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下地狱果实会变成不死之身》烧尾鱼

78、感谢

　　当天夜里，谢九辛已经熟睡，周亮轻轻起床，走出房间。

　　这时已是深夜，只有皎洁的月光映照在地上的柔光，四周安静得彻底。周亮的五感在地狱谷观战那次已然受损，若不勉强打开五感，此时他的五感同普通人没什么区别。

　　周亮要再勉强一次。

　　视觉、听觉和嗅觉的感知，以周亮为中心，朝周围四散开去，一公里，两公里，直到十公里，依旧还在周亮五感感知的舒适度范围内，这样的距离远远不够，周亮铁了心，继续扩大他的五感感知范围，二十公里，五十公里，一百公里。

　　周亮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差点没站稳，鼻腔中有液体流出，是血，五感感知范围到达极限了。

　　可是不够，远远不够。

　　两百公里，直至三百公里。

　　周亮的身子又晃动了一下，这次，他不受控制地吐出一口鲜血。

　　他的五感沿着大衍部洲的海岸线移动，东胜的海岸线是离大衍朝廷新洲最近的上岸地点，周亮的五感只在东胜的海岸线巡查了一刻钟，仅仅是一刻钟，周亮便搜查到三千人左右的部队在试图上岸，然后，他放弃了对东胜海岸线的搜查，新洲的各方势力，是知道不死者存在最久的人群，正因如此，他们也是最了解想要获取地狱果实难度的势力，新洲派出了先锋军登陆部洲，但这些人数只是新洲各势力的试探，人数不会太多。

　　周亮真正忧心的是大衍朝廷其他临海城镇的上岸人群。

　　大衍朝廷海岸线漫长，不仅有大陆海岸线，还有岛屿海岸线，那些地方，消息流通远远比不上新洲，论海岸线总长度，却是新洲海岸线的几千倍有余，而如果，这些拥有海岸线的大陆城镇或者是岛屿城镇，想要上岸大衍部洲，人数只怕也会是新洲的几千倍。

　　五感被扩大到五百公里，直逼一千公里。

　　周亮又吐出一口鲜血，身子已经站不住，倒在地上，扶着屋檐下的柱子才堪堪直起上半身。此刻，他全身都疼，眼睛、耳朵和嘴角都有鲜血流出，他还在做最后一搏。

　　四散开的五感沿着海岸线查探，他的五感扫过那些汹涌的洪涛，感受着里面一个又一个活跃的鲜活生命。

　　五千，一万，三万，人数在急剧飙升，周亮胸前的衣服已经被血浸透。

　　十万，二十万，三十万，人数依旧在增加。

　　周亮的计数停在了三十二万，因为，他的身体没能撑过如此超负荷的五感强度，人昏迷了。

　　走出房门的谢九辛，看到的就是倒在血泊里的周亮，“真是不听话啊。”

　　谢九辛将人抱起，周亮浑身的血腥气惹得他眉头一皱，他三两下将周亮带血的衣服撕去，露出周亮精壮的身躯，再将人丢进温泉池里，如此粗暴的操作，周亮却一点反应都没有。

　　“到底是用五感查探了多大范围？”

　　在周亮沉底到温泉池，却依旧没有上浮的动静之后，谢九辛皱着眉进了温泉，伸出手将周亮从池子里捞出，被温泉水这么一冲，周亮脸上的血渍已经洗去大半，只有耳廓里还残余了大部分血，谢九辛没好气用毛巾仔细擦了擦周亮，耳廓、眼角、嘴角，等将血渍都擦干净了，谢九辛将毛巾用力往地上一甩，揪着周亮苍白的脸，骂道，“叫你不要动用五感，还偏要！”

　　谢九辛手上的力气不小，即便如此，周亮苍白的脸却没揪出一点红痕。

　　“活该，这会知道难受了吧。”

　　谢九辛的牢骚周亮是一点都没听见。

　　谢九辛将周亮丢回床上，又从柜子里拿出几颗药丸，硬塞进去周亮口中，随后又拿出一瓶灵芝人参补液，掐着周亮下巴，给他灌进去半瓶，周亮依旧什么反应都没有。

　　谢九辛动作粗鲁，少部分补液顺着周亮嘴角流下来，谢九辛看着心烦，直接抓起周亮袖口的衣服去给他擦嘴。

　　这时，屋子外传来了敲门声，随后乌梦的声音响起，“九斤，陛下派人来了，是谢七，叫你进宫一趟。”

