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月球》卷卷斯基

8、【08】

　　如果不是高考考场的严格规定，或许戚沉南会将那张纸条随身带去任何地方。
　　考场的灯光还是如同昨日那般亮黄，《真心英雄》如期而至，同时还伴随着窗外的绵绵雨声。
　　现在，就是决定她与鹿城大学的最后一步。戚沉南必须好好表现，绝对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差错产生。
　　思维与知识在脑海中互相穿梭，面对文字符号组成的刁难，戚沉南迎刃有余。
　　时间终于踏上了最寻常的节奏，几天的时间不快不慢地走过。
　　当答完最后一门考试的最后一道题时，笔突然从指缝里掉落，碰撞在桌面，发出了一声可以被忽略的动静。
　　而距离考试结束，只剩下了几分钟的时间。
　　雨终于有了减小的趋势，似乎是专门为了他们而降。视线投向窗外，看着缓缓散开的云雾，当电铃响起的那一刻，戚沉南的心中只剩下了简单的一句话。
　　结束了。
　　那三年、六年、十二年的重复生活，结束了。
　　监考老师收完了所有的纸张，手轻轻一挥，整个校园里都徘徊回荡着学生们的叫嚣。有人兴奋有人惆怅，戚沉南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一个女生面上挂着笑，却在小声抽泣。
　　她面无表情地站起身，平静地混在群魔乱舞的人群里，略微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校门口早就被等候着的家长们包围，他们举着手机，想要记录这珍贵的一刻。欢声笑语，他们纷纷高呼着自己孩子的姓名。
　　有人突然将书本朝上一抛，接着奔向父母。双手张开，他们紧紧地拥抱着。
　　这一片独特的氛围似乎与自己无关，戚沉南什么也没管，低头抱着书便朝外走。
　　这里没有在等她的人……
　　“沉南！”
　　来自不远处的一声呼喊打断了她的思考。
　　抬起头，在喧闹人堆里戚沉南看到了戚建明。
　　面对许久未见的父亲，她一时间居然有些恍然，想了想这张脸的身份是谁。
　　并且同时，周薇芳也出现在了她的眼帘，手里还抱着一捧锦带花。
　　两人面上皆挂着微笑，乍一眼看去和睦无比。
　　对于父母意料之外的出现，戚沉南仅仅只是在眼底擦过了一道别样的光。随后她将它隐藏起来，迈步迎着他们的方向走去。
　　“你怎么才出来，我们都等你好久了。”
　　周薇芳将花递给戚沉南，见久久没有被接下，干脆强行塞进她手中。
　　“哦。”
　　戚沉南的回应有些冷淡，父母也没有在意，只是像其他家长一样，始终热情无比地簇拥着她。
　　戚建明新车的后座味道不小，戚沉南不禁皱着眉去将车窗摇下。周薇芳站在车外，似乎有些嫌弃地说了句“臭死了”。
　　可当视线透过窗缝与戚沉南接触后，女人面上立刻恢复了刚才那样的笑。
　　“走走走，今晚我们去吃大餐。”
　　-
　　被带去大饭店，看着对面的父母二人刻意又假惺惺的笑，戚沉南的心中难免擦过厌恶。
　　今天突如其来的家庭和睦，为的是什么，她再清楚不过。
　　曾经无比期盼一顿只有他们三个人的饭，可真正实现的时候，却又让戚沉南觉得如坐针毡。
　　如果不是出自真心，那干脆什么也不要做。
　　他们现在这样努力地演戏，不知是为了她，还是为了旁人眼中的其乐融融。
　　饭后，周薇芳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戚沉南。
　　“庆祝你高考结束，妈特地给你买的。”
　　耳旁充斥着邻桌的欢声笑语，饭店里的一切动静都在此时汇聚到了戚沉南这里。
　　她想要无视，想要逃脱，可双腿仿佛被固定在了座位上，一动都不能动。
　　沉甸甸的重量告诉她，这里面是一台智能手机。
