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渊知火》兰叶多焦

35、第 35 章

　　“呦，还养着它呢？”裴渊笑嘻嘻地任由黑炭团子跃上来对着被子一通乱拱。黑炭团子随着他的纵容得寸进尺，直接在路知远的位置上趴下了。

　　路知远从洗手间出去的时候就看见黑炭团子恬不知耻地拿脑袋拱着裴渊修长的手臂。黑炭团子长大了之后他才发现这货比普通的黑豹都要大，不做上将还真可能养不起它。

　　“从前不是怕我么？”裴渊撑着脑袋伸出一只手来有一下没一下地给它顺毛。

　　黑炭团子听明白了，但很快它就有恃无恐，毕竟路知远在。要说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话。它就属于跟着路知远升天的鸡犬之一。

　　“不要再用止痛剂了……”路知远犹豫了下，在裴渊身边坐了下来，他把被子拉下了一些，看裴渊背上那些手术痕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裴渊身体的修复能力直线下降：“你.......”
　　他说了半句就没说下去。

　　倒是裴渊猜到他要说什么，抬了抬眼平静回绝说：“我不会离开Falcon。”

　　那时候路知远还不知道这人为了什么这么坚持。

　　直到某天裴渊又找上门来。
　　他更憔悴了，这次连身形都站不稳。

　　“死之前来看你一眼，小路同学。”
　　他开口第一句话就是这样，这次路知远没给他机会离开。

　　“你知道有多少人在找你么？”路知远冷眼看裴渊，就在一天前，他同时接收到来自行政议会和基地的通知，要求抓捕裴渊：“你究竟想做什么？”
　　对方垂着脑袋累极了似的不回话，许久才抬头施舍给他一个眼神：“我不介意你把我交出去，上将。”

　　裴渊微微笑道：“他们要的数据不在我这里。”
　　裴渊的左眼经过改造，因此能记录他行动的数据。也因此太多该被消除的记录反倒一一被留了下来。那份数据掌控太多人甚至是集团和合众国的命运了，然而裴渊显然不是一颗听话的棋子，不仅不够听话，还叛逆。

　　“那在哪里？我记得你曾经和我说过，不要做无谓的挣扎。”

　　裴渊直起身子，凑近路知远，调笑道：“路上将不是把我里外都看透了么？要再找找吗？”他大大方方敞开胳膊，像是要继续从前的拥抱。

　　路知远没有接话，然而他一拽裴渊的胳膊，对方就任他拽地上去了。
　　路知远心惊，竟然已经到这个地步了么。

　　“你到底，怎么了？裴渊？”路知远跪在他身边，扶着裴渊，看着鲜血从他唇角流下。

　　那双向来波澜无惊的眼睛。即便当初老上将请辞让位，这位年轻上将那双形似温柔的眼睛都没有流露一丝动容。想来路知远的这份冷漠，他是有一份功劳的。
　　裴渊看着那双眼，那应当是足够理智冷静且无情的一双眼。即便看似温柔，也不该过分地停留在某处。

　　但偏偏，每一次都让他看见这样一双眼。
　　委屈，愤怒，不甘，困惑与不解。
　　还有爱意。

　　裴渊心里叹气，偏偏是我看到他这样。
　　那个人正好就是我。

　　裴渊没法离开，路知远很有要将他囚作笼中之鸟的意味。
　　要不是这一步也在他自己的算计之内，裴渊一定要狠狠批判路知远这种违背个人意志的行为，顺带当场解决掉这个大麻烦。

　　“路上将，这样有意思吗？”裴渊笑道：“总不能因为我们睡了几觉，或者说我犯了点错事，你就这样对我，总归不符合程序。”
　　裴渊说得风淡云轻，舀着碗里的麦片。

　　“没意思 。你应该明白，在你说出那块芯片的下落之前，呆在我这里是你最好的选择。”
　　起码不用接受无休止的审问拷打，然而着实无聊。路知远的生活有多无聊呢，标准的起床时间，标准的上班时间，以及每日标准定量的日常工作。
　　甚至连早餐都是标准化的一碗麦片，裴渊都替他觉得味同嚼蜡。

　　“一路看着你做到上将，反而觉得没意思起来。”裴渊说。

　　“你知道就好。”路知远平静说道。
　　做上将当然没意思，但这条路有没有裴渊，路知远都要走。
　　他从来没有将母亲的公司拱手让人的打算，也没有打算在他父亲打发他做士兵时意志消沉。

　　一直到把他父亲从上将的位置上拉下来，路知远都觉得他和裴渊是互利共生的关系。
　　然而今天，是他第一次看不懂裴渊的目的。
　　裴渊拿着那份资料想做什么呢？

　　“我记得你给我下的第一道命令……”裴渊回忆道：“是解决一个叫什么来的低级士官。”裴渊勾了勾唇角，像是想起个笑话一般风淡云轻。

　　路知远微微皱了皱眉。这是一个连路知远都要忘记的一个人，在某一天突然跳出来说，我是XX，上将您可能忘了，我曾经在您落魄时提携过您。

　　这显然不合时宜，让路知远想到许多年前的下午，他被调任到西海岸的那一天。
　　从他当时那个目中无人的组长口中蹦出来的一个名字。
　　一个端着架子，自以为是，在背后看似做了个顺水人情的精明人。
　　他唯一的错误就是高估了自己在整件事情中的位置。

