夙夜祗惧，不遑宁康，乃知灾异者，天地之戒也。
战者，朕之不明，以礼官书言：“侏儒乱世，以地狱果实乱有死者之心，言‘人人得而为不死之身’，又使使者久留朝廷不还，故兴遣将派兵，欲以为侏儒使者威重也。”朕既愚且笨，中侏儒之奸计，奔赴朝廷应战，虽解决侏儒之乱，却使朝廷民众死略离散，悲痛常在朕心。
今朕痛自苛责，晨兴夕惕，惟省前非……岂顺不死者之利益，而忽朝廷万民欤？
四方多警而朕不悟，郡黎有苦而朕不知，部洲之民为朕之民，朝廷之民亦为朕之民，既往以海为界，分两地之民，致使两地之民兵戎相见，盖朕之错也。
朕德不类，不能上全三光之明，下遂有死者、不死者群生之和，致使变异频发，人心有隙，万民亦不得安心。乃正月，有流星见于营室，太史占星名曰彗，灾孰大焉。天道不远，以星象警示，万姓有过，在予一人。朕避居正殿，减常膳，以示侧身修行之意。
国邦之危矣，在朕一人。国邦之盛矣，亦尚一人之庆。朕既不明，未能以君主之名顺朝廷之民，未能以行为安朝廷之心，朕必永览前戒，悚然兢惧。
罪当朕躬，弗敢自赦，其尔万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无以尔万方。呜呼哀哉，以此书示万民，表朕之过。2
两界皇帝陛下谢一冭书。
冭帝看完罪己诏全文，连连点头，称赞了礼官几句，对礼官的落笔“两界皇帝陛下谢一冭”的称谓，更是十分赞赏。
“诶，这句好，‘国邦之危矣，在朕一人。国邦之盛矣，亦尚一人之庆。’国家有危险，是因为朕一人之过；国家安宁，也是因为朕的原因。甚好甚好。”冭帝将此句话连连诵读，大笑连连，“朝廷这群庸庸碌碌的老古板，无功无过，言行不一，但巧言令色，蒙蔽民心之术甚好。”
冭帝喜笑颜开，恨不得将罪己诏句句夸赞，“两界皇帝陛下，好好好！仅是文辞之言，便盖棺定论朝廷之归属，好！”
“口头之言，文体之辞，不过尔尔，便照之下发至大衍朝廷，以示安抚。”冭帝因此下诏。
“罪己诏啊——”冭帝倒真有些好奇，区区一篇罪己诏，是否真的可以平息有死者的民怨？
作者有话说第95章 两界皇帝：罪己诏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