　　周薇芳眼底那温柔的笑还在荡漾，可投射向戚沉南的视线里丝毫没有掺杂多余的感情。鼻尖嗅到了一股刺鼻的烟味，余光看见燃在戚建明指尖的猩红。
　　她的父亲看上去对这顿饭毫无兴趣，早就已经不耐烦地点燃了香烟。但当他接触到自己的视线时，又会不自然地扯一扯嘴角，努力地笑一下。
　　戚沉南干脆低下头，默不作声，使得这伪装的和睦不断继续。
　　一顿煎熬的饭吃完，父母一起开车带她回家。
　　锦带花与手机盒都被放上了餐桌，一到家，戚沉南就将自己关进房间。
　　心里莫名乱得很，可她说不出具体缘由。只好快步走到书架前，踮起脚尖从最上面的一层取下了那本《飘》。
　　这是戚沉南最爱的一本书，同时也是被用来储存喜欢的地方。她选择将秘密藏在这里，就好像触碰到了斯嘉丽故乡的红土地。
　　令她安心。
　　书中有一条十分明显的缝，指尖轻轻卡入翻开，就看到被放在透明卡套中的卡套与纸条。
　　纸条边角上的可爱图案蹿入眼帘，戚沉南嘴角蓦地绽放出一抹微笑。
　　她将纸条从卡套中取出，指尖一点点地在那上面摩挲。粗糙的触感提醒着戚沉南，这世界上还是有那么一个在意自己的人。
　　曾经被一遍又一遍假象的画面，此刻又在她的脑海中重映。沈寒延踩着凌晨的昏暗，将那张纸条贴在她的家门边。他刻意压着步伐，生怕脚步声会暴露一切。最后临走时，他不断回头，确认那张纸条还牢牢地待在门上。
　　尽管这一切都只是戚沉南的假象，可绷紧的内心的确得到了很大程度上的舒缓。
　　果然，沈寒延是她的良药。
　　再次将纸条看了好几遍，戚沉南最终将它放回原位。接着她打开门，看见客厅里被昏黄光芒笼罩的父母。
　　两人就坐在长沙发上，中间隔着很长的一段距离。他们谁也没有说话，都埋头看着自己的手机，仿佛身旁的只是个陌生人而已。
　　听见开门的动静，两人一同抬起头，视线落在戚沉南面上。
　　她平静地开口：“明天你们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已经成年了，不用管我。”
　　说完，戚沉南再次转过身，迈入了她的黑暗空间。
　　-
　　尽管戚沉南不断告诫自己，父母那名存实亡的婚姻自己无须在意，也没有资格插脚。
　　可当天晚上他们并没有敲响她房间的门，以及第二天醒来时，依旧是空荡一片的客厅，还是会让她的内心忍不住地泛起难过。
　　盛夏尾随着六月，悄悄踏上了鹿城的边缘。早晨八点刚过，烈阳便高挂在空。窗外蝉鸣声不断，叫得戚沉南心烦无比。
　　她突然间很想见到沈寒延。
　　不为别的，就只是见他。
　　盯着烈阳，戚沉南义无反顾地踏上了属于她自己的道路。看似有些许冲动，可少女眼眸中不可磨灭的光，又像是某一种只有她才知晓的希望。
　　一路跑到画室的楼下，戚沉南无视了前台那个女人的阻拦，直直地就要朝电梯口的方向走去。可余光却瞥见玻璃里自己的倒影。
　　额前的细汗将碎发打湿，正一缕一缕卷曲着贴紧头皮。面颊也因为炎热，与剧烈的奔跑泛起了明显的红。自己正大口大口喘着气，看上去狼狈无比。
　　这个样子……要去见沈寒延吗？
　　那个瞬间，戚沉南犹豫了。
　　她的确很想见到沈寒延，可然后呢？
　　让他觉得，自己一有事就来找他。下一步，他会厌烦吗？
　　戚沉南还记得周薇芳曾对自己说过，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人是必须对你好的。
　　有些老旧的空调外机正在吃力地工作着，轰隆声响在戚沉南身边回转。她缓缓抱着胳膊，沿着墙壁蹲下身。
　　冷风吹打在她身上，与燥热的皮肤形成强烈冲突。戚沉南打了个哆嗦，手臂上难免起了些小疙瘩。
　　怎么办？她不想让沈寒延厌烦自己。
　　不论过去与现在，他都是唯一一个对她好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