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45、第 45 章

　　天色微亮。
　　南琰翻了个身，闭着眼睛说：“我劝你睡不着也躺一会儿，接下来的路难走得很。”

　　路知远靠在窗边的椅子上，他不知道他自己取到的芯片的真假，也不知道里面有什么，但现在这块东西就在他手里。
　　他越发觉得这是菲尼克斯的一场玩笑，自从拿到这块芯片，他已经好几天没能睡好。路知远动了动，从窗帘里泄进来的微光因为他的起身被遮挡住。
　　随即，南琰就感到自己的床侧微微下陷。

　　凌晨的时候楼上有了新的住客，咳嗽的声响和靴子落地的动静都很大。
　　隔着薄薄的木地板传递过来，像是近在咫尺，随时能窥伺到房间里的秘密一样。

　　路知远没有说话，只是靠在南琰身旁。他的身上有股淡淡的清晨露水的凉味，带着点寒意。

　　“你在窗边呆太久了。”南琰说。

　　“嗯。”路知远动了下，他自己也感觉到指尖有些凉意，于是他稍稍错开点身子。

　　“那块芯片......”南琰说了一半就没有说下去。
　　路知远等了一会儿，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睡着了。

　　有微薄的光从窗帘缝隙处透过，泄在南琰脸上，路知远心生迷茫，轻轻碰了碰对方的脸颊，肌肤相触之时，是有温度且柔软的。
　　他又立马撤开手来。
　　路知远叹了口气，觉得自己的私心可耻，他不是为了给裴渊找寄生的躯壳才准备跟南琰去索斯。

　　但他又实在想不通，索斯为什么会有裴渊的这些记忆节点，并且植入在南琰体内。
　　路知远回想起那封邮件，那封邮件将他一路引向七号城，然后在处理七号城的污染事件的两派斗争中路知远选择牺牲自己。
　　索斯这个时候又恰到好处送上一份厚礼，让他活了下来。

　　天花板上有一点污渍，年代久远，像枯萎的玫瑰花瓣一样，和自己现在的心境差不多。
　　自己当初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去关那个阀门的？好像活着也可以，死了也没什么不能接受。

　　在那段日子里，能改变的不能改变的，凭他一己之力总是有心无力。更何况除去立场上的纷争，他还要碾转于各个战场上，那些战绩是他在议会错综复杂的势力中给自己争取的发言权。
　　收到索斯来信的那段时间，他其实早就精疲力尽。

　　他唇角泛着一丝苦笑，索斯的确很擅于掐时间。

　　路知远至今还能回想起那一天的所有细节。冰冷光滑的黑铁阀门，已经疏散且空无一人的实验室，很安静，日光灯很亮，他甚至有种松了口气的感觉。
　　他唯一愧疚的是自己的那些部下，跟着他来到七号城，不知道后路如何，主城会如何对待这些人。
　　但他已经厌倦了那些含沙射影意味深长的话，也厌倦了讨价还价，各自带着筹码博弈，选择在这里结束也不错。

　　他的身份很有价值，年轻却荣耀，是稳定第一军团人心的利器。所以路知远可以死，路知远的身份不可以，所以路知远应该会存在很长时间。

　　这一切他都想到了，唯一没有想到的是索斯，再一次提出交易。

　　路知远微微皱了皱眉头，这里的确有一段记忆空白。他应当是实实在在接触过索斯，最后出于某些原因被说服才对，然而他却没有这一段的印象。

　　路知远有些烦躁，头也隐隐有疼痛的迹象。但他忍着没动，原先还泛着凉意的身躯因为陡然而生的烦闷有些燥热。

　　路知远心里对索斯用来做第一次交易的所谓芯片早就没抱什么期待了。更何况裴渊回来了吗？回来了又能怎么样？
　　说绝情点，他和裴渊在二十年前就已经达成默契和共识，共同且一致地用裴渊的死亡为那段关系划上句号。

　　他在裴渊离开后的日子里一个人负重前行太久，以至于对前往索斯重拾旧事的行动迷茫不安大于期待。

　　可他又非去不可，他既然醒了过来，身份也已经被人替代，总要向前走找到自己存在于二十年后的意义。

　　路知远侧头看着南琰熟睡的侧脸，看了很久，才渐渐回忆起印象里好像从没见裴渊睡得这么熟。
　　在黑暗中，黎明将至的夜晚，路知远闭上眼睛，他的声音轻得像是祈祷：“如果你是裴渊的话......不要让我再爱上你了。”

　　楼上木地板的吵闹声终于褪去，已经接近黎明。南琰没有动，只是那双湛蓝的眸子睁开了一小瞬，很快又合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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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座城市像是缠着青藤的迷宫一样，到处是爬着苔藓和水渍的旧房子。
　　路知远跟在南琰后面走了一会儿，等南琰停下脚步才发现砖墙上有一扇低矮的小门。

