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地狱果实会变成不死之身》烧尾鱼

93、人心缝隙

　　近些年来，由于侏儒乱子频生，地狱谷这条横亘在部洲大陆之上、却被贵人不死者所忽略的超级大裂谷，在部洲是刷足了存在感。

　　地狱果树生长于此，地狱谷向来被视作不吉利的存在。无论不死者费了多少力气想要消灭掉地狱果树，河谷内的它们却依然十分顽强。

　　地狱果树如同瘟疫，在大裂谷内蔓延开，郁郁葱葱，越折腾越旺盛，如何处理地狱果实向来是部洲的难题，但这一次，冭帝没有想到这枚小小果实，竟能给她惹出这么大的事。

　　冭帝亲自来到了地狱谷，她强大的五感覆盖在地狱谷之上，不过数月，地狱谷内堵塞了河道的地狱果实，就被侏儒带上船只，运往大衍朝廷用来制造逆死者。

　　河道恢复了流动，新一轮掉落在河道里的地狱果实，重新在其上静静流淌。

　　这会是午后，太阳当空，天上没有一丝云，正是暖和的时候，而冭帝周身冒出来的冷意，让身边人瑟瑟发抖。

　　“老八，统计出来了吗？”冭帝的声音冷冰冰的。

　　“出、出来了。”谢八珉不免磕巴了一下，随后才同冭帝汇报，“地狱谷的现存地狱果实存量，加上地狱果实每年能产出的果实余量，可以让朝廷的有死者全部变成逆死者。”

　　“没算错？”

　　“没、绝对没有。”谢八珉深吸了一口气，胆子稍微大了点，“我演算了好几遍，不会错。”

　　“也就是说，按照侏儒现在的做法，之后会出现一个只有单一不死者存在的世界，是吗？”冭帝说道。

　　“是……”

　　冭帝周身的冷空气更甚，他们头顶温暖的太阳，在释放冷空气的冭帝面前，变得有心无力，阳光也在变冷。

　　“呵！全是不死者的世界！这些该死的侏儒，想要争权夺势，朕也就忍了，如今做的，是在灭亡这个世界！这让朕如何容忍他们！”冭帝一掌击出，不远处的地狱果树被冭帝的掌风拍到，应声而倒。

　　冭帝发泄过后，收敛心神，下令道：“一一本队听令，地狱谷内果树尽数毁去，有阻拦者，绞杀执行。”

　　部洲的绞杀执行，便是让不死者在最痛苦的绞杀中，吃下神明果实，来进行的执行者任务。被执行者，要在身体的痛苦中，察觉到生命的流逝。

　　“地狱果树损毁一事，每隔一日重复一次，必要时，可填平地狱河河谷。”冭帝又接着补充道。

　　“是。”

　　直接归冭帝管辖的一一本队，五十名特级队员，此时尽数出现在地狱谷境内，“陛下安心，一一本队没有完不成的任务。”

　　“眼前这幅生机勃勃的场景，朕看着心烦，让地狱谷变成名副其实的地狱。”

　　“是！”

　　地狱谷、地狱谷，就该了无生机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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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九辛呢？”裘疆问道。

　　“我已经同周亮见上面了，可谢九辛并不在他身边。”丁韦川说道。

　　“你就是这么办事的？”裘疆讥讽道。

　　丁韦川左手握紧了拳头，右手抚摸着左手手腕上的串珠，他在心底告诫自己，要忍耐，要忍耐才行。“我已经在抓紧办了，今日，总该给我地狱果实了吧？”

　　“要尽快，我不想再等下去了。”

　　裘疆给丁韦川扔过去一个地狱果实，丁韦川连忙接住，“只有一个？”他的语气中有不满。

　　“你什么时候完成我们之间的交易，我什么时候给你足量的地狱果实。”裘疆毫无商量的余地。

　　等到裘疆一走，丁韦川几口就将地狱果实吃下肚，铜镜就放在他手边，地狱果实一入口，他就连忙拿起铜镜细细查看自己的脸，镜中的他，眼角的皱纹变淡了几分，发丝也瞬时恢复了丝丝光泽，可这变化不过是一瞬，转而，还没等他眨眼细看，皱纹又变回之前如山峰沟壑深度的老样子，头发也失去了光泽。

　　一个地狱果实完全不够！他需要更多的地狱果实！

　　该死的裘疆！愤怒与恐惧袭上心头，丁韦川将铜镜砸在地上，铜镜碎成碎屑，这已不知是他近期砸碎的多少面铜镜了。

　　回忆涌上心头，回想曾经，他真心实意地同裘疆组成联盟，对抗贵人不死者，谁知裘疆竟然趁他不备，反倒打一耙，害苦了他。在长生不死的有死者眼中，玩弄他这般的愣头青，是不是就如同探囊取物一般简单？