　　谢九辛开门的时候，已经擦洗掉手指上的补液，衣服也换了。

　　开门的那个瞬间，乌梦闻到一股药味，再一细闻，这味道霸道却又强劲，只有上了千年的灵芝和人参才会有如此药力，“你受伤了？”

　　乌梦仔仔细细打量着眼前的谢九辛，还是那副样子，不像是受伤的样子，乌梦打开五感，感受着房间内另一个人的气息，周亮呼吸缓慢，浑身上下混杂着血腥味和药味，受伤的人究竟是谁已不言而喻，摆在床头的补液她也看见了。

　　“周亮到底哪点值得你特殊对待？”乌梦不解。

　　“我现在不想提他。”谢九辛皱着眉头，语气不满。

　　乌梦心里惊讶，惹到九斤的人自然不是她，真是怪事，周亮竟然还有这种本事。

　　“老九，如今想要见你一面，真难啊。”黑夜中，谢七熹显出身形，她身量高大，和谢九辛相近，腰间佩剑，手握剑柄，随时都能拔剑开战，她一步一步走上前，站在谢九辛半寸位置前，眼神紧盯着老九，“今天我来了，跟不跟我走这一趟？”

　　“七姐的面子，我自然要给。”谢九辛转头看向乌梦，对她说道，“你留在我这，我很快回来。”

　　谢七熹的五感盘踞在谢九辛宅子之上，看着谢九辛留人保护房内人的行为，嘴角微微勾起，“待事了，老九可要把屋子里的人介绍给我认识一下。”

　　“七姐，我们走吧。”

　　谢九辛随着谢七熹一起来到了冭帝的威行殿，冭帝已将殿内清空，只留他们三人在此。

　　“老九，说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吧。”谢一冭坐在大殿之上，看着她这个惹事的弟弟，语气随意，但却不容置疑。

　　“我没什么好说的，所有的事情，大姐不是都了解清楚了吗？”谢九辛答道。

　　“那你知道我会怎么做吧？”谢一冭说道，用亲和的口吻评价着周亮，“你那位枕边人心软的性子可不像你，他不会出来碍事吧？”

　　“大姐想做的事情，什么时候会来问我这个弟弟的看法，大姐问这一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谢九辛懒洋洋地答话，“要说周亮怎么会知道得这么多，不还是一忠大哥插手吗？”

　　谢九辛说的正是当初周亮返回大衍部洲，去三六本队任务厅领取任务，却被谢一忠弄进了执行者任务当中一事。

　　谢一忠和谢一冭是龙凤双生子，部洲繁衍本就艰难，双生子更是百年难得一见，双生子的降生让谢家高兴了好久，谢家爷爷给两名孩子都用一取名，谢家孙辈有两个“一”，却无“二”。

　　冭帝没有接着谢九辛的话题继续谈论谢一忠，转而说道：“海岸线异动，你知道了吧？”

　　“嗯。”谢九辛回想起自己走出房门，看见倒在地上浑身是血的周亮，眉头又皱了起来。

　　“老九，这四十万人异想天开，想要逆天改命，你若是不插手，你之前在异世界制造不死者一事，我就当没这回事。”冭帝说道。

　　“大姐要怎么做？”

　　“我要让他们死。”四十万人生死的决定，冭帝如此轻飘飘地就说了出来。

　　大衍部洲人口虽然繁衍艰难，但长生依然让部洲有限的资源难以为继，若放开地狱谷制造异世界不死者的口子，只会同时毁灭两个世界。

　　谢一冭作为大衍部洲的女帝，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管辖的世界被毁灭。

　　所以，来自大衍朝廷的四十万人必须死。

　　“弟弟知道了。”谢九辛脸上的表情依旧平淡，仿佛早就料到会是此结局。

　　等谢九辛离开威行殿，一直安静当背景板的谢七熹走到谢一冭身后，说道：“大姐不仔细审问一下老九？老九从小鬼主意就多，他总是安安静静地憋大招，我看老九还会有后手。”

　　“老九心软了，再有后手又如何？他已经有了弱点。”谢一冭玩弄着手上的戒指，“我还以为老九会是最像我的，可惜啊，冒出来一个籍籍无名的周亮。”

　　“周亮不过是个普通人，他能翻出多大的风浪。”谢七熹说道，没将周亮放在心上。

　　谢一冭却敲了敲谢七的头，“小七，能让小九心软的人，不可小看。”

　　“哦。”

