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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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观是长阳县的一个普通兵卒，他每日天不亮便要起来去值守，待到天黑，才能从城门口归家。
每日都是如此，他曾觉得这样的生活无比枯燥，但是现在他又觉得，还是以前的生活更好。
青郡大旱后，盗匪又起，兵祸不断，长阳县紧关城门，对逃亡而来的百姓漠视不理，只收钱入城，看守城门的活儿一下子就重要许多。
张观而今日日都速速归家，以免曾因兵祸痛失亲族的母亲又担心他在城门的死活。
他们都知道，已经有不少城池被难民攻破，若是外面的难民真的打进来，他这种小兵，就是第一波死的。
为了自己的小命着想，张观一向对每日进出城门的人格外注意，生怕放进去不该放的贼人。
他对长阳县内高高在上的公主与朝廷命官们没有忠心可言，但他要保护同样在长阳县内的，他的家眷。
昨夜外面的百姓哭嚎一晚，听的张观是浑身难受，一晚上都没睡好觉，枕戈待旦，想着什么时候城门被冲破了，他必定要赶紧带着母亲跑。
好在一夜过去并未发生什么事，他依旧来值守城门，城门外又来了新的逃荒之人，有钱者凑出了钱财入城来。
因为这些钱财往往是一家供一人，所以在城门外总是会有哭嚎声响起，他们都知道，在这种乱世，一人入城，一家在外，也许代表着永远的分离，尤其是在长阳县并不开放城门的情况下。
一开始张观还会为这样的情景心酸，但是见得多了，人便麻木了。
“大人，这是我们的路引，我家孩子十四，并未成丁，一人入城，这是入城的钱。”
张观仔细看着路引上的体貌特征，还有简单的画像，然后又跟那人聊了几句，确定对方说的话都与路引上的完全重合后，又翻看了对方随身携带的物品，没有危险的刀剑，让他放松些许，让那人过去。
然后他低头，看到了一双小小的手，拿着三纸路引，他顺着那双手看去，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她身旁依偎着两个瘦小的身影，他们浑身都脏兮兮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只有一双眼睛，亮晶晶的，与常人不同。
张观看了太多双眼睛，那些眼睛里有迷茫有绝望，但都没有这样明亮的光，好像是希望的光，对未来的希望。
那些大人都没有希望，这些孩子却觉得自己能活下去？
“大、大人，这是我们的路引，这是入城的钱。”
方小梅强压着胆怯与那身穿盔甲的护城小兵交谈，拿着路引的手都在颤抖。
在老百姓眼中，这些当官的都是洪水猛兽，哪怕只是一个看守城门的小卒，都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说实话，方小梅敢主动出面递出路引，已经让夏澄很惊讶了。
夏澄知道方小梅为什么如此做，因为她害怕被抛弃，她拼命在夏澄面前证明自己。
昨晚上夏澄杀食人魔的场面她没有看全，天太黑了，她甚至不知道夏澄是怎么动的手，但是后来她去帮夏澄搜刮战场，近距离接触了那些死尸。
那种感觉和远远看到尸体是不同的，她会去摸那些人身上的衣服，有时候还会碰到他们，人刚死时，身上还有余温，她总觉得那些面目可憎的食人魔还会跳起来打杀她。
强忍恐惧搜罗完东西后，方小梅坚定了要跟着夏澄的心，在这样的世道，想要活下去必须是有本事的人，方小梅觉得夏澄是个有本事的人。
敢杀人，就能活命，这就是本事。
简单的逻辑，奠定了方小梅所有行为的准则，比如此刻，她为了能证明自己，选择将那对夫妇让给更小的孩子。
没错，夏澄不光成了一堆孩子的头儿，还收了两个大人，昨夜死里逃生的两人对夏澄感恩戴德，虽然在发现夏澄是个八岁孩子的时候，也曾怀疑过夏澄靠不靠谱，但是夏澄说，她可以出入城费。
在实惠面前，所有疑虑都会烟消云散，不管他们是不是真的信任夏澄，想活下去，都得听夏澄的话。
因为夏澄不光有钱，还有能力，送他们上西天。
对方小梅来说十分恐怖的小兵将她们从林中捡来的路引看了又看，又上下打量三人。
最后什么都没说，直接放行了。
夏澄路过的时候看了一眼那个小兵，小兵盔甲下的衣服有地方被刮破了，上面缝了针脚细密的线，一眼就能看出有人很用心的在照顾他。
等进城之后，天地大为不同。