　　半年前，侏儒和逆死者同日惹出乱子，侏儒打出地狱谷，逆死者冲出集中营，等到两拨人一会面，心中抱有一腔热血的丁韦川，刚想同裘疆庆祝胜利，转眼就掉入了裘疆的陷阱当中。

　　“我们做一个交易如何？”裘疆脸上带着阴测测的笑，“你帮我抓到谢九辛。”

　　“谢九辛？怎么可能？我怎么可能能抓到他！”丁韦川心底又惊又怕，要他去抓谢九辛，他可不敢。

　　“不可能？”裘疆双手抱拳，“你斜对面有铜镜，你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你此刻的模样……”

　　丁韦川依言去看镜子中的自己，只见他鹤皮白发，衰老了将近三十岁，“啊！啊——我怎么会变成这样？你对我做了什么！”

　　“庆功宴上，你喝得烂醉，你知道你昏迷的时候，我喂你吃下去了多少个神明果实吗？”裘疆故意放慢语速说话，看着因为她的话，而突然变了脸色的丁韦川，她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紧接着继续说道，“这些年集中营喂你吃下不少神明果实吧？三十五个，我只再给你吃了三十五个神明果实，你就老得不成样子了，你觉得你自己的时间还有多久？地狱谷被封禁近四十年，你想要在彻底死去之前找到一个地狱果实吃下，可就难了。”

　　“可是，那可是谢九辛！”

　　裘疆慢慢地从布袋中掏出一个地狱果实，放在桌子上，丁韦川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它。

　　“想要？”裘疆慢慢将地狱果实推到他面前。

　　丁韦川迫不及待地将地狱果实吃进腹中，他一会看看自己的手，一会摸摸自己的脸，皱巴巴老去的皮肤，几乎是立刻就年轻了几分。

　　丁韦川用希冀的眼神盯着裘疆，希望她能再拿出几个地狱果实给他，可他注定要失望。

　　“你至少需要吃下三倍的地狱果实，才能恢复从前，要不要带着谢九辛来见我，你自己决定吧。”裘疆说道。

　　“你！”丁韦川怒而拍桌，瞪着裘疆，这个该死的侏儒，竟然如此摆他一道，“你如此对我，就不怕破坏与逆死者之间的联盟？”

　　裘疆呵呵冷笑，“联盟？难道如今我还缺少和我联盟的逆死者不成？你丁韦川是你丁韦川，你可代表不了逆死者。”

　　如此这般，丁韦川只能打碎牙往肚里吞。

　　丁韦川努力想将回忆从自己脑海里消除，他一拳砸在墙上，天杀的侏儒，部洲纷争都未结束，好端端地，要去抓什么谢九辛！有这闲心，浪费这精力，不如好好想想怎么拿下冭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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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衍部洲在朝廷南方用地狱果实制造不死者的消息，一经传出，便阻碍了许多北上逃命的有死者的脚步。

　　有死者心底生出疑虑，他们不知道是不是该为了躲避贵人不死者的追杀，而继续北上逃命？

　　还是豪赌一把，寄希望于在南方制造不死者的不死侏？只要是被不死侏抓住，让他们吃下一个地狱果实，他们可就能变成逆死者了！那可是长生不死啊。

　　“不死者和我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啊，原来他们照样分派系，贵人不死者，不死侏儒，哎，跟我们大同小异啊。”

　　“父亲，眼下哪里是讨论异同的时候，咱到底要不要北上？父亲，您给拿个准话啊！”

　　“唉！莫急，莫急，容我好好想想。”

　　人心不安，各类想法便有缝隙可钻。

　　思虑北上或是就地安居，是人心里生出的最理所应当的想法。然而，借着扰乱人心的这股东风，一些想要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想法也悄然兴起，各地盗贼横生，烧杀抢掠无处不在，官不办民，民不找官，各自私设刑堂，借此发泄私愤的也不在少数。

　　朝廷是彻底不太平了，朝廷的有死者，无论是达官贵人，抑或是平民百姓，又或者是贫民穷苦人家，每日心头都惴惴不安，忧心灾祸降生。

　　几十余年之前，在不死者还未扰乱大衍朝廷的世界之前，大衍朝廷的统一就岌岌可危，各地割据势力四起，各方势力虽然都想取代孙氏王朝，称王称帝，但耐不住分裂势力实在是太多，大衍朝廷历经两代帝王的分崩离析状态，要分裂却未能彻底分裂，延续至今，终究还是未能推翻孙氏王朝。