　　“让谢六继续盯着周亮那边，有情况向我汇报。”

　　“是。”

　　第二天清晨，冭帝召集百官，宣布了对登陆的异世流民杀无赦一事。

　　“本次斩杀令交由一一本队负责，任务厅那边就不用发布任务了。”冭帝说道。

　　冭帝此话一出口，部洲百官都面露惊讶，一一本队是大衍部洲执行等级最高的本队，不受任务限制，平日里无任务要求，直接听令于冭帝，一一本队五十名成员，均是特级，冭帝派出这样的一支队伍去斩杀异世流民，百官都觉得过于大材小用。

　　“陛下，何须出动一一本队，臣可替陛下分忧。”廷尉司出列愿意效劳。

　　“陛下，臣同样可替陛下分忧，三万兵司苦无战久矣。”兵司令说道。

　　“此事朕想速战速决，一一本队即可完成任务，各位不必再议，一一本队这边分批处理异世流民也辛苦，可等流民全部到达地狱谷之后，全部诛杀，流民中的不死者，留几个活口，扔回大衍朝廷，借他们之口，威慑异世。”

　　“是，一一本队听令。”

　　经由五感传达，冭帝的命令一下，大衍部洲所有人都知道了此道命令，部洲大陆陷入异常的安静之中，仅有来自大衍朝廷的四十万人毫无察觉。

　　朝廷的四十万人一上岸，就争先恐后地往地狱谷赶。

　　许是对长生不死太过渴求，仅用了十天，上岸的有死者大部分就赶到了地狱谷境内。

　　“长生果！都是长生果！”

　　“这树上的都是那本小册子里画的长生果的模样！”

　　有一些脚程快的，提前一天就到达了地狱谷，地狱谷的地狱果树无人看守，满树满树的地狱果实就在那挂着，朝廷的人跟疯了一样冲向地狱果实，他们迫不及待地摘取地狱果实，就算被坚硬的地狱果实磕断牙齿，也不会让他们放弃要将果实吃下肚的想法。

　　他们拿起石头、斧头、刀剑之类的硬物，试图将地狱果实砸开之后，再囫囵吞进肚子里，在暴力的作用之下，总会破开几枚地狱果实，每每有地狱果实被破开，就会引发一波疯抢，往往一个地狱果实被砸成三瓣，会有数十人为之大打出手。

　　这还不是最疯狂的，有些吃下地狱果实碎块的人，一旦地狱果实下肚，就拿刀割伤自己，看看自己是否已经获得“不死”能力，有些不忍心拿自己下手试刀的人，转而将手中的刀对准其他人，拿别人来试刀。

　　“八成以上的流民都赶到地狱谷了，动手吗？”

　　“再等两日，等后面的流民到了之后一起斩杀，这些傻瓜，没有软化的地狱果实，再过半个月在他们的胃里也不会消化，偏偏他们都还做着长生不死的梦，我多少年没遇见过这等好笑的笑话了啊。”

　　部洲的杀手已经等待了十天，地狱谷内的情形他们全部都清楚，但他们从未露出着急的神色，就算看着流民毁坏地狱果树、瓜分地狱果实，他们也无动于衷。因为所有部洲的人员都知道，这些在地狱谷内狂欢的流民，短期内根本不会因为吃下地狱果实而变成不死者，没有软化足够的地狱果实，至少需要半月时间，才能经由身体吸收，在此之前，地狱果实无法起效。

　　而地狱谷内的朝廷人对这一切依旧毫无察觉，他们还在死磕地狱果实。

　　朝廷人拿刀划伤自己的行为没有停止，反倒陷入了魔障地步。

　　他们左划一刀，右划一刀，伤口流血的速度一点都没有变慢，他们手臂上昨天被划伤的伤口，今日依旧存在。

　　“怎么会这样？难道长生果的故事是骗人的？那我们穿洋渡海是为了什么？”

　　“长生不死怎么会是骗人的？我不信！我不信！一定是伤得不够厉害，捅心脏一刀就好了。”

　　“你疯了，你要捅谁的心脏？”

　　“捅谁的心脏呢？你的好不好？别跑啊，小艾，我们不是最好的朋友吗？你相信我，我们都亲眼见到不死者死而复生的画面了，我就算捅你一刀，你也会活过来的，你不会死的。”

　　“疯子！你离我远点，我当初就不该听你的来这里，什么大衍部洲，我看就是另一块大陆，压根没什么特别的。”

