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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Part.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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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从来都不知道姐姐有异能,是直到毛利先生前来拜访以后,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淳子的异能名叫【众神的晚霞】,是很少见的治愈系。”

      他那个金发的女儿爱丽丝穿着一身黑底绣着红鸢色云纹的和服,木屐踏在雪上,没有发出一点声响。那种庄重的搭配与色彩本不应该出现在小姑娘身上,但穿在爱丽丝身上就很合适。

      那件和服让我想起姐姐,姐姐的眼睛就是那种红鸢色,像黄昏与晚霞。

      “我从来都没有听她提起过——”

      “大概是不想把你牵扯进来吧,大隅小姐,要知道异能者是半只脚踏入里世界的人,不隐瞒身份或是加入某个大组织就会被杀掉。”

      而姐姐偏偏是最少见的,治愈的异能力。

      “要不是淳子参了军,当了陆/军/军医总监,她是不可能再有机会与您一起度过生命最后几年的。”

      “可姐姐她从来都没有做过相关的工作,连可能的人物也没有见过。”甚至没有任何收入。

      我有点怀疑毛利先生的话,因为姐姐从未收到过来自军部的半个子,平日里的开销也是来自街角处那个被当作是诊所的出租屋。她自称是个已经开始衰老的女人,平日里就坐在桌前写我此时正在翻阅的手记。

      当我问起此事,毛利先生便不再说什么话来辩驳,而是盯着那本手记,好像在透过它看什么人,或许是姐姐,又或许是手记中的“M君”。

      “……这就要说到另一个故事了,淳子的手记或许会有答案。”

      说实话,我实在好奇是怎样的故事才能让毛利先生一下子就带了几分愧疚——我一直以为,直到一秒钟前也这样觉得,毛利先生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会轻易产生“愧疚”这种情绪的人。

      失礼地形容,他像是一台精密的机器。即使我与他相处至今不过半个多小时,却出于与生俱来的对旁人性格与感情的敏锐,意识到他或许不是什么简单人物。

      看来我的姐姐,实在过于强大,从各种方面来讲。

      //

      Erika那孩子受的伤并不算严重,只是因为子弹擦过了脸颊,流血的样子实在太过吓人,看起来像是中弹一样。但他们藏身的地方环境算不上优良,甚至连一般都称不上,因此伤口感染自此染上破伤风也是可能性颇大的一件事。

      我曾跟着Hans去他们藏身的地方接Erika,没有人任何人跟随,包括M君。他向来不太信任我的战斗力,而且就像他所认为的那样,我几乎没有战斗力,Hans这个高大强壮的犹太少年想要解决我也不是一件难事。

      “……你不应该不让那个人跟着的,小姐。”走在暗巷里的时候,Hans这样对我说,“在这里死一个什么人,不会有人知道。”

      就算知道了也肯定会说是被他们这些犹太人杀掉的,总之G国的高层还不想因为我和J国起冲突。毫不谦逊地说,我在柏林一死,整个城区的人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就是治愈系异能者的力量。

      “但是如果被人知道,你的妹妹也绝对活不了。”

      “……”

      他耸耸肩,“你说得对。”

      营地里的留学生队伍都知道我跟着他去了贫民窟,特别是M君,我相信他会好好利用我的死讯来达到某些目的,譬如复仇——之类的。作为被家族精心培养的长子,我向来不会怀疑他的能力。

      将瘦小的Erika抱在怀里,异能发动,周边的环境就彻底变了个样,变成了冬季北海道的黄昏,晚霞落在雪上。

      我喜欢我的异能,不仅仅因为它能救人,也是因为能够让我在拉回他人生命的时候看见故乡——即使是永远的斜阳。

      【众神的晚霞】

      是神赐的恩典,是一切的尽头,是毁灭也是新生。

      我想要救Erika,想要去救每一个向我求救的人。

      ——渡边淳子贪得无厌,哪怕是来不及向她求救的病患也想对他们伸出手,领着他们看北海道冬季的黄昏。

      每一个生物的身体,都是为了活下去而被精密地打造出来的*,我一直这样坚信着。

      ……

      “前辈,你不该一个人……总之以后这种事情请务必让我陪同。”M君在仔细确认我没有被Hans做任何小动作之后就窝到沙发上抱着双腿,把头埋在臂弯里。

      这种决定的确冒险,但也不是近乎为零的成功概率,救人这种事情就是要拼上全力,哪怕成功的概率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