　　如今的孙氏朝廷，坐在朝廷皇位之上的，是二十余岁出头的孙望。望字一义，便是取的“希望”之意。

　　“望哥儿，无论何时，总要望着前方，希望总归在前方。”老皇帝孙益临终前嘱咐他道，“你祖父给朕取名为‘益’，取的是‘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朕忍了一辈子，只落得一个庸庸碌碌、守成之君的名号，望哥儿，朕不愿你如此，朕只盼你活在希望中，人这一辈子，或长或短，若是失去希望，便会难熬，孙家君王，没一个长寿的，朕油尽灯枯，终要到了去见你祖父的时候了。”

　　老皇帝没在龙榻上流连太久，不过数日，太医院个个束手无策，老皇帝眼角流下一抹泪来，只再说了一句话，便撒手而去，“父皇，益哥儿来见你了。”

　　孙望就此登基为帝，他登基不过三年，部洲贵人不死者大肆屠戮南方百姓的消息，就递折子到了他的案头，随后没多久，部洲不死侏又拿出大批量的地狱果实，在南方让百姓吃下地狱果实成为不死者。

　　年轻的孙望，每日被政事折腾的是焦头烂额。

　　孙望自小有大儒教授，熟悉经史典籍，治国之道也学得头头是道。可如今，就算翻遍每一册典籍，也没有哪一本中有教授该如何解决眼下困境的法子。

　　“孙家历代君主，光是想要恢复大一统局势便难如登天，不死者世界，有死者世界……究竟要如何是好？社稷有救吗？百姓有救吗？”

　　这天，孙望跟照顾了两代朝廷君主的老太监福清说道，“福清，朕想去南方瞧瞧。”

　　福清眼皮一抖，“陛下，可考虑清楚了？”

　　“嗯。”

　　福清转身打开御书房书架后的一个暗门，从中取出一个紫檀木盒子，只见他慢慢将盒子递到孙望面前，“陛下，听奴一句劝，若是下定决心前往南方，这个果实还是吃下去得好。”

　　紫檀木盒子里放着的正是一枚地狱果实。

　　孙家虽然势弱，但怎么着也是朝廷君王，想要弄到几枚地狱果实还是办得到的，而这地狱果实，孙望拿到手已经好几年了。

　　“福清，朕不会吃的。父皇临终前，就拒绝吃下果实，朕是父皇教出来的，这果实，朕也绝不会碰。”

　　“陛下——”福清将盒子又往孙望眼前推进了几分，“若是平常时候，奴就不多嘴，如今陛下决心前往南方，那南方是什么情形，陛下亲自前往怎么使得？奴知道劝不住陛下，若陛下执意前往南方，那这果实还是吃下得好，保重龙体要紧啊！”

　　“福清，朕也害怕，可是——”孙望望着紫檀木盒许久，良久才言，“朕会带着果实前往南方。”

　　福清松了一口气。

　　“退下吧。”

　　“喏。”

　　御书房内，只留下孙望一个人，他将紫檀木盒拿在手中，盯着木盒的锁扣盯了许久，才下定决心打开它，上一次打开这个木盒，是三年前，他跪在父皇的床前，亲自取出果实，将果实递到父皇嘴巴，可无论他说什么，父皇都不愿意张开口吃下果实。

　　“父皇，您看看儿臣，看看儿臣啊，为了多陪陪儿臣，您就吃下果实吧。”

　　老皇帝孙益却只是摇头。

　　“望哥儿，父皇够了，真的够了。”

　　“父皇，儿臣不愿您离开儿臣，您不能丢下儿臣啊呜呜呜——”

　　“好孩子，这是迟早的事。”

　　“父皇——”

　　木盒里的果实还是那枚紫色果实，相较于三年前，它干瘪了些许。

　　孙望将果实取出，放在手里端详。多么神奇，就这样一个不起眼的果子，竟然就可以改变人的一生。

　　他忍不住想，当初若是父皇同意吃下果实，眼下会是什么情形？他又会是什么样的情形？

　　“呵——想得好像吃下这枚果子，事情就会变得不一样似的。”

　　吃下地狱果实，朕就没有回头路可走。朕有勇气选择不长生，可朕没有勇气选择赴死。

　　孙望不再看地狱果实，转而将它又尘封在紫檀木盒之内。

　　如今的新洲，无论你朝那个方向走，穿过的都是只剩下断壁残垣的街道，从主街道蜿蜒出的小径，引领人走进家家户户，屋子里一片狼藉，倒地的木柜，移开的桌椅，纷纷预示着主人家匆忙离家的痕迹。