　　有怀疑起长生果是假的人，另有将问题归咎于长生果吃得不够多的人。

　　“至今为止，我只抢到了三口长生果，都不足半个长生果，一定是我吃得太少了，只要我吃够一个长生果，我肯定能长生不老。”后者转而投向砸果的行列。

　　地狱谷闹哄哄了四日，九成多的朝廷人已到达地狱谷。

　　“已经是第四日了，今天就是他们的死期，动手吧。”部洲一一本队队令下了命令。

　　“总算是可以动手了，地狱谷里闹哄哄地吵了四天，我耳朵都要听出茧子了。”

　　所有来负责执行斩杀令的一一本队队员，均被冭帝下了死命令，不允许关闭五感，因此，地狱谷内的动静，他们是一声不落地全听见了。

　　除却队令之外，四十九名特级全数出动。

　　仅是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几阵风之后，不过数息的时间，风停了，一直吵闹着的地狱谷也安静下来。人死了，声音自然也消失了，地狱谷又恢复了宁静。

　　四十九名特级迎风而站，他们武器上的鲜血未干，脸上没有意外，一副本该如此的表情。

　　“队令，四十万流民全部诛杀完毕。”

　　一名队员轻轻说道，他知道，几公里外的队令会听见他说的话。

　　死去的朝廷人在自己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永远死去了。

　　这时，除却四十九名特级，地狱谷的战场上已经没有人了，有死者太容易被消灭，只有空荡荡的血雾漂浮在空中，此处变成了一处只有血雾的坟墓，埋葬着有死者长生不死的奢望。

　　通识五感的一一本队队令在几公里之外下令，“一个时辰的时间应该差不多，一个时辰之后返回战场打扫残渣。”

　　他口中的残渣，就是在这场单方面的屠杀中，被“杀”到暂停时间的[朝廷不死者]，一个时辰，他们的身体会重塑，然后重新出现在战场上，他们只需要派人回到战场去收拾这些残渣就好。

　　十五日后，周亮悠悠转醒，守在他床前的人是乌梦。“你怎么在这？”

　　“我被派来保护你。”乌梦的神色与她往日里的神色很不一样，她脸上闪着激动的光芒，即便她在刻意压制，但她身上兴奋的神色依旧无法掩盖。

　　“我被派来保护你，保护，你知道吗？”乌梦说这话的时候，一直在用力压她的嘴角，却没能压住。她强调了好几次保护，周亮想不注意到都难。

　　“你怎么这么开心？保护我，我为什么需要保护？”周亮脑海里还是迷迷糊糊的，但他还是发现了乌梦无法压制住的喜悦。

　　“冭帝和谢六，都觉得我是在保护你。”乌梦终于克制不住地笑出声来，“傻瓜，都是傻瓜，我明明是被留下来盯住你的。”

　　乌梦的眼神锃亮，她对周亮说道，“周亮，你说你喜欢九斤？你真的知道你自己喜欢上的是什么人吗？周亮，你昏睡了十五日，你知道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吗？”

　　十五天！

　　周亮终于清醒过来，十五天，他怎么会昏睡如此之久？对了，昏睡之前，他曾过度使用五感探查从大衍朝廷来到部洲的人员数量，多少来着？对，三十二万，但人数只会更多，因为他只统计到三十二万的时候人就昏迷了。

　　“九斤送我四十万神明果实。”乌梦继续说。

　　“我以前的名字叫梦侏，九斤说，黑暗中行事，那我便叫乌梦好了，我喜欢上了丁香，看到丁香痛苦挣扎的时候，我也曾想过要放弃，可是不行，和我族人的命运相比，喜欢和心痛，又算得上什么呢？”

　　乌梦看着周亮的眼睛慢慢瞪大，她说的话信息量太大，周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也是正常的。

　　“周亮，我不知道九斤看着你，是不是也曾犹豫。”

　　“你在说什么？”

　　“你说呢？”乌梦反问，“哦，你是不是还不知道侏儒如何命名？梦侏的意思就是，我曾是一个名叫梦的侏儒，我以前曾是一名侏儒，时间过得太久太久，久到我都要忘记自己曾是一名侏儒了，我和我的族人，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我真的好开心啊，谢谢你，周亮，也谢谢你们。”

　　周亮突然出现了失重感，他感觉自己一直在坠落、坠落，而这坠落仿佛没有终点。

　　“我和我的族人，会永远铭记你们的贡献。”乌梦握着周亮的手，义正言辞如同宣誓一般陈恳。“感谢你们，真的感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