      “他不会杀死我,M君。”

      “但是我会担心。”他说,“我会担心前辈受伤,就像你担心我会被Hans伤到一样。”

      他一向敏锐,一眼就看清了我不愿让他跟着的目的。

      ……

      回过神,就看见M君的眼睛,从前未曾仔细看过的眼睛是浓郁的藤紫,甚至带着点红。

      他没有再去管那个被我堆得歪斜的雪人,而是伸手拂去了我头顶的几点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开始下雪了,而M君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高了我一个头,明明在刚入学的那天还没我高来着。

      告别以后,清水给我捎了封信,说是M君让她转交的。

      信封里只有几句话,邀请我在圣诞节舞会上当他的舞伴,因为他实在拉不下脸去找别的学姐,要是在跳舞的时候踩到了对方的高跟鞋就非常不绅士了,不过对于我,他则大胆地猜测我不会介意,即便我被他踩肿了脚背。

      这个理由太过拙劣,拙劣到哪怕是我也能看穿。我并非没有与他共舞的经历,他也并非是口中的那个愣头小子,他很老成,也很年轻。

      既想要达到目的,却又彻底狠不下心。

      信纸中夹着的还有一张字条:

      “本来以为分离只是一瞬间的痛苦,不管分离了多久都是这样,但是现在我已感到迷惘,人世无常的道理愈来愈明显;虽然如此,不管有任何事发生也请不要抛弃我*。”

      署名是“惶恐不安准备接受审判的观潮楼主人”。

      那时正是一九四一,歪斜可笑的雪人蹲在雪地里。

      //

      不管有任何事发生也请不要抛弃我——

      我再一次默念着这句话。

      请求姐姐不要抛弃他的男人最终抛弃了姐姐。

      //

      柏林的圣诞,即使是在这样的战乱年代也显得有几分温情尚在。

      街道口是被精心装饰的云杉树,最顶还放了个金闪闪的星星,两旁是难得挤出些笑脸的巡警,看见走过的犹太人也不像往日一样挥舞着警棍把他们赶去集中营,而是不耐烦地叫他们快些滚。

      上帝之母受难的日子,所有人都在庆祝。

      礼堂里很亮堂,在换上礼服跟着M君走来之前,我告诉Hans此刻的厨房或许不会有太多人,他可以以我的名义向厨房再多要些蛋糕和姜饼作为他和Erika的圣诞晚餐。

      “感谢您的仁慈,Watana小姐。”

      他不太能够准确地读出“渡边”的发音,我于是就干脆让他取前面三个简单的音,叫我“Watana”了。

      说是仁慈,这种东西我或许是没有的,至少我从未感觉到。我若真的仁慈,真的是医药之神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弟子,就不会站在柏林大学的礼堂,抛下平安夜里发着高烧拖着残躯挣扎着活下去的病人,来享受他人痛苦换来的愉悦。

      只是受到一顿圣诞晚餐的恩惠就如此感恩戴德,这样的纯粹实在让我受之有愧。

      M君还没有来,也并非是他失约,而是我在舞会开场前一个小时左右就来到了这里,满心满眼都是他的那张字条。

      他为什么要这样写呢,我又该如何去答复?这样擅自就将我置于审判者的地位——

      “前辈?”

      如同峰子夫人过去同我讲的那样,不能常念叨一个人的姓名,否则他就会突然出现,来到你身边。

      “离晚会开始还有大半个小时。”

      “但我迫不及待地想见您。”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哪个被审判的人爱上决定了他心灵与爱情的死活的审判者?天然的爱情期限是三年,我情愿他那是一时的头脑发热,因为我实在不适合去爱某个人。

      我,渡边淳子的心脏长十四公分,宽十公分,前后径六公分。里面装了太多太多,或许再也装不下一个爱人。

      他今天换了身笔挺的西装,领带夹是南红玛瑙,白中飘荡着红,像雪国的落日一般。

      及肩的短发已经用一条细发带在后脑拢成一束,发带是红鸢色。

      我看了他一会儿,最终也不得不承认这个后辈已经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

      “你怎么突然想起来把头发扎起来了?”他还是这样看起来更利索些,尽管我自己也留着长发。

      M君的脸上闪过一丝窘迫,最后支支吾吾地说是因为听到我说“扎起头发更好看”。

      我记得自己是在前天说起“头发”这个话题的。自那日我们分别之后直到现在,期间再没见面。结束了每日的功课和研究之后,我把Erika抱到膝盖上,和Hans一起给她编辫子。Hans似乎是问过我喜欢怎样的男性,当时老/毛病一犯,又没在意他到底说了什么,自顾自地念叨说“扎起头发更好看。”