　　只有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里，才能发现活人，或者说，发现的是一些放弃他们未来生命掌控权的人，无论是被贵人不死者杀死，充当神明果实的原材料也好，还是被不死侏发现，喂他们吃下地狱果实成为不死者也好，他们都不在乎了。

　　这些日子，周亮回到新洲，探查到的情形便是如此。

　　这日，当周亮的五感盘旋在新洲上空，打算继续探查新洲情况，他本打算此次探查结束，他就离开新洲，换一个目的地继续查探，今日却让他发现了一点新情况。

　　有三名活人出现了在了新洲，他是指那种真正的活人，还有欲望有生命力的活人。

　　看着这三人探头探脑的模样，每走一段距离都要登高探查前方情形，等三人碰头，再由其中一名小年轻定夺前进方向，如此反复， 不死者可以用五感探查，断然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周亮可以断定，这三人都是彻底的有死者。

　　只不过，三个风尘仆仆、服饰用料却一看就是好料子的有死者，为什么要跑到新洲来？尤其是那名为首的公子哥，他的容貌在破败的新洲城十分打眼。到底是谁家的公子哥，竟然以有死者的身躯出现在这？

　　周亮主动现身，叫住了他们，“这里不太平，有死者还是北上吧，不死者在离新洲不远的海域上有场争斗，照战况来看，他们很快就能登陆新洲，你们不要在这逗留。”

　　“你是逆死者？”年轻人，自然就是南下的朝廷皇帝孙益，但他并未自曝身份，却猜出了眼前好心的身份——逆死者，“你若是不死者，想来不会如此好心来提醒我们。”

　　“年轻人，你既然知道我是好心提醒你，便赶紧走吧，你还年轻，在这送了命，可惜了了。”周亮说道。

　　孙益满脸哀思，“亲眼所见，方知情况恶劣，新洲城成为空城，这里鲜血还未干，生活在这里的百姓才是可惜了了。”

　　周亮这时更加好奇眼前人的身份了。“你跑来新洲，就是为了亲眼看看这里的情形？”

　　“朕——”

　　周亮眉头一挑，“原来是当今陛下。”

　　孙益本不想暴露身份，但多年口癖，他一着急说话，一时未能改正说话习惯，自己将自己给暴露了，“朕是君主，子民生活凄惨，朕该来瞧瞧。”

　　周亮对大衍朝廷的孙氏王朝了解不多，他了解的孙氏王朝，都是当初丁翼和张文波还在新洲称王称霸之时，经由丁翼、张文波之流了解到的，朝廷各地割据势力四起，很难说不是与朝廷软弱有关系，当初的他，自然也是这么看待孙氏王朝。之后么，大衍部洲暴露出来，不死者、不死侏、逆死者纷纷登台，谁还有空管一个大衍朝廷势弱的王朝君主？

　　今日，等他亲眼看到朝廷的陛下，却惊觉，原来这孙氏王朝，也不如传言那般一无是处，一个心怀百姓的君主，总不会差到哪去。

　　“陛下都瞧见什么了？”周亮问到。

　　“朝廷待亡。”

　　“陛下何出此言？”周亮又问。

　　“朕亲眼来到南方看了、见了、听了，这才发觉原来当初只是摆在朕案头的寥寥数语，到底有多可怕。部洲世界争他们的，可怜朕的子民受苦受难。”

　　年轻皇帝脸上露出无措的表情，他眉头紧皱着，眼神看着也黯淡无光，满脸心痛，“太傅从小就教授朕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朕却从未想过，世界之外，却还有另外一个世界。”

　　许是周亮出言提醒他离去，许是孙望觉得和周亮投缘，不知不觉中，孙望同周亮说了很多压在他心底却从未告知别人的实话。

　　周亮想出口说几句安慰这个年轻人，孙望却又追问他，“你是逆死者，你看到的情形肯定比朕多，你觉得朝廷还有希望吗？”

　　希望，希望啊，这个词，父皇也好，皇太祖也好，总是同他提起，可是，他怎么越是亲眼所见，越是见不着前方之路呢？

　　“陛下，部洲两方，连同朝廷逆死者，斗得是如火如荼，我各处奔走，五感四散开，不知疲倦地搜集当前局势情况，再一琢磨，却发现了当前被当做耗材使用的有死者，虽处于最受压迫的底层，却还保有希望的种子，陛下可知道是什么吗？”

　　“是什么？”孙望眼睛里冒出丝丝光来，这光黯淡得紧，怕是周亮没能说出口什么让他真正信服的内容，他眼里的弱光便会熄灭。

　　“侏儒用地狱果实制造逆死者，需要『有死者』，贵人不死者培育神明果实，需要『有死者』，陛下可有发现，这场斗争最终决定双方胜负的，其实是『有死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