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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43 灯火 ...

  •   “晚会快开始啦!我们准备过去吧!”
      苏缃进门的时候,发现休息室里已经聚了不少在化妆以及换演出服装的人。

      于是,苏缃不由小声嘀咕了一句,“奇怪,这里不是VIP休息室吗,怎么来了这么多人。”

      “哎呀!这不是汉学社的副社长嘛!是来监工的吗?”穿着浅黄色汉服的开朗女生冲着苏缃打了个招呼。

      苏缃爽朗一笑,“那倒没有啦,只是来通知你们一声晚会快要开始了哦,要抓紧一点时间啦。啊对啦,爽爽今天的长袄很好看哦!很富贵很适合你!”

      似乎惊讶于苏缃竟然会知道自己的名字,邱爽爽愣了一下,然后才有些艰难地说,“是这样吗,谢谢啦。”

      “……”顾云彻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似乎在刻意回避着苏缃朝她看来的目光。

      因为快要到了入场时间,苏缃显得有些着急,所以并没有注意到顾云彻情绪的细微变化。
      她只是牵过了顾云彻青玉色的衣袖,边走边说,“走啦走啦,晚会快开始了,我们还有开幕致辞要说呢!”

      顾云彻并没有答话,而是忽然想起了邱爽爽那件浅黄色的汉服,于是问苏缃说,“为什么会觉得她的长袄好看呢?”

      苏缃以为是她的顾姐姐是醋了,立刻解释说,“她再好看也没你好看啦,放心。”

      顾云彻摇了摇头,“……不是,我是想问你觉得她那件汉服哪里好看?比如配色,或者是花纹?”

      苏缃面色如常,只是难得腼腆地说,“我、我自己不会配色啦……所以大多时候买汉服都是整套整套买的。如果硬要说哪里好看的话,那、那就花纹吧……”

      “这样吗……”顾云彻喃喃。
      是啊,如果是买整套的话,确实就不需要再自己进行色彩搭配了。因为整套的配色,大多数时候都会是最佳搭配,很少会踩雷吧。

      苏缃观察着顾云彻的表情,小心翼翼地说,“……我刚才真的只是随口夸的啦,也并没有觉得她那套明制一定有多好看的。”

      顾云彻仍然有些不太相信,于是又故意说,“我倒是觉得,她那件长袄和马面稍微有一点不搭。”

      苏缃顿时兴奋了起来,“哎呀!你什么时候对汉服这么感兴趣啦?是想入坑了吗!其实我还有很多汉服都是全新的呢,正好可以给你穿啦嘿嘿……”

      顾云彻张了张嘴,似乎还想问些什么,却又觉得已经不再需要证明些什么了。

      其实顾云彻一直都有些不理解,像苏缃这样一个看起来很活泼开朗又积极向上的人,在最开始她们相遇的那个时候,怎么会选择走上即将通行火车的铁轨上,怎么会选择卧轨自杀?

      很简单,一个最直接的可能就是,她当时并没有注意到红色警戒灯的闪烁。
      就像自己当时问她“是不是没有看到警戒灯”时的一样,而苏缃却只是回避了她的目光,以沉默来做出了回答。

      原来,原来……

      原来苏缃并不是来自天上的神仙,而是和自己一样的,只是一个因为不幸而想要被祝福的孩子吗。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么早已自顾不暇的自己,还能……

      直到那一刻顾云彻才明白,原来她们两个从来都没有过称之为“孤独星球”那么好听,仅仅只是两粒微小的尘埃,谁也无法靠近谁,无法触碰到谁,更无法拯救谁。

      甚至只是彼此相望,就用尽了此生最近的距离。

      “嗯?怎么啦?”
      苏缃疑惑地偏了偏头,看着顾云彻微微蹙起的长眉,有些担心地问了一句。

      顾云彻摇了摇头,勉强笑笑,“……没什么。”

      苏缃以为是顾云彻害怕在很多人面前讲话,所以才显得有些焦虑,于是就宽慰她说,“不要太勉强自己啦,如果实在不想上台致词不去也是没关系的,我和主持人说一声就好。”