      Hans竟然如此快地就被M君拉到他那方,就连过去被迫咽下去的古怪营养餐都能暂时忘却,这在我意料之外。

      于是我拽下他的发带,笑着说,你又不是Erika,林太郎小王子,或者说观潮楼主人。

      我问他,“如果打算你爱一个人,M君,那你要想清楚,是否愿意为了对方,放弃自由的心灵,从此心甘情愿有了羁绊*。”

      他没有立刻回答。若他脱口而出了答复,我反而觉得这答案太矫情,不愿当真,只当作玩笑,笑笑就过去。

      “我不信永恒,连海枯石烂的长久也不信,那类情话建议你早些扔进有害垃圾桶处理掉。”

      永恒太漫长,漫长得令人恐慌。从宇宙诞生的那刻开始,历经三宙五代十二纪直至浩劫,这是永恒的第一秒。

      “我已经爱了一个懵懂的暗恋的时间,余下的热恋和老夫老妻,还请前辈与我一同经历。”大厅里已经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所幸我们两个都待在角落,而M君的身形又刚好将我挡住,不算引人注意。

      “请试着爱上我吧,淳子。”

      “请你判决一个年轻人的命运吧。”

      “我无法决定任何人的命运,不管是Hans还是Erika又或者是你。”

      我从他那被灯光投下的暗影里走出去,同他讲,我会试着将你看作我的爱人,林太郎,尽管我完全不够格,也无知又愚蠢。

      “要尝些姜饼吗?Erika说过她很喜欢,也是你喜欢的甜口。”

      “比起姜饼还是你更甜。”

      “……”

      不愧是观潮楼主人和林太郎小王子,实在名不虚传。

      旁人很难想到作为一个大家族,已经衰败了的大家族的长子M君竟然也十分挑食,还有些嗜甜,喜欢一些可爱的东西。当然这些应该被仔细隐藏起来的内容是绝对不会表现出来的,他很少在外人面前吃糖,即使是那种坚硬剔透的薄荷糖。他似乎把他所有不方便显露出来的那一面都放到了他的异能半身身上——

      啊,我似乎说了太多,被良子看到的话,他一定会像个赌气的孩子一样小小地报复她,因为那时的我已经不在了——

      //

      ——我希望他不要对我唯一的妹妹做出什么难以挽回的事情。

      出于某种心理,我没有读出这句话,或许是贪生怕死,不愿意这么早就跟着姐姐去地狱。

      她总是说她死后会坠入地狱,因为她有罪,她杀过人,作为一个医生害死了很多人,让很多很多人陷入痛苦;但我总是觉得姐姐即使是杀了人也不该坠入十八层地狱,就算无法登上极乐,也绝不会被分配到第十八层去受苦。

      毛利先生有没有爱过姐姐都已经不重要了,手记中的M君会对我做出什么样的无法挽回的事情,谁也不知道,或许也包括坐在我对面,给女儿爱丽丝端了一盘草莓大福的毛利先生,偶尔瞥我一眼是想看看哪个地方能一击毙命也说不定。

      “如果是M君的话,他大概的确会像渡边小姐说的那样来到这里做什么事情。”像是顾及到身边天真的女儿,他特地隐去了让人背后过于发寒的部分,“毕竟他如今已经是关东一带里世界最出名的人物,暴露太多可不是什么好事。”

      “大隅小姐也应该保持沉默,不管是对于你自己还是对于周边的人,尤其是……当你准备定居横滨的时候。”

      打算去横滨定居也并非突发奇想,只是姐姐的遗物中有一部分是属于那位森鸥外首领的,是几个信封,用火漆封了口,纹样是渡边家的家纹——尽管我很少见到,但冥冥之中就是有一种预感,那是渡边家的家纹。

      姐姐在离去之前不止一次地告诉我要亲手交给对方。

      横滨非去不可,与那位港口黑手党首领的交流也无法避免。

      这个新年实在太过不同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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