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41、第 41 章

　　药店二楼窄小的客厅满满当当都是人。
　　薛易带着他的那些手下大马金刀地坐在矮小的木餐桌旁边。因为人数多，博加浩用来工作的小桌也从墙那面挪了过来，拼接在餐桌的那一头。

　　老头的脸像乌金一样，阴沉沉冷冰冰的。正拿着勺子往坐的整整齐齐的士兵面前奇形怪状的容器里盛盐巴汤。桌子中间的大盘子里盛了一些罐头豆子和黑面包，餐食很敷衍。
　　薛易清了清嗓子，刚想说几句客套话，被老头锋利的眼神噎了回去，憋在了嗓子眼里。

　　汤勺磕在带着缺口的陶盆上发出点清脆的声音，符伽想伸手去端面前的盆，就被老头阴森森的眼神吓到，缩了手蹲在椅子上。

　　“东西没出来之前吃什么？吃了拉，白吃。”老头的机械臂扔了勺子后又取了把带锯口的面包刀，慢条斯理地切着那块发硬的黑面包，他瞥了眼薛易，语气不悦：“也不怕耽误了人家的正事。”

　　符伽听不懂老头指桑骂槐，缩手回到自己位置上不再乱动了。
　　乔嫣却没那么好脾气，一个士兵坐了她的位置，她登时就想起是南琰招惹回来的麻烦事，几乎又要跳起来指着南琰的鼻子大吵一架。

　　“看什么看！”乔嫣凶巴巴瞪了眼其中一名士兵，对方被她唬得一愣，连忙转移了看向她的目光，从原先的好奇变得有些窘迫尴尬。
　　薛易连忙打圆场，对着年轻士兵呵斥：“出来吃饭纪律就不管了？”

　　“你们有什么纪律可言？”乔嫣翻了个白眼，往自己房间走去：“还没见过哪个有纪律的，带着一列士兵跑厄里斯来。”

　　“吃完回菲尼克斯那里去。”路知远下了命令。

　　薛易愁眉苦脸得在餐桌底下比手势，没有钱啊，组长。然而路知远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有意，直接无视了他。

　　好在薛易没有停留太久，士兵们迅速解决了那点盐巴豆子就准备离开了。离开前薛易留下一个手环给路知远：“有事联系，我们就在附近。”

　　从药店出去，几个士兵就各自分散开来，裹着长风衣像是陌路人一样四散在厄里斯的街道上。薛易走得很慢，在街上缓缓溜达，叼着跟牙签偶尔停下来看一眼街边脏兮兮的涂鸦艺术。
　　巨大的齿轮带动着命运，连同他们这些小齿轮也在被迫向前推进。

　　药店二楼今天是难得热闹，餐盘的磕碰声都因为这些访客多了不少，一直持续到散席收碟子。

　　路知远帮着老头收碟子，老头瞟了他一眼，语气不悦：“麻烦您了。”说着往路知远手上重重地堆了几个盘子。

　　“不麻烦...”

　　符伽嫌不够热闹似的非挤进厨房里：“我还是不想上厕所...”

　　“再等等。”路知远看了一眼符伽。

　　“那就让乔嫣提着你倒出来...”博加浩事不关己，幸灾乐祸地在旁边指点江山：“让她打你一拳，保证你隔夜饭都呕出来。”
　　乔嫣出来喝水，正好听到后半句话，一拳揍在博加浩肉乎乎，软绵绵的肚皮上，揍得后者连连干呕，惨叫：“刚吃完饭，疯婆子！”

　　解决完博加浩，南琰又在旁边拎着那个八音盒叮叮当当地放，折腾出一些动静来，于是乔嫣恐吓：“还嫌不够热闹！再放踩烂！”
　　南琰收了他很珍重的八音盒，翻过身去，面朝沙发，声音闷闷的：“不懂艺术...”

　　出来喝一杯水的时间，乔嫣越看越对客厅里三个奇形怪状的垃圾生物感到不爽，恨不得扑上去一个个拎起来挂晾衣杆上撑出去，省得在客厅里碍眼。
　　正想付诸行动时，楼下的风铃响了。

　　不用想也知道是章玥和他那个木讷的机器人K-56了。那个机器人笨得要命，路过风铃是总要撞到。

　　“什么事？”乔嫣不耐烦地拉开门。

　　章玥脸上却还带着点笑意，看着乔嫣挂着烦躁的脸依旧轻声细语：“陈老板发信息让我们来的，我想今天也应该是算算账单，把南琰上次损坏的东西赔偿给我了。”

　　章玥穿过客厅，看到路知远出来的时候目光顿了一顿，笑容不变：“看起来南琰也会照顾人，恢复的不错啊。”他眼睛微微一转，余光放在身后的K-56身上：“有人还担心你会被折腾死呢。”

　　“好久不见...”路知远顿了顿：“章玥。”