      “不过如果是那样的话,他们就看不到漂亮姐姐了嘿嘿。哎不过这样也好,这样漂亮姐姐就只是我……”

      顾云彻感觉苏缃的声音逐渐从自己身边飘远,飘向了自己再也不敢触碰的坚冰之中,不断回响着从坚冰深处传来了空洞麻木的声音 。

      顾云彻心乱如麻,感觉像是有许多细密如丝的电流簇盘虬在她心头,让她不知所措,让她惊惧恐慌却又无法回避。

      直至头破血流,抑或至死方休。

      顾云彻这才恍然,从两年前的那个下午,父母房间里的落地钟一直隐匿在她内心深处的某个地方,从来都没有离开,更不会停下。

      一声,两声。

      滴答,滴答。

      “要做个乖孩子啊,云彻。”
      印象里,这是母亲对她说过的最多的一句话。

      “云彻,这个世界充满了苦难,我这辈子最大的错误就是把你带到了世上。”
      ——是母亲的声音。

      “那,那……哥哥呢?”少女这样问。

      “他是个天才,他会过得很好。”
      ——是父亲的声音。

      “所以……我会成为负累吗?”少女轻声问。

      “云彻,跟爸爸妈妈一起来吧,远离这里的苦难,去向一个阳光明媚,充满鸟语花香的地方。”
      ——是他们的声音。

      “为什么……?我明明不是负累……”只剩下了少女无声的辩解。

      “云彻,听话。”
      ——是母亲声音。

      “孩子,因为你不……”

      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远。

      父亲的手里的药片越来越迷糊。

      那些药片就像糖罐里的糖果一样,染着花花绿绿的颜色,就像是柔软的青草甸上,缀满了不知名的彩色花朵。

      ……会是像糖一样甜吗?她不喜欢苦苦的东西。
      会像阳光一样温暖吗?她讨厌阴冷和黑暗的地方。

      “顾姐姐?云彻?顾云彻?”

      有谁在叫她……不要再说了。

      药片……药罐……被妈妈藏在了哪里呢……

      天谴也好,天罚也好,无论是什么什么理由都好。
      毕竟作为一个负累继续活着的话,只会为周围人带来苦难与不幸,只该是受到谴责,顺从这样的结果。

      拜托了,不论是谁,都不要看到我。
      拜托了,不论是谁……都不要再给我希望了。

      阳光明媚……鸟语花香……

      早知道父母比自己看得更清,就理应乖乖听话,做个……乖孩子。

      苏缃拽起了顾云彻的袖子。

      “我们去候场吧?应该很快就会到我们啦。排节目的时候,我还特意把我们排在前面啦!这样就不用担心后上场会紧张了。”

      要做个乖孩子啊,云彻。

      顾云彻微微点了点头,“好。”

      苏缃关切地又问了一句,“你怎么啦?好像脸色不太好。该不会是在会堂里中阴了吧……?”

      顾云彻只是摇头,轻声说道,“没事,我没事。”

      台上响起了主持人震耳欲聋的报幕声,一瞬间让顾云彻像是回到了许许多多个失眠的暴雨夜,雷声轰鸣,雨电交织。

      顾云彻的目光逐着光,落在了舞台中央的聚光灯上。
      她的视线游离在灯下那张静静睡着的琴上,和着风雨的悲鸣,不由让她迷迷糊糊地想起了小时候的回忆。

      “哎呀,你家儿子钢琴都十级啦!这么厉害!”女人的声音十分刺耳。

      妇人微微一笑,得意地说,“害,也没你说的那么厉害,也就什么奥数心算钢琴小提琴口才英语书法油画素描之类的,所有能拿的全国性奖项全都拿了一遍而已。”

      “唉,真不知道你们都是怎么教育孩子的啊,教出来的孩子一个比一个优秀。”女人叹了口气,又问道,“女儿呢?这是刚考级回来?”