　　路知远放下调羹，他看着裴渊：“可我没叫你杀了他。”

　　裴渊笑道：“放心，我没把这事放到那份数据里去。”
　　他又说：“你要相信，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你走来的路干净磊落。”

　　路知远没有继续这个话题，他将桌上的水果往前推了一推：“你最近吃得越来越少。”

　　“我作为一个罪人，有资格谈胃口吗？”裴渊笑道。

　　“你要知道他们现在开始做排查，很多人会牵涉其中。”路知远说：“无论什么目的，你不想让无辜的人牵扯进来的话，还是及时停手的好。”
　　他说着起身从椅背后面拿起制服，准备去参加会议。
　　成峰和秃子都在别的驻地，只能从各自队伍中挑了几个亲信跟路知远前去会议。

　　然而裴渊叫住他，他看着路知远那双灰绿的眼睛。
　　打理得很干净的金发，刘海没有过多地遮住额头，但稍稍让这位年轻上将的锋芒收敛。

　　“路知远，你也是那样看我的吗？”裴渊问。

　　Falcon的一员，上不了台面的夜行者。偷录那份文件大概率是有幕后人物的支持。这个人物掌握这些信息，妄图控制基地和几个垄断集团。
　　所有的人都想揪出那个人物，或者把那份有着各种秘密的资料掌握在自己手里。
　　所有的人都好奇是什么样的人能让那柄利剑背叛基地，做出这样的选择。

　　从来没有人想过他也许并不为了谁，只是为了自己。在他们眼里，他永远只是没有情感只会遵从命令执行任务的杀人机器，甚至他们的目的便是如此，一步一步地将小组里的人改造成最完美的杀人机器。
　　即便肉身消亡，也要依旧为基地服役。

　　那就是一张巨大的牢笼，从生到死地囚禁着他们。

　　路知远站在玄关处，甚至没有回头。
　　他这几天不再过问裴渊究竟想做什么，或许是开始觉得不会有答案，和那些人一样，他只是单纯地问芯片在哪里。
　　这一次裴渊才发觉路知远是真的离他很远了。

　　裴渊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既然没有等来回答，他便像往常那样松散道：“行吧，早点回来。”

　　路知远这才回答：“裴渊，你永远都比我更早认清事实。”
　　他回过头看着裴渊，看起来冷漠而薄情：“把文件交给我。”

　　裴渊笑了，那双蓝色的眼睛却丝毫没有沾染笑意，依旧看不出什么情绪来，他说：“我考虑考虑。”

　　大概是没能给裴渊一个答案，在前往议会的路上，路知远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裴渊那时的表情就像是一颗细小的石子磨在他的心上，没有这么剧烈的疼痛，却长久地让人觉得心脏处传来细微的疼痛。
　　他究竟怎么看裴渊的？连他自己都不能给出一个明确的答案来。

　　有时候觉得裴渊做事太过，不是生存就是灭亡。
　　可很多时候，他甚至能和他共情。
　　这是一件很糟糕的事，他在试图理解体谅裴渊的每一处不完美，甚至理解他的苦楚。

　　从见到裴渊的第一面开始，对方就有意无意地推着自己向前走。
　　他不是不知道，但他既然决心走在这条路上，有了裴渊的助力有益无害。
　　然而现在，看起来裴渊已经成为累赘。

　　路知远很好奇地问自己，我已经这么累了，为什么放不下裴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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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个陷阱。
　　路知远想。

　　他带的人不多，人数不占优势，装备上也不占。
　　只是他不能分辨这事议会那个令人生厌的执行官的陷阱还是裴渊的。

　　“上将，”八个副执行官中的其中一位开了口：“您不必担心，只是例行审查。我们接到消息说C5379的基地逃犯的信息痕迹出现在您的家里。”
　　他笑了起来，保养的很好的脸看不出年龄。

　　路知远冷声道：“既然如此，我更应该回去。”

　　“您不必忧心，第二军团的路林少将已经前去。”执行官又是和和气气地笑容，像是长了张面具在脸上：“您就算信不过我们，也应该信的过他。”

　　他一挥手，那些行政官退了出去。
　　他依旧在笑，像个带了一张油腻恶心面具的偶人。
　　他想让路知远作退让。

　　“不用太久，大概一小时左右您就可以回去了。”那名副执行官说道，他又试探：“您有什么好介意的呢？裴渊这个人，完全没有将新月和瓦丽达的脸面放在心上。”
　　他没有直说路知远想要占据那份资料。

　　但他的眼神却明明白白泄露了他心中所虑。

　　路知远有些厌烦，但这种情况最好的解决方式就是忍受完这一个小时。
　　让他们带走裴渊。

　　副执行官那张油腻的笑脸终于收了起来，他露出原本的面目和獠牙来，沉声呵斥道：“路知远！你想做什么？！”
　　他愤怒起来：“这里是议会！”

　　路知远没有让士兵收枪的意思，他平静开口道：“我现在要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