　　两个人从木门里进入，沿着一条长而暗的走廊向里面走，渐渐有喧闹的人声。
　　他们每到一个点，必须和索斯确认一遍最终地点，以防有变。

　　这是个酒吧，还是到处燃着欲望的那一类。
　　到处烟雾缭绕，昏暗的光线下是嘈杂的金属音乐混合着浓度极高的酒精。
　　舞池中跳舞的男女甚至改装人都紧贴着扭动，气氛打得火热。

　　路知远从人群中穿过去，仅仅是随意地一扫，就看见一个男人喝着酒，戴着金戒指的手掌流连地摩挲在那个侍应女郎的臀部。他很快将目光转开，让自己和这些保持一定的距离。

　　南琰走得很快，也没有要过多停留的意思。先后有男女暧昧地向他撞去，被他不动声色地避让开来，连衣袖都没碰到。
　　他的脸在带着朦胧雾感的昏暗中看不太分明，但路知远还是感知到了不妙。他刚拉住南琰的冲锋外套上的帽子，那个身材火辣的女人就已经撞了上去。

　　南琰这次没有躲，他顺手揽在女人纤细的腰肢上，将女人圈了过来，任她将口红蹭在自己的衣领上。光影很暗，在南琰眉目间落下一片阴影，
　　隐约能看到他眉眼里的笑意。
　　那样子分明是不讨厌的，路知远把手放了下来。

　　女人像这时候才注意到路知远似的，笑盈盈地看了他一眼，占着南琰身边的位置挑眉道：“呦，不像你的风格。”
　　音乐声稍稍远去，他们走进了一个包间。女人依旧倚在南琰身边，柔若无骨的样子。而南琰也一反常态地没有推开她。

　　像是一支美丽却沾染毒药的藤蔓一样，看得出和南琰很熟。

　　“验个货？”女人终于从南琰身上直起身来。她向前走了几步，伸手点在路知远胸前，一路向下划去。
　　路知远在她的手触碰到身体时就微微向后仰了些，这下更是不悦。他忍着没有打开她的手，但也没有让她继续触碰的意思。

　　于是女人妩媚的笑容散去，露出冷酷无情的面容来。她的声音软糯粘连，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她转而对南琰发难：“你这货可不怎么听话，你要好好教他些规矩。”

　　南琰从沙发上起身：“怎么验？”

　　女人不耐烦地手指一点路知远：“脱了。”

　　“我都看过了，不是组装人。”南琰说。

　　女人依旧坚持：“你看过有什么用呐？你看过就有用的话要我做什么？”
　　她一边说一边调亮了右眼的亮度，路知远这才发现她的右眼是一只机械眼，被卷发遮住，伪装得很好。

　　南琰皱了皱眉，还想说些什么，路知远却比他想象地果断。
　　连帽衫被扔进南琰怀里。

　　“快点。”

　　眼前的金发男人蹙着眉头。要不说颜色不错呢，即便这样落魄的境地，依旧一副傲气样子反倒越想让人把这柄利剑折断。
　　安娜勾唇笑了笑，倒是有几分上将的样子。

　　她的手指从那具线条流畅的漂亮躯壳上滑过，突然在路知远窄瘦的腰侧用力。
　　随着她的发力，她指甲前段开始剥离变化出一个小的注射器，极快地刺入路知远小腹。

　　路知远刚想动，她的手腕就已经被南琰抓住，向后翻折。
　　“在做什么？”南琰问，他的语气里多是不悦。

　　安娜也毫不客气，她的手腕很灵活，几下就挣脱了南琰的束缚：“注射芯片啊，不然跑了怎么办？”

　　南琰这下无话可说，他把衣服扔回给路知远，却看也不看他。
　　只是对着安娜说：“那现在结束了？”

　　“结束？”安娜微微一下，闪身避让之间，她的手指勾在路知远的皮带上：“都还没完呢！着急穿什么？”
　　然而路知远并不乐意她再得寸进尺，他挣开了安娜的纠缠。虽然如此，但也做得风度十足。

　　“您还要检查什么呢？”路知远问。

　　安娜笑道：“可以检查的地方多了去了。”她说着一扫南琰，觉得有意思极了。她好像还从来没从这个男人脸上见过这种表情。
　　她一回味，大概能回味出些感觉来。

　　“裤子。”她眼神示意道。
　　路知远没动，他只是看着南琰。
　　南琰却赌气似的不看他。

　　然而在路知远准备动手时，南琰挡在了他面前。他对着安娜不满：“玩够了么？”

　　安娜吹了吹手指，眼睛一瞪：“玩？我还没见过哪个送到我这里来的货品做个检查还不情不愿的？”
　　她的手指几乎要指到南琰的鼻子，瞪着眼睛质问道：“还有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索斯的规矩你是忘记了么？”

　　南琰满脸不耐烦：“没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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