      妇人的面色变了变,“……只是带她去试了试。”

      女人似乎嗅到了什么令人兴奋的讯号,继续追问道,“怎么样,成绩不错吧?儿子那么聪明,女儿一定也不会差。”

      “女儿不也,不也……”女人似乎绞尽脑汁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一个特长来夸顾云彻,只能尴尬地说,“学习应该挺好的吧?”

      “也就那样,勉强能跟得上而已。”妇人的声音透着无奈。

      顾云彻牵着妇人的手,默默不语地听着她们之间的对话,把小脑袋埋得更低了。
      刚才上场的时候她因为太紧张,所以对于自己是怎么弹曲子的已经完全记不清了,只是在鞠躬下台的时候,隐约听到有别的小朋友说她弹《儿童舞》就像弹棉花一样,原来是真的啊。

      “云彻,要做一个乖孩子啊。”女人喋喋不休地走后,妇人蹲了下来,满面倦容地拍了拍她的头。

      “要做一个乖孩子。”顾云彻把她的话又重复了一遍。

      一遍又一遍。

      “那么有请古琴社的社长顾云彻同学,以及汉学社的副社长苏缃同学,为我们带来‘苍茫云海间’的古琴曲《关山月》!掌声有请!”

      “要上了哦。”苏缃轻轻说着,给顾云彻比了一个鼓励的大拇指。

      一时间,掌声如雷鸣,灯光如闪电,心绪如暴雨,恰恰也对应了此时顾云彻感受到的刺耳,刺眼,心痛,辗转难眠在每一道白光如昼的窗前,久久在她心中攀附,让她无法冷静下来,更加无法思考。

      脑海中挥之不去地却是母亲的身影,以及她所有的期待,她所有的失望,她所有的低语,她所有的愿望……
      全都在每一声雷鸣中,每一道闪电里,每一次惊醒的枕头上,流下一到蜿蜒的泪痕,直到被雨水冲刷掩埋。

      就连那句“要做一个乖孩子啊”也逐渐从期许变成了诅咒。

      哪怕自己也曾很努力过,努力让阿姨口中的那句“学习应该挺好的吧”成为自己的特长,努力练习自己并不喜欢的钢琴,努力……成为一个好孩子。

      “顺从吧。无论多努力,凭你是成为不了好孩子的。”

      “如果强求,只会加重‘苦难’。幸运并未离你远去,只因从未有过。”

      “所以,只有和我们一起去……”

      母亲的话语不断在顾云彻耳边响起,而此时的她端坐琴前,注视着灯下流着异彩的琴弦,恍惚间回到了很多年前钢琴考级,七级曲目——《儿童舞》。

      只要完成好这一场,哪怕就一次,她或许就可以……做一回母亲口中的“好孩子”了吧。

      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长风几万里,吹度玉门关。

      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
      ……

      琴声悠扬,如泣如诉,长袖善舞,回风舞雪,一琴一舞,相得益彰。

      就在曼妙的乐曲与轻盈的舞步中,灯光却突然熄灭在了“征战地”上,不论是台上台下,全都陷入了一片死寂的黑暗。

      似乎是断电了。

      在整场的黑暗里,有质疑声,有尖叫声,有恐惧声,有怒吼声……嘈嘈杂杂,如同暴风雷雨。

      不管《关山月》中的长风行过几万里,顾云彻都只是静静坐在琴凳上,不言不语,不管不顾地只是弹,只是奏,只是为了完成夙愿,成就自我地弹奏着。

      哪怕失去了扩音器的琴音微弱,哪怕在黑暗中几乎看不清自己的琴弦。于是,顾云彻干脆闭上了眼,用心抚弦,用手听声。

      不过,在这片黑暗中,除了愈发猛烈的暴风雨,也有一个柔软的声音,由远及近却精准无误地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后轻轻附在了自己的耳边。

      她这样说着,“顾云彻?顾姐姐……”

      “顾云彻,你在听吗?”

      “顾云彻,趁着黑暗,我要告诉你,我喜欢你。所以不管怎样我都会和你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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