长阳县是公主封邑，甚至因为这些年外面兵荒马乱，所以公主没有住在城外公主别院中，而是住在了城内的公主府上。
城内不光有公主在，还有朝中几个大臣的家眷，他们与长阳公主沾亲带故，且为同乡。
长阳县本就是当年高祖起事之地，那些传承三百年的勋贵世家老家都在此处也很正常，大庄沈氏皇族在这点上没的说，可以说是最不杀功臣的皇家了。
然后三百年天下，而今群雄并起，勋贵无能，眼见天下就要四分五裂，处处陷入战火。
夏澄略微整合了一下从他人口中得知的浅显情报，对当下时局有了清晰的认知后，她带着方小梅姐妹入了无人的小巷中。
城门口的主干道是一条繁华大道，街两侧都是店铺，人来人往好不热闹，方小梅进来后就与妹妹一样，看的眼睛都直了。
等到跟着夏澄入了无人小巷，她才从热闹的环境中回过神来，随后被鼻尖熟悉的味道拉回了人世。
在不远处的草堆里，有一只腿露出来，上面已经有蛆虫蠕动，绿豆苍蝇乱转，如不是小道亦是空旷之地，怕是味道会直接传到街上去。
街上布衣来回走动，阳光下多么像个人，而阳光照不到的小巷子里，陈放着已经腐败的尸体。
“死的时间不久，很快就有官兵来收殓了，不必惊慌，多半会扔到城外的树林去。”夏澄说这话是想安慰一下方小梅，她们在小树林旁不知道度过几夜，还在里面翻过尸体，有什么好胆怯的？
她说的是实话，等之后尸体腐烂程度更深，味道会更难闻，那味道就不是一个小巷子能挡住的，官兵为了不影响大多数百姓，肯定会将尸体带走。
而且这条小巷子内还有人家住着，更是不能忍受太久。
夏澄的话并没有让方小梅脸色好看一些，她无法适应夏澄的幽默，只觉得恐怖。
本以为入城后是另一个世界，结果入城后就明白，城里城外，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方小梅哆嗦的捂住妹妹的眼睛，幺妹疑惑，不知道姐姐为什么要捂她眼睛。
其实孩子越小，适应能力越强，想的也不多，她反倒没有方小梅那么大的反应。
反正这一切在她看来，均是常事。
“先去找别人，分头到其他城门口转转，等正午后，不管人找没找到，都要来此地汇合。我去北城门寻方家夫妇，让他们出面去租赁房屋，我们需要一个落脚之地。”
夏澄马上开始分配任务，以免方小梅继续多想，这两日她经历的事情太多，恐怕心理阴影面积都求不出来了。
方小梅赶忙应是，带着妹妹去寻另外两处城门进来的人。
夏澄在城中忙活的时候，不知道刚刚放她入城的小卒正被容家的婢女询问，可有看见一名为夏澄的七八岁孩子入城。
孩子入城费用不高，容嫦想着夏澄说话与气质不像寻常孩童，想来读过书，出身可能不错，便派人来问问，夏澄有没有入城。
如果夏澄并未入城，容嫦打算派人去外面找，找到后直接带入容府。
容府正在买卖奴仆，这是容嫦能想到的，最自然的带夏澄入城，还不会被人怀疑的方法了。
虽说父亲让她不要插手此事的话，让她心生叛逆，但容嫦向来是个听话的孩子，她后来想明白了父亲的言下之意，有太多人盯着容家，她现在是留在长阳县唯一的容氏嫡系血脉，她的一举一动确实会引出不必要的麻烦。
有的是人想要攀附容氏这棵大树，好让自己在乱世依旧能作威作福。
所以容嫦打算悄悄的行动，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结果自然是无功而返，张观放人进来都是看路引户籍，未成丁的孩子，在路引户籍上，根本就没有名字。
倒是有姓氏，可夏是附近村落的大姓，今日逃难入城的人，十个里有八个姓夏，他哪儿知道要容家要找谁？
其实孩子很少，仔细想想就能想到几个符合条件的，可不知为何，张观最后瞒了下来。
和那些大家族有牵扯不是好事，于他而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容嫦到底年幼，并不知人心复杂，撒谎如同喝水般自如，听到婢女说入城之人中没有夏澄后，就让人在外面找，找不到便算了。
在容嫦找人时，夏澄已经拿身上不少积蓄，租下一处院子了。
长阳县人多地小，还有不少难民过来，租房价格水涨船高，一处小院，一个月的月租便要三两，而且还得一年起租，真可谓是黑心至极。
算上押金以及给牙行的中介费用，一处小院硬是花了四十两！
所有人入城都没花这么多钱！
作者有话说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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