　　章玥的笑容渐渐消失，镜片后的目光从原来的随意散漫渐渐沉静下来，他看着路知远许久，像是终于认出来他：“真的是你。”
　　他说着垂眼笑了下：“记起来了？”

　　路知远点了点头，章玥抬眼时看到路知远的目光落在K-56身上。他冷冰冰地说：“不用看了，他已经死了。”
　　说着章玥又补充：“你不是亲眼见证了么。”他的脸上闪过一丝痛楚来，明明想要嘲讽下路知远脸上那副带着点期待似的表情，没想到最终却是自揭伤疤。

　　“半个脑子，跟死了有什么区别。”章玥语带嘲讽。

　　K-56闻言动了动嘴唇，看着章玥瘦削的背影想要分辩些什么，最终却还是没说话。

　　几人说话间，老头已经从厨房出来了，他使了个眼色，乔嫣他们就先各自回房了，只留南琰还窝在沙发上不肯动。被老头用机械臂狠狠抽了一下才摸着背回去。

　　“我倒是一直想问问你，”章玥笑道，他冲着南琰离开的背影轻轻扬了扬下巴：“我说你那时候下手怎么这么果断，一直留着后手？”

　　“不是我，”路知远顿了顿：“我根本不清楚...他们为什么这么像。”

　　章玥闻言笑了：“你不清楚？”
　　他带着点质疑的意思：“还是说你忘了？”

　　路知远有些震惊地看着他，还有事情没有记起来。他觉得太阳穴隐隐发痛，然而这一次却不再是碎片，记忆是空白的，即便想要用力回想却也找不到着力点。

　　“当初我还在新月的时候，你和我做的交易。”章玥微微皱着眉，镜片后的目光尖锐，分辨着路知远脸上的表情是否有说谎的可能。他其实也没有那么确定，因为那个交易的确不像是路知远的风格，即便底下的落款签名是他。

　　“你拿利亚姆剩下的半个大脑和我做交换，要求我把裴渊的其中两份记忆信息植入在一个胚胎中。”章玥缓缓道，他的目光没有从路知远的脸上移开过：“你忘了？那真是一场成功的交易不是吗？”

　　“是什么时候的事？我不记得，而且，除了编号2，裴渊其他部分记忆从来没有落到过我手上。”
　　而且当初自己费劲心思保存下来的利亚姆的遗体，一直都被议会监控着。章玥要求过好多次，但路知远一直担心议会因此对章玥不利而狠心拒绝，怎么会突然拿出来做交易。

　　“具体时间我记不清了，”没有说谎的痕迹，章玥摘下眼镜，靠着沙发微微扬起头：“大概就在你准备前往七号城实验基地的那段时间。”

　　路知远回想，那就是接到那封来自索斯的秘密邮件的时间里，章玥也接收到了一份他签署的命令。
　　那份来自索斯的邮件以裴渊的记忆为交易，要求他前往七号城。也就是在七号城，他发现了污染早已泄漏的事实，随后索斯和他做了进一步的交易。按理说，这段时间他没有记忆空白。

　　“不管怎么样，裴渊的两份记忆，索斯是还给你了。”章玥淡淡道：“相较于议会，看起来索斯守信用的多。”

　　“但是，南琰他根本......没有关于裴渊的任何记忆...”路知远开口道。

　　“这我就不清楚，那就不是这个胚胎？”毕竟自己注射记忆芯片的时候对方连大脑都没发育完全，再看见时是个挺大的小孩了，也有认错的可能。章玥看向老头：“你带出来的时候他挺大了？索斯让你带的？”

　　“六七岁的样子，他什么都不记得。”老头说：“不是索斯，是一个朋友。”
　　“不过，”老头顿了顿，那个朋友早就去世，谁知道这是不是索斯设计好的其中一环：“也可能是。”

　　“那你和...利亚姆怎么会来这里？还成为了索斯一员？”路知远开口询问，他的目光放在K-56那张严肃的脸上，对方却没有神情变动，似乎不仅失去记忆也失去了情感。

　　“利亚姆已经死了，你看的这个是K-56。我带着他的半个脑子呆在主城么？”章玥笑道，语气凄凉：“你把他半个脑子交给我之后，隔天议会又派人上门要求我归还...”他的笑容泛着冷意：“要是没有索斯，早就在他们给我注射生物制剂的时候我就死了。”

　　章玥说这话的时候情绪终于出现了一丝波澜，然而就是因为这少有的情绪波动，他微微提高了音调，路知远才觉察出他的身体状况有些问题。
　　章玥说完之后嗓子就有些哑了，气虚地靠在沙发上不再说话，泛白的脸色显得更加苍白。K-56见状从右手臂打开一个盒子，里面是一管针剂。

　　章玥却摇了摇手：“还不用。”

　　“......”路知远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过了许久才